四年前,一个寒意料峭、冷风飕飕的二月天,周文静抵达王锐大夫的私人诊所。护士纪录下了她的相关资料:三十六岁,身高1米六,体重一百二十斤。她是由眼科医生江仲棋介绍来的,而文静是这位医生的助理;病情:屡次犯心搏过速。这天早上病人少,好些病人因天冷而取消了预约。护士带文静走进王锐的办公室,他一眼就喜欢上了她的容貌,高兴他有缘能花在这样一位美貌的女子身上。其实,她不算十分美丽:一张宽阔的脸孔和略微扁平的五官;但她有热诚开朗的微笑,亮晶晶的眸子和活泼自在的态度。这正是王锐喜欢的女人特质,她太太就缺少这些。
问过她的病史,他表示希望多一点了解她的私生活,心搏过速往往是情绪压力所致。她告诉他,她四年前离了婚,有两个孩子,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岁,她在一家公立医院的眼科部当助理。去年曾与一个男人约会,他们相处得很好,但最后他改变了主意。
王锐给她做了彻底检查,尔后把她交给护士去做心电图。做完心电图,穿上衣服,护士再把她带回办公室。他告诉她,从器管上找不出她心跳过速的原因,他相信毛病出在情绪压力上。他跟她讨论生活上的问题,一个离了婚的单亲母亲得扛下的责任、她的经济负担,以及她各种男女交往关系给她带来的情绪压力,尤其是跟那个心意不决的单身汉的交往。事后,文静回忆起那次看病的情形:
“一见面我就喜欢他。他强壮、寡言沉默,而且颇有男子气,跟前面那个下不了决心的男人正好相反。做完检查,他跟我谈我的生活,非常自然而又自在。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这对他是极不寻常的事。王锐不会跟初识的人侃侃而谈,甚至跟大多数认识很久的人也不会。事实上,那回头一次见面,他就说了些他自己生活中的事:我说起担心我小儿子的行为,他跟我说了几件他女儿的事来让我宽心。我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感兴趣,不只是对医生这个行当。我不知道他是否有老婆,还是离了婚,我看不出来,因为他虽然谈到他女儿,但从未提起老婆的事。我感觉他习惯我这个人,待我跟别的病人略有不同。
最后他开了镇定剂给我,告诉我必须简化我的私生活;如果这些药没有改善病情,他可能得要求我试试心理治疗。我起身要走,他却送我出去,穿过候诊室到电梯外面。
‘平时下午下了班,你经过附近吗?’我说:‘会!有时候星期二和星期四江医生眼科出诊,我就会跟着去那一带。’
‘下回到附近,给我一个电话,我请你喝咖啡。’
‘哇,我们现在就可以喝上一杯!’我说。
我刚说完话就为冒失暗暗责备自己。王医生说,现在他没空,而且这时电梯门开了,我说了声‘再见’,匆匆走进电梯。我觉得多年没见过 令人心跳的男人。”
王锐:
“我们之间真的有一种火花。我几乎一向不沾病人,这种事风险太大。而文静是他的主治医生介绍来的,风险更大。但从她的表情和回答看,我有把握她会来电话。 过了几天,她果真打来了。她说四点半左右她会到我的办公室附近,问我请他喝咖啡是否当真?我说当然是真心话,但是我要到六点才能脱身。
我们在街上一家静谧的咖啡吧碰面,距我的办公室不远。我们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已过了两个小时。两人都打开了话闸子。事实上,我等于把自己的一生经历都告诉了她。这是我从未做过的事,但是我喜欢跟她说。她的感受也一样。反正,她爱说话,把她的事都告诉了我。
那天她走进办公室,我一眼就喜欢她的外表。在诊疗室里,我有机会得知她的健康情况。在酒吧里,两人渐渐了解彼此。我发现自己各方面都深深为她所吸引。我强烈预感到我们在一起一定很棒。我把自己的感受直率地告诉了她,并暗示她她和我在一起的感受是在家里从未有过的,以此让她知道我是有婚姻的。她显然对我的前半句话感到兴趣,并没有因为我已婚而热情减退。
谈话意兴正浓,不觉已是华灯初上。我邀请她共进晚餐,她没有推让。她打电话给大儿子,要他把在冰箱里准备好的两碗饭加盖交在微波炉里转一转,和弟弟先吃了;而我则打电话给妻子阿玲,说要参加医院在社区召开的医疗咨询,大概要弄到很晚,说不定就在医院宿舍过夜不回家了。
愧疚乎?撒谎是在神清气定中进行的。只要阿玲不知道,绝对不会伤害她。”
文静:
“其实,那次打电话的下午,我并没有特别理由去那一带。我想他一定也是这么认为,但是我并不在乎他怎么想。而且在咖啡吧里一见面,我就觉得很顺,好像他天然就适合我。我们喝着咖啡聊天,兴致高昂,谈了很多自己的事。尔后两人都饿坏了,于是叫了辆的士到一家叫‘摩登餐厅’。我们一边吃饭,一边又闲聊了很久。其间,他透露了他的婚姻不怎么美满,晚上常常不回去,但他从没有要求离婚。这一点他非常坦率。哦,我从来没有跟有妇之夫约会过,总认为这是一件不好的事,可这一次似乎不一样,我决定不给自己设定框框,抓住这一次机会试试。
我们大概什么都谈了,从芝麻绿豆的事情到性问题,包括许多非常隐私的细节。过去四年间,我有过和另外男人上床的经历,但是通常不会一见面就跟刚认识不久的男人谈性,否则他们会以为我是个荡妇。但这一次似乎却开放得可以。
大约十点钟光景,我打电话回去,话筒里声音十分吵闹,电视机声开得很大;两个孩子一定因为我不在家大闹天宫。我告诉他们赶快睡觉别再等我。我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痴迷,期待着晚上会有什么进一步的发展。我从未那么快就有那种来电的感觉。可我没有阻止自己,任由它去发展。
十一点钟了,买单时他对我说:‘今晚我不回家了,就住在医院的宿舍里。我先叫辆车送你回家。’
车在楼底下停下来,他也跟了出来,没等我说‘再见’,他已抢先问我‘能不能去看看你的家?’。我居然答应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样做。”
王锐:“我没想到文静居然会让我进她的屋。我猜想,她是不好意思拒绝我进屋的要求。一进了房间,我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开始吻她。她竟然表现得毫无抵抗能力。事情真的一泻千里。”
根据我们采访和问卷资料,我愿意冒险猜测,大约四分之一的有夫之妇和十分之一到八分之一的有妇之夫曾经有在性交之前打退堂鼓的婚外情经验。这些人当中,为数不少(四分之一以上)认为,这样做表明他们的不忠。在“享乐主义盛行”的当下,居然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却步,委实令人惊讶。更令人惊讶的是,居然有这么多人觉得这样已犯了不忠之罪。
一对男女深深地迷恋着对方,但两人均有强烈的道德观,婚外情维持了数月之久,始终只限于亲吻和爱抚。虽然饱受情欲折磨,他们始终未屈服,而且虽然他们自认深爱对方,但始终未向配偶要求离婚。他俩的爱情究竟有多深值得质疑,因为他俩幽会事传到配偶耳中之后,他们坦白了一切,而且立刻放弃了对方。但是经过整整一年,他俩仍梦想这段爱情,为此付出了深受其苦的代价。最后,男方不得不进行心理治疗,以摆脱婚外情结束后一直纠缠他的强烈的绝望和无目标感。女方虽然沮丧,但是在一封信中叙述了她一直持续痛苦的心路历程。其内容在此作部分披露:
“这件事完全改变了我对人生的展望。这段婚外情使我明白,自己需要跟所深爱的人一起思考、沟通。之前,我睡着了;之后我一直在床上醒着,忍受着无法走出困境的煎熬。整整一年了,我无法跟丈夫说我爱他,甚至在床上亦然。我们不吵架,他以他的方式仍爱着我,可我却不知道自己如何在这桩婚姻里活下去。
我并不后悔婚外情的发生。但即便是未完成的婚外情,已造成了重大后果,对个人的情感演变产生了强大影响力:它是一种解放的、让人增长的经历,也留下了愧疚和沮丧;它暂时纡缓了婚姻中的焦挫和烦闷,也使婚姻不满足感恶化至破裂的边缘;它可能留下一段弥足珍贵的美好回忆,也留下了一股不满足的情欲之火,这把火最终将把婚姻烧毁。”
跨越情感大峡谷
赞成爱情关系的绝对性和亲密性的人,较可能以既恐惧又神往的复杂态度来看待初次婚外情行为。对他们而言,就算旁人不知道这回事,但这个行为本身会造成他们深远而无法回头的改变。相对,赞成爱情关系的深度和广度都有一定限度的人,对婚外性性格为的完成抱着轻松的态度。对他们而言,婚外性行为成为一件既害怕又兴奋的的事情,在他们认为,只要处理得有技巧,保持适当的隐秘性,就不会造成伤害。
持有这种观念的人多年思索不忠的事情,跟朋友诚恳而拘谨地讨论它,既纵溺与绮想,又因此而内疚。他们怀着相当大的焦虑从挑逗进展到感情的投入,最后抵达情欲的大门口。尽管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仍然无法相信自己真的会跨国这道门槛。因为不管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做了什么,比较起最终的肉体结合来,他们仍将这种近乎神秘的婚外性行为看成是一种轻微的犯罪。
在这种近乎神秘意义的背后却有世俗的因素:认为性行为的完成具有极重大的情感和道德意义之人,即可能是教徒式的人,或者起码父母和原来的大济庭中有“严格的”婚姻观。在这类人中,许多人生活在极端反对不忠行为的家庭中,婚姻不忠者会找到家族的摒弃。部分这类人中,自我评估较低,或是对性能力缺乏自信,是一项重要的抑制因素。他们害怕找到婚外对象的拒绝,或者害怕一开始被接受了但结果却是自己无能或无法让人满足。当他们中更多人,一向拥有或自认拥有投入极深的婚姻,生怕一次婚外性经验可能摧毁婚姻。
上述这些因素只要有一项存在,当事人就很可能延迟跨出步伐。我们所采访的男性中,半数直到结婚六年后才发生初次婚外情,而有十分之一到婚后十年才开始有外遇。在女性方面,延迟的时间倒不是这么久,婚姻不忠者往往在她们拥有青春美貌时发生外遇。
大多数案例极可能是性吸引和关爱一起发生的,这在本“寻觅身边的人”一节中提到的夏梦和田甜就是这一类型。
夏梦和田甜
他俩跟罗亦明一起讨论春季书的广告活动时,就不只是喜欢对方而已,且都感觉到对方性的魅力。对他俩而言,性与关爱的确牢不可分。随着合作共事,开始关心对方,肉体吸引也渐渐强烈得让人心烦意乱。打从他俩相吻的那一刻起,感情也迅速加深。然而,在内心某个角落,对这段婚外情他俩都非常担忧,担心它会造成感情上的巨变。他俩头一次尝试性行为的当儿,田突然采取了冷处理法。这是一种不由自主的逃避,岂止是性行为的逃避,也是感情允诺的一次背叛。
那次半途而废的尝试过后,一连多日,夏梦试图用自问的形式检验自己的感情浓度:
“我自问这份爱的来由究竟是因为心灵饥渴,还是肉体积压太久需要发泄?我怀疑,如果婚后我年年都有过几次外遇经历,那么田甜的闯入是否还会这么与众不同、这么绝对适合我?尔后我又自我解嘲地告诉自己这份爱是真实的,是我多年梦寐以求的。亚男和我曾经拥有过部分,但田和我所拥有的不是部分,而是全部。不管是嘻笑还是严肃,是休闲还是工作,是心灵还是肉体,我俩都是钥与匙的关系,是旋律和谐音。然而,我对这些高远的感情很快就报以嗤之以鼻。”
那天晚上,他回到家时心情既过度亢奋,又为没有与甜小姐完成性行为而感安心,既焦灼又兴高采烈。亚男正坐在床上看书;看到他回来,她下床为他沏了一杯茶,但没有立即坐下来像往常那样和他讲话。她进了浴室。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她不仅放下了头发,而且身上还散发出一阵淡淡的幽香。夏梦注意到了,他了解而且感到既兴奋又内疚。
“无法相信那就是我,刚刚离开情人的怀抱,居然立刻欣欣然地跟太太在一起!我毫不犹豫反而乐于有这个机会。造爱时我想到了她们的差异。那天晚上,亚男甚至达到前所未有的高潮。我突然感到一种罪恶。我怎能浸淫其中,却又同时想着另外一个女人?我起了一个最老套的想法:也许男人不必只爱一个女人,不必只用一种方式去爱。亚男是妻子、老友、家庭掌门人;甜小姐是我满足失落的另一半、至爱、梦想成真的对象。或许我可以鱼翅和熊掌兼而得之,又以不同的方式去爱。或许这就是最简单、明显、被忽略的答案。”
他神情恍惚,一连两三天时而诙谐风趣,时而沉默疏离。他的秘书尽量避开他,祈望这种情况很快过去。女儿罗萍想唤起爸爸的关注,故意用学校发生的事来和他搭讪,甚至拿了一只硕大无比的蝴蝶标本给他看,换回的是他勉强的赞叹和一些含糊的话语,弄得罗萍意兴阑珊地走了。连亚男都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是担心公司营运情况下滑所致。她居然接受了他的荒唐解释!
田甜也一连几天不好过:
“罗亦明返家,我努力表现得友善,但是想到他跟我做爱我就受不了。头一个晚上我托辞头痛,他没有说什么,但神色颇为怏怏不快。接着是他谈及他前几天出差的事。我勉强听他兴致勃勃地讲着,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我跟夏梦的事,想我们差一点就成了‘完成式’,想我自己临阵退却。我多么希望与他完完全全地做爱。
以后一连几天,夏梦在电话中与我谈了两次,但有关‘完成’这个最大的问题却始终悬而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