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前一天的疲劳已经消除,我的精神恢复了。
我走上平台,那个大副照例念着他那句话。我想,它的意思或许是:“我们什么都没发现。”
海面上空荡荡的,看不到一只船。这时,尼摩船长来了,他好像没看见我,便开始一连串的天文观测。这时20多名身强力壮的鹦鹉螺号船员走上平台,来收昨晚撒在船后的渔网。
渔网被拉上来,它们被挂在铁框上,拖在船后面,能将所遇到的海洋动物一网打尽。这一网应该至少也有1000千克重。船员立即将这些海产品送往食物储藏室,有些要新鲜食用,有些要保存起来。
鱼和渔网收拾好了,船上的空气也换了,鹦鹉螺号又要沉入海底了。
随后的几天,尼摩船长很少出来。我们很难见面,他的副手按时将船经过的地方标在航海图上,以便能准确地了解航行路线。
12月11日,我一天都待在客厅里看书。内德·兰和康塞尔看着明亮的海水。船在水深1000米的地方停下来,这里没有海洋生物,只有一些大鱼偶尔出现。
“请先生来一下行吗?”康塞尔打断了我。
“什么事?”
“先生快来看。”
我站起来,走到舱盖板前,往外看。我看见一个巨大的黑黝黝的东西悬浮在海水中。那原来是一条船。
我们看到的正是一艘大船,它那撞断了的护桅索挂在铁柱子上,船壳完好,应该是在几小时前遇难的。船身翻过来了,舱内灌满了水,整个船惨不忍睹。更为凄惨的是甲板上有几具尸体,横在那里。是4个男子,其中一个站在舵边。
另外还有一个手抱着小孩的妇女,她做出最后的努力,试图把小孩举过头顶,可小孩两手还紧紧抱着妈妈的脖子。4个水手的情形更让人害怕,他们的身躯抽搐得不成样子,看得出他们试图摆脱缠住他们的缆绳。那个舵手显得镇定,容貌清晰、严峻,灰白的头发贴在额前,僵硬的手紧紧抓住轮舵,仿佛还在驾驶着遇难的船!
多么凄惨的场面!我们都没出声,心脏剧烈地跳动!眼睛闪着火花,一条巨大的角鲨被这人肉诱饵吸引,睁着血红的眼睛向前游来!
鹦鹉螺号绕过沉没的船,向前行驶,我看见船尾牌子上的船名:佛罗里达号,山德兰港。
鹦鹉螺号一路前行,我们过着封闭式的生活。
傍晚时分,鹦鹉螺号改变航向,向西北偏西方向行驶。虽然夏季的阳光强烈,但我们并不感觉炎热,因为水底三四十米的深度,温度不会超过12度。12月15日,我们从东面掠过风光旖旎的塔希提岛继续行驶,我们已经行驶了8100海里。
我七八天没看到尼摩船长了,即便是在25日的圣诞节那天,他也没有出现。27日早晨,他来到客厅。我正在平面图上看我们的航线,船长走过来,指指地图上的一点,说:“万尼科罗群岛。”
我们走上平台,我急切地向远方看去。
在东北方向浮现出两座火山岛,周围环绕着珊瑚礁,这就是著名的万尼科罗群岛。鹦鹉螺号从狭窄的水道穿过石带,来到暗礁岩石带,这里的深度为50米至65米左右。在红树荫下,有几个土著人,他们看了我们的船不禁大惊失色,或许他们以为我们的船是很厉害的鲸类动物吧!
这时,尼摩船长问我有关拉·布鲁斯遇难的情形。
船长问我,“船究竟在什么地方沉没的,有人知道吗?”
“没有人知道。”我回答。
尼摩船长什么也没说,我跟他到了客厅。鹦鹉螺号潜入海水下几米深,打开舷窗护壁板。
我急忙走到舱盖板前,看见珊瑚礁石上长满了菌生植物、管状植物、翡翠海草、石竹小草,它下面是成千成万的鱼类,我看见一些打捞网无法搬动的残骸,比如铁索、锚、炮、炮弹、绞盘架等,都是遇难船只留下的,上面盖着一层花花草草。
12月27日至28日夜间,鹦鹉螺号超速行驶,离开万尼科罗群岛海域。3天时间,它就走了750海里。
1868年1月1日大清早,康塞尔在平台上向我走来。
他对我说:“先生,我给您拜年了,祝您一年顺利!”
“谢谢你,康塞尔。不过在目前的情况下,你说的一年顺利是指将结束在船上囚禁生活的一年,还是仍然继续旅行的一年呢?”
1月4日,我们看见巴布亚岛海岸。尼摩船长告诉我,他打算经托列斯海峡到印度洋。内德·兰很高兴,因为我们渐渐靠近欧洲海岸了。
鹦鹉螺号来到地球上最危险的海峡口,它浮出水面慢慢前进,螺旋桨慢慢冲开海浪。趁此机会,我和两个同伴登上平台。观察哨在最前面,尼摩船长在里面亲自指挥鹦鹉螺号。
周围,海水汹涌澎湃,激起的浪花飞溅在珊瑚礁的尖峰上。
“这海水真恶劣!”内德·兰说。
我回答:“就连鹦鹉螺号都很让人头疼呢!”
鹦鹉螺号在这些危险的暗礁之间安然滑行。下午15时,波涛汹涌,潮水猛涨。鹦鹉螺号靠近格波罗尔岛,我看见岛上漂亮的班达树林。
我们沿岛走了两公里。突然,一个冲击把我震倒在地,鹦鹉螺号撞上一座暗礁停下来,左舷轻微倾斜。我站起来,看见尼摩船长和大副正在检查船的情况,用我不懂的语言在交谈。
第二天,1月5日,小艇被解下来,由平台放入海中。8时,我们带上枪和斧头上了小艇。海面平静,微风从岛上吹来。康塞尔和我使劲划,内德·兰在狭窄的水路中掌舵,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太容易了,小艇飞快地向前驶去。
内德·兰不能抑制他快乐的心情,就像一个从监牢中逃出来的人,完全没想他还要回到监牢去。
“我们整天吃鱼也该换换口味了,”他说,“岛上一定有鲜美的野味,要是有一块新鲜野猪肉,在火上那么一烧,那味道多美啊!”
8时半,小艇穿过围绕格波罗尔岛的珊瑚带,在一片沙滩上停下来。
一踏上土地,心情就很激动,内德·兰跑着,跳着,他要确定这是真实的。其实,我们是“鹦鹉螺号的乘客”——尼摩船长的说法,实际上是鹦鹉螺号船长的俘虏,也不过仅仅两个月。
岛上植物茂密,大树参天,内德·兰顾不上欣赏美景,开始找吃的。他发现一棵椰子树,打下几个椰子,用尖刀撬开,请大家喝椰汁。
我们继续朝前走,发现了面包树,在格波罗尔岛这种树非常多,马来语叫“利马”。这种树树干笔直,一年中有8个月都结面包果。内德·兰对面包果很熟悉,便打了一些下来。
“没想到还有这些东西,”内德·兰说,“您没吃过吧,待会儿我弄给您吃,味道棒极了。”他用聚光镜将树枝点着,大火燃烧起来,把切成厚片的面包果放在火上烤。
几分钟后,散发出阵阵香气。内德·兰把面包递给我和康塞尔说:“尝尝!”
“真香,不比刚出炉的面包差。”康塞尔津津有味地吃着。
“可惜不能长久保存,”我说,“不然可以带些回去。”
“可以,”内德·兰说,“拿果子的淀粉泥制成面团,烤一下就可以吃了,虽然味道没那么好,但也不错。”于是我们摘了些面包果。我们又采摘了香蕉、菠萝、芒果,下午17时的时候,小艇装得满满的。
可天色已晚,我不得不说:“唉,在地上的时间真快!要是不回去该多好啊,可惜我们不能在这里待一辈子。”
第二天,船上还是没有动静,小艇仍然停在鹦鹉螺号旁边。
太阳升起来,我们登上小艇又去格波罗尔岛。
内德·兰下了小艇,他走得很快,时常把我们抛在后面,但愿他今天能打到猎物。
我们沿着海岸向西,穿过一片草地,来到小树林的边缘,林中鸟儿成群,围着我们边飞边唱。
“这只不过是一些鸟。”康塞尔说。
内德·兰严肃地回答:“当没有别的猎物的时候,鸟就是山鸡。”
“那倒是,”我说,“鸟儿做得好,味道也不错。”
穿过丛林,我们来到一片长满灌木的平原。这鸟儿更多,它们有鲜艳夺目的色泽和美丽的歌喉。
“极乐鸟!”我喊道。
“燕雀目,直肠亚科。”康塞尔回答。
“鹤鹄属吗?”内德·兰问。
“不是,内德·兰。不过要靠您打下一只!”
“试试看吧,虽然我枪法不是很好。”
果然,他“砰砰”放了几枪,一只鸟也没打中。
中午时,我们依然一无所获,但肚子饿了。康塞尔打了两枪,他竟然打下一只白鸽和一只山鸠。我们拔掉毛,挂在叉子上烤,三个人狼吞虎咽,吃得精光。
内德·兰摸着头说:“这些鸽子、山鸠不过是零食。我要打一只四足大兽。”
下午14时,内德·兰打到一头野猪,他急切地将野猪剥皮,开膛,清出内脏,然后放在火上烤,不久,香味便在空中弥漫……
这时,一群袋鼠从林中跑出来。内德·兰早举起猎枪,一连打了10多只。
面对这些烤肉和饮料,我欣喜若狂,我们都有点头脑不清了。
这时,20来个土着人拿着弓箭和石器,出现在丛林边上。他们慢慢走来,做着各种敌意的动作,石块和箭朝我们飞来。
我们把食物丢进小艇,将小艇推入海中,爬上船向大海划去。直至进入深水区,才敢回头看看那个小岛,只见100来个土着人聚集在齐腰身的海水里挥舞着武器大喊大叫。
夜幕降临,格波罗尔岛闪耀着火光,说明那些土着人没有离开那里。
1月8日早晨6时,我登上平台。晨雾散开,格波罗尔岛从雾气中显露出来。
土着人还待在那里,比昨天多了不少,看上去有五六百人。这些巴布亚人身材高大,体格强健,前额隆起,牙齿洁白。女人穿着草叶做的裙子,裙子从腰垂到膝盖,男人都光着身子,手执弓箭和盾牌,肩上背一个装满圆石的网。
其中一个头领离我们的船最近,仔细打量着这艘船。海滩上的人越来越多,或许是从邻近小岛来的,或者是从巴布亚本岛来的。
中午,20多只独木舟向我们驶来。我心中很害怕,急忙回船里,告诉尼摩船长他们正计算着什么。
看见我不放心的样子,尼摩船长告诉我不必害怕,他说林肯号战舰的炮弹都不能损伤它,更何况是人。
不过,我还担心,就问:“明天我们要换空气,如果这时,巴布亚人占据了平台,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让他们上来吧!事实上,这些穷苦人也很可怜。再说,我不愿意他们因为我的到来有生命危险。”
船长一脸自信,我也不好说什么,正要离开时船长说:“告诉你个好消息,明天下午14时40分,我们将安全地驶离托列斯海峡。”
第二天下午14时30分,海潮就要达到最高点了。我感到船有些颤抖,听见船边上有摩擦声。
2时35分,尼摩船长出现在客厅。
“我们要启航了,”他说,“我已命令打开嵌板。”
我们走向铁梯。嵌板打开了,外面传来吼声和叫骂声。
舱盖板打开的瞬间,出现了20多张吓人的面孔。第一个土着人刚把手放在扶手上就不知被一股什么无敌的力量推到了后面,跌跌撞撞地逃跑了。随后的十几个同伴也如此。
康塞尔都看傻眼了,内德·兰跑上楼梯扶到扶手时也被推倒了。
“见鬼!”他喊道,“我被雷击着了。”
巴布亚人很害怕,都撤走了。
2时40分,鹦鹉螺号离开了珊瑚石床。螺旋桨不断加快,我们离开了托列斯海峡,向大海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