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自由是物质形态进化到动物这个高级阶段，维持内外平衡保持存在的根本的条件和手段。动物是什么呢？我特意找到了各种《动物学》书刊，但都没有动物的定义。其实，可以顾名思义，动物就是能够自由运动的一种生物。动物的本性就是自由，没有自由，动物就不能活。所以一切动物都热爱自由，越是高级的动物，就越爱自由！你不热爱自由，你拿面包换自由，那表明你沦落为低级的生物了。一切动物都热爱自由。关于这一点，巴甫洛夫做了一个实验。他有一只狗，没有拴起来，这只狗整天就在桌子旁边，趴在那里，蹲在那里，非常高兴。后来，巴甫洛夫用一根长长的绳子把它拴起来，它的活动范围与原来相比，一点也没受影响，但这条狗整天就想要挣脱这条绳子。给它吃它也不愿意吃，给它喝它也不愿意喝，就像辛弃疾说过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为了自由，它憔悴了，毛也不光亮了，这个时候吃什么东西都无味。就像我们人失恋了那样。
遗憾的是，我们还没有为失去自由这样痛苦过，为爱情我们是这样痛苦过的。这条狗对自由的热爱比人还强烈啊！几天后，巴甫洛夫把这条狗放开了。
结果发现，这条狗再也不像被拴住时那样躁动不安了，它又不动弹了，还像它原来那样，静静地趴在那儿，也愿意吃了，也愿意喝了，也摇尾巴了，毛也渐渐的光亮起来了，又开始胖起来了，身材健壮起来了。巴甫洛夫由此得出了一个结论：自由是动物的最内在、最深刻的需要。动物追求自由可以是为自由而追求自由。自由就是动物活动的一种目的。为什么呢？因为自由就是动物的一种需要。而为了实现的需要就是目的。所以，你有什么需要，你就会以什么为目的。自由是一切动物的内在需要，因而对于一切动物来说，自由就是一种目的。对于动物来说，自由可以是一种目的，因而具有内在价值。
人类是最高级的动物，因此，人对于自由的需要就最强烈。因为自由是物质发展到一定的高级阶段，亦即发展到动物阶段，才有的一种特性。因此，我们就可以说，自由是一种高级的属性。那么，越是高级的人，越是高级的动物就越需要和渴望自由。人是最需要和渴望自由的。那么在人当中，越是高级的人，他就越需要和渴望自由；越是低级的人，对于自由的需要和渴望就越不强烈。我不是贬低农民和工人，因为我们家世代都是穷人，我们家没有一个上中农，没有一个下中农，我们家都是贫雇农，都是穷光蛋。但是说老实话，农民，不怎么热爱自由，有面包，吃喝玩乐，那就行了。相反的，对于高级知识分子，对于裴多菲，你光给他面包，你光给他吃好了，甚至你使他有最美丽的爱人，你给他选来仙女，但要是丧失自由，他也痛苦不堪。所以，知识分子是最需要和渴望自由的，他们代表了人性的一种高级阶段，他们是一种比较高级的人。
所以，我们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自由是人性的最深刻的需要，可以自成目的，因而具有内在价值。人可以是为自由而求自由的，人求自由往往就是为了自由，目的就是自由。这也是存在主义的命题。萨特说，什么叫做“老实人”？
“老实人”就是符合道德的人，就是为自由而求自由。为自由而求自由才是道德的，为他物而求自由是不道德的。他甚至认为人的一切行为目的都是自由，从这一点看来，未免褊狭。自由是人类的最基本的需要，因此它是一个基本的目的，它具有最基本的内在价值。这一点，是不成问题的。但是，自由不是人的唯一的需要和目的。生理需要、面包的需要，比自由更重要、更根本。在人的需要的层次上，正如马斯洛所言，最根本的还是生理需要，是面包。所以，人，当他进行两难选择——是要自由还是要面包——的时候，要面包的人是明智的，是聪明的，是道德的，因为面包的价值确实大于自由。反之，要自由而舍弃面包，其净余额是负价值，因而是不应该、不符合道德的。所以，我们为了面包抛弃了自由那是不得已的，是我们悲惨的命运；应该谴责的并不是我们，而是使我们沦于这种悲惨境遇的那个专制者。
所以，伯林说的对：面包比自由更重要，医药比自由更重要；对穷困的埃及农民，他宁要医药，宁要面包，他不要自由。自由，它在人的需要的层次上，是一种次要于生理需要的基本需要。但是马斯洛的需要层次里面没有自由。
那么，自由相当于哪一种基本需要？我们说，它比生理需要更不基本，但比自尊的需要要基本：它相当于爱和安全的需要。因为，人，如果不自尊，丧失自尊，“没脸没皮”，还能够照样活着。你是一个癞皮狗，你不要脸了，你到处要饭，当奴才，你夹着尾巴，摇尾乞怜，但你还能活啊；然而，你要是自由丧尽，毫无自由，那你就不能活了！人要是真正没有自由，像汤恩比说的，那么，他就不能活。所以，自由比自尊更加根本，它是人类的一种介乎生理需要和自尊需要之间的基本需要、基本目的和内在价值。
三、原创性青睐难以相处的怪人
我大约１７岁左右，开始迷上古今中外那些伟大人物传记。我喜欢读哲学家、文学家、政治家、艺术家、发明家和学者们的奋斗史。然而，我不喜欢商人，即使他是最伟大的商人的传记，我也读不下去。读这些伟大人物的传记，就好像与他们生活在一起，十分亲切快乐。我更是将他们作为榜样，渴望成为像他们那样的人。即使达不到，也心向往之。但是，有一个问题当年困扰着我，那就是，为什么古今中外那些大学者、大发明家、大艺术家、大文豪们，大都是些特立独行难以相处的怪物？待到我研究自由的价值的时候，我才明白个中因由。
原来，自由不仅具有内在的、目的的价值，而且具有外在的、手段的价值；并且自由最重要的价值，真正讲来，不是它的内在的目的的价值，而是它的外在的手段的价值。因为自由不仅是人的行为目的，而且还是达成人的众多的行为目的的手段。自由作为手段所能够达成的目的不胜枚举，最根本、最重要的有两个。一个就是，它是每个人的自我实现——亦即实现每个人的创造性潜能——的最根本的必要条件和手段；另一方面，自由又是社会繁荣兴旺的最根本的必要条件和手段。
我们首先来看，为什么说自由是自我实现的必要条件？自我实现，按照现在一般的理解，是指人的潜能的实现。这不准确。因为人的潜能的实现并不都配享有自我实现的美名。比如说，我王海明就有抱着笤帚扫大街的潜能。那么，一会儿，下课了，我就拿把笤帚去扫大街，一边扫，一边想：我王海明自我实现了！这岂不荒唐？我有偷盗的潜能，谁不想偷东西？得不到的东西，谁不想偷？我小时候，非常穷，就想偷书，做梦都梦见床底下都是书，都是偷来的。那么，这种潜能要是实现了，王海明要是真的偷书，你能说这就是我的自我实现吗？不能。自我实现显然并不是任何潜能的实现，而是指创造潜能之实现：一个人只有当其创造潜能得到实现时，才能说他是自我实现。
然而，毫无意义，每个人都有自我实现的需要，都有个自我实现的问题。
因此，如果说自我实现是创造性潜能的实现，那么，这就意味着：每个人都具有创造性潜能。实际上，每个人确实都与生俱来而具有创造潜能。这一点，冯友兰讲过，很多思想家也都讲过。每个人都有创造性潜能，只不过有两点不同：质的不同和量的不同。从质上看，每个人固然都具有创造性，但各个人的创造性是不一样的。人的创造性潜能表现在各个方面，比如有的人就表现在他的那张嘴特别好使，能有各种口技，那嘴简直是神了，他的创造性天才就表现在那两片嘴唇上。想想我自己呢，我的小脑可能不发达，因为我做什么动作都是特别笨的。我当兵的时候，练习卧式装子弹，怎么也不行。其实那很简单，拿了枪，在那里一下子趴下，然后将枪伸出去就完了。可是我怎么学也学不会。不过，我也有创造性，只不过不在动作方面，而在思想方面。我善于思想，善于刨根问底，从小就非常独特，富有创造性。我妻子的创造性潜能恰恰在动作方面。她从来没有学过裁缝，但有一次，她心血来潮，照着一张图纸剪裁出来一条裙子，非常合身漂亮，结果晾在外面就叫小偷给偷走了。她有做裁缝的天赋，有这样的创造性潜能。每个人，你没有这样的创造性潜能，总有那样的创造性潜能。这个道理，冯友兰反复讲过。所以，每个人都有创造性潜能，只不过类型不同、性质各异罢了。
另一个不同，就是量上面的多少的不同。所谓“天才”，和庸才其实并没有是否有无创造性的不同，通通都有创造性。但是呢，天才稍微高一点，稍微高于常人。马克思无疑是人类顶级大天才，但是他写《资本论》，写了４０年还没有写完。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他的天才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高，而是仅仅比我们高一点；否则，他就不会写写改改４０年还没有写完，而只要一挥几下子就可以写完了。当然，天才高出常人的这“一点点儿”创造性潜能，实在极为重要。天才就是凭着“高那么一点点”，就能鹤立鸡群，从而与常人区别开来。
冯友兰说得好，天才与常人的区别，就像高个子与矮个子的区别。你说，那个高个子比我矮个子究竟高多少？也就高那么一点点，高人半头那就是大高个子了，矮半头就是个矮子。我就矮那么一点点。但就是这么一点点，就使高个子与矮个子区别开来。人都有创造性，就是量的多少有所不同。高那么一点点，你就是天才；矮那么一点点我就是常人。
可是，实际上，我们很少有人有创造性，而大都没有什么创造性。为什么没有创造性呢？因为你没有个性！因为创造性潜能的实现与个性的实现程度成正比。为什么呢？因为创造性是一种独创性，创造性都是独特的，都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这就叫创造性。你要是和别人共同的，那就不叫创造，那叫模仿，那叫学习，是不是啊？所以一切创造性都是独特的，因而必然与你个性的实现程度成正比。你的个性的实现，就是你的创造性潜能实现的最根本的必要的条件。你要是没有个性，就没有创造性；你的个性实现得多，那么你的创造性潜能实现得就多。
这就是为什么古今中外那些富有原创性的伟大人物，大都是些特立独行难以相处的怪物的缘故。想一想，我们这么多年来为什么没有了创造性？以至于江泽民任总书记时一再号召我们要创新，胡锦涛现在任总书记也号召我们构建创新型社会。因为什么呢？因为我们没有创造性精神，我们缺乏创造性潜能的实现，我们缺乏创造性。为什么我们缺乏创造性？因为我们丧失了个性。你说我们现在最缺乏的是啥？我们最缺乏的是个性。你看，我们想的、说的都一样，千篇一律。你看我们现在的伦理学原理书籍，二十多个版本，实际上一模一样。可以肯定，哪里有创造性，哪里就有个性，哪里就有怪人。真正的创造性天才往往都怪到什么程度？怪到像是一个神经病人！哈佛大学有一个搞生物学的博士后说，上帝给你开一个门，就会给你关上一扇窗。天才的基因既富有创造性同时又多病态。一个人的基因越有创造性就越类似精神病患者的基因，精神病的基因与天才的基因是不可分的，如果去掉其精神病成分，它就失去了创造性。所以，古往今来那些大思想家、大科学家、大文学家、大艺术家，几乎个个都是怪物！
他们都怪到什么程度啊？怪到终身不娶，光棍一生。他不是不娶，谁不想娶啊？谁不想谈恋爱啊？没人敢和他谈啊！谁敢和贝多芬谈恋爱啊？贝多芬一辈子找不到老婆啊！从很小的时候，就万人仰慕，但是没有一个女人敢嫁给他。爱他的人最后也没有敢嫁给他的，他光棍一辈子，谁敢嫁给他？他太怪了。你看莱布尼茨、牛顿、康德、尼采、伽利略，都是光棍。尼采、牛顿、莫泊桑、马雅可夫斯基还是疯子。是的，牛顿有很长时间患精神分裂症，是个真正的精神病人。所以穆勒说，一个社会越是具有宽容精神，越能容忍个性和怪癖，这个社会就越是生机勃勃，越有创造性。一个社会的创造性是和这个社会的个性和怪人成正比的！北大为什么还是有点创造性？因为北大的怪物挺多。我一开始来到北大的时候，因为我有点和别人处不来，领导找我谈话说，你不算怪，北大的怪物那才多呢！这就是北大还有一点创造性的真正的原因之所在。
所以，个性的实现程度是一个人的创造性潜能的实现的最根本的必要条件，二者成正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