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开一枝头,淡墨蕴尽愁。
初日里一句玩笑,铸就几番别思,如今念成几厢深怨,却是谁也不知。
莫离被莫名其妙凉在清枍殿多日,如冷宫一般,宫人们不曾待见,处处给脸色相看。
素宁不明白,主子到底犯了什么错,要罚住在这个清苦的地方,便去趁机打探。
莫离刀伤出愈,却要日日换药,寻不来素宁,只得自己去换,对着镜子半解罗衫,刀口虽和,但却留下一条伤疤,红肿狰狞,害她日日爬着入睡,每到疼痛之时,便会想起那个薄凉的唇,轻轻吻过,有一丝深情即逝,残留一记温暖。
如今故人不知何方,思念之心急切可慰,她穿上衣衫,踏出寝宫,绝望而孤独地注视着凄凄红门,如今,再也没有父母庇护,没有哥哥疼爱,没有夏義相伴,如今这条路,便要自己行影单薄的走下去,她第一次感到了害怕,虽然心中明白终究还是要自己去走这一世,但身边之人的忽然离开,还是让她觉得稍有不惯。
她心中所想却难如随愿,尉迟澜加派人手去抓莫辰,告示已贴大江南北,逃出了京城,还有各个地方,势要将他抓获。
如此一番,为的是心头一缕愤,也为一种爱,但如此之爱,对莫离来说,便是痛。
君心可有忆,情丝婉转竹林前,尉迟澜念念不忘便是这般,終还是将手头之事暂放于一边,去了清枍殿见她。
宫里人都明白,如今的清枍殿便是冷宫,只是,看莫离并无情绪,他心中的石头便越加坚硬。
莫离默然行了礼,尉迟澜禀退所有人,饶有兴趣道:“住的可好?”
莫离站于一旁答:“皇上说好便好……”
尉迟澜一声冷笑:“朕封你为妃,就是要让你生不如死地活在世上,解朕心头之狠”
“死了那么多人,皇上还不甘心吗?”莫离抬眸:“若是不甘心,那你就杀了我,放过莫辰吧,他对你造不成任何威胁了”
尉迟澜闻此言大笑:“你的命不值钱,朕看不上”
“大其心,容天下之物;虚其心,爱天下之善;平其心,论天下之事;定其心,应天下之变,这是皇上为君王应该知道的,现在你的心,就这么小吗?”
尉迟澜眸色稍有流转,随后拍桌而起:“你的心不也如我一样小吗,你恨朕,就如朕恨你一样?”
“皇上恨我什么呢?”莫离相问,却让尉迟澜哑口无言,一番顿塞,恨她什么?
恨她是大司马之女,恨她祸国殃民,恨她是这场战争中唯一的存活者?
但是,这一切,都和她无关…………
莫离随即言道:“我不恨你……”
尉迟澜大惊:“朕杀了你全家,你不恨朕?”
莫离流眸撇过他:“你费劲心计让我活着,还封我为妃,我怎么能恨你……”
尉迟澜深深震撼:“当真不恨?”
莫离轻言:“不恨了,或许,以后的你,也会如我父亲一样,想到这里,便恨不起来了”
尉迟澜神色一凌,忽而想到大司马死时留下的那四个字:盛及则衰。
未来之事无人得知,但是,前尘种下什么因,便会结什么果,这当是天理轮回。
“你还是恨朕”尉迟澜厉言踱步于她面前,莫离望及他容颜,五官俊逸,那双眸子,却变化莫测。
“那你要我爱着你才对吗?”
“对”尉迟澜高声道:“朕就是要你爱着我,永远爱着,直到你死”
“这样你就可以放了莫辰吗?”莫离对于他此刻的无理取闹感到无奈,却又不得不屈服,此刻他为皇上,不再是竹林那个精明能干的淮陵王,亦不是常雲寺那个文雅的王淮迟。
“嗯”尉迟澜从嗓子处坚定的哼出来。
莫离轻笑一声:“现在,皇上不恨我了?”
尉迟澜回神之后,突觉尴尬,眸子变的牵强:“你在戏耍朕?”
莫离唇边一抹浅笑:“若是恨我,怎会答应我的要求,皇上逼着自己去恨一个不恨的人,不觉得累吗?”
尉迟澜一番沉思,佩服她的睿智,又感心悦,方才的一番戏弄,倒让他看到了她身上几番小女子情怀,便也一笑置之:“若朕不恨你,怎么面对朝堂百官,后宫妃嫔”
莫离稍有惊讶:“如果真是这样,那皇上尽管恨我”
“你知道为什么?”他明知故问。
莫离回之一笑:“谢谢皇上给我一条活路”
尉迟澜之前阴霾也即可而散,如此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几言几语,便道出问题所在,解他心中所埋,实为人生一大知己,不过却也还是念念不忘一件事,酸溜溜地问:“常雲寺那乞丐和朕相比,朕就那么轻薄吗?”
莫离微微一愣,后知他语中玄机,便问:“皇上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尉迟澜听此,便明白了:“这么说,在你眼里,朕不如那个乞丐”
莫离温言道:“我与他已相交数年,并非一日交情,皇上如果真要这样做比较,那我也难以辩解”
尉迟澜心中之气也逐渐消散,开始与她闲聊:“朕不明白,你为千金小姐,为何会与一个乞丐相交?”
莫离脑中突显夏義身姿,一时有些入神,一语藏匿而过:“都为凡人,并无多少约束,不分彼此身份”
尉迟澜大笑:“那朕在你心里,是什么身份?”
“皇上……”莫离不假思索直言出口。
尉迟澜竟小小有些失望,藏匿于心中,他心中明白,这个女子不会依附于他,更不会爱上他,只是,他还是渴望,有朝一日,面前这个温婉舒雅的女子,能把他当做她的夫君,而不是皇上…………
莫离此刻心中也明白,这个得到权利与天下的男人,无论怎样优秀,都不能抹去那一年血红厮杀,亲人流离,她可以慧心包容他之过,却无法安心缅怀她一生,这场错误姻缘,早已在他说要娶她那一天,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