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肯定地点头:“对,路儿不平众人踩,你们拆老板的房子,这可不行!”
萧桂拦腰一叉,说:“后生!这是我的家事,外人少插言!你趁早走开,与你无干;再要裤裆破了跌出‘嘴’来,先打的就是多嘴驴!”
银河也不懂个怕:“你们这就不像个处理家事嘛!明火执仗的,要打坏我们老板,谁给我们发工钱?会计上,我一共存着十来个月的工钱哩!”
三板头说了句“好你个烂民工!我打你是白打、你挨打可是白挨!”,话到手到,连推带打,当胸给了银河一拳。
银河一个趔趄,站稳了嘿嘿笑:
“你们要打人出气,你们就打我几下。等火气消下去,再商量怎么办。”
众人以为面临一场恶斗。不料出来这么一个挨打货。这伙人的英雄气就又上来了。
“三爷有些日子没过过瘾啦!”三板头拉开架势,照银河前胸“咚咚”便是好几拳。银河不挡不架,生生那么忍受了。
眼角却看着其余人众。看见有人过去捣门撬窗户,一把划拉开三板头,扑到门窗那里,将几个后生扯离地头。
这伙人面对石银河,估不透了。挨打呢,他不还手。撬门窗呢,他扑上去拉扯。牛皮糖似的,撕不开、捣不断。他们也是没法对付。
苏彩花从大门缝那儿偷看了一眼,看到石银河那样挨打,心疼得闭上眼。急忙又赤着脚,一瘸一拐地跑回工棚来告急。一路喊叫了:
“他们活活往死里打银河呢,你们快去救银河,他要让打死了呀!”
头一个来看热闹的半拉子,听见老板娘又来呼救,自己不敢出手,急忙跑回来讨主意。
其他看热闹的四福旺等工友们也正迤逦前来。
这时,院子里,三四条后生围拢了银河,七手八脚地击打。有的嬉皮笑脸,仿佛拣了便宜饽饽;有的愤怒,对方的强韧激起了加倍的凶残。四福旺喊银河出来,银河脸上青肿几块,竟然微笑了讲话:“伙计,我还就是犯了驴脾气!既然钻进事情里头,我就不出去!看他们敢把我打死?”
萧桂兰便给加火:“打、打!一个烂民工,打坏了叫侯发荣给养伤!打死了不过两万块人民币!”
四福旺过去阻拦:“民工也是人!你们不能这样欺负人吧?”
被三板头给搡开来:你也想挨揍?
64
金河听说兄弟挨打,撵狼救火一般,冲了过来。他听到了里面打人的声音。“咣当”一声踹开了铁门,眉眼凶得怕人。
三板头一伙,有的轮了笤帚,有的举了墩布,包围了银河,没头没脑乱揍,银河抱了头,在人圈子里打趔趄。
三板头举起一根木棒,斜着轮下,木棒打在银河背上,断成了两截。
金河恶虎似的扑进了战团。当先扯了三板头的后脖领,用力一甩,将他甩到南墙根。然后伸出胳膊,将银河头顶的笤帚、墩布,划拉开去。
几个后生,正打得手顺,还要挥拳举臂,有的,被金河当胸推开老远,有的,被金河抓了胳膊,甩到一边。一个家伙,举着墩布轮下来,金河挨了一棒,但也揽住了墩布把子,一把夺下,劈面一掌,将对方拍了个“满天星斗”,然后将木棍在膝头“咔嚓”一撅,撅成了两截。
那些苦力工友们也冲进来,扶起银河。
石金河一看银河被打的惨相,狮子似的狂吼。
“王八蛋!把我兄弟打成了什么样儿!”
三板头一伙被金河的气势震慑了,三板头看看自家弟兄,上来叫板:
“这位,哪条道上混事儿?”
金河看他那假模假式就恶心:“你少给我混充黑社会,你们打的是我兄弟!”
三板头哈哈笑了:“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兄弟挨了打,你来帮你兄弟,应该,应该!你也打了我的人,我就不和你算账啦!可你这兄弟,凭什么要搅和我们的事?他是找着挨打,活该!”
萧桂兰也叫:“活该!掺和我的家事,捣蒜罐子里蹦出铁豌豆来!找打!”
金河看看银河的情形,弟弟脸上挂了彩,一只眼睛快要睁不开。
“银河,银河!我说你怎么了,挨这帮杂种的打,你怎么不还手呀!”
银河瞧瞧哥哥,努力笑笑。
“他们来打老板,我不让嘛!打我一顿,消了气,他们心平气和的,好处理他们的家事。和为贵嘛!”
金河指着这帮家伙说:“我的傻兄弟!和这帮杂种和为贵呀?”
三板头一听说,不让了:“伙计,你骂谁杂种?打了你兄弟了,心说让你一马;你还顺杆子来啦!——弟兄们,抄家伙!遇上硬头货啦,今天三爷就见识见识这一帮农汉苦力工!”
金河卷了卷袖子,看看四周。看见侯发荣屋门口的石狮子了。从打看见它,石金河就没过好话,俗不可耐是对它的评价。今天还用上了。石金河走到它跟前,晃了晃,抱起来,叫了一把力,扔出去,石狮子在地下翻了两个滚儿。
他又拍拍手上的虚土,叫弟弟:“银河,你来来!”
银河不以为然,“那么一疙瘩石头,有个啥嘛?咱和他们论理,又不是比力气。”说着道着,走过去,拎起另一只石狮子来,扔得比金河还轻巧。
金河指了指那石狮子砸下的坑:“看见了吧?我们不和你们打架,实在要打,就我兄弟一个,甭我出手!农汉?让你说对了。农民一个、光棍两根,来!今天打不死一口子不算完!”
三板头一伙面面相觑,看着就蔫了。
三板头凑到萧桂兰跟前,低声商量。说来收拾侯发荣,遇上这么一对“门神”。这可是咱计划外的,你说咋弄吧!
萧桂兰看看阵势,来和金河过话。她倒是把口气放软了些。
“这里没你们民工的事,我来找侯发荣那个破头鬼!你领上你的兄弟走人。”
金河这可不让她了:“说得轻巧,把我兄弟打成这样儿,我领上走?”
萧桂兰:“他要掺和我的家事,打了白打!就是这话!”
金河最听不得这句话。他立刻火了:“萧桂兰!萧太后!我兄弟既然钻进事情里头来,挨了你们的打,我还就要和你理论一个七齿笤帚八齿耙”!
萧桂兰:“我的家事,你也少搅和!”
金河这些天什么也听在耳朵里了:“家事?哼!你是侯发荣的什么人?是他老婆、还是他妈?拿出结婚证、户口本来!”
萧桂兰一时语塞了:“你、你,我、我和他生了三个闺女!”
金河:“他闺女来是家事,你来是狗屁事。你们离了婚!就不是一家人。这里是侯发荣和苏彩花的私人住宅,受法律保护!胡搅蛮缠、私闯民宅、毁坏财物、行凶打人,目无法纪、你知道要负法律责任!”
萧桂兰一下给镇住了,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找侯发荣,为我讨要生活费、为我的闺女争取权利。”
金河说的字字清楚句句有来历:“拿上离婚协议书,到法院讨去。少了你的,侯发荣他照单支付;一分不短,你这是无理取闹!”
萧桂兰使用最后一招杀手锏:“你们大家都听着,我手里有真凭实据,这个、他,那个吊死鬼在外头又有了女人呀!他是老不要脸呀!”
“侯发荣有没有其他女人,与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管不着,更告不着;要告,那也是苏彩花的权利。你要带人私闯民宅、预谋打人、蓄意伤害、造成严重后果,先把肇事者抓起来,扭送公安机关!”
大舅子、小舅子,看见形势不利,给萧桂兰努嘴。准备溜号撤退。
金河已经对围拢来的苦力工下了指示:
“六对半、四福旺,把大门关上!这帮私闯民宅的家伙,不许这样就让他们走掉!”
苦力工们嚎了一嗓子。三板头歪愣后生们一道烟溜走了。
金河在背后还给加了一把刀:“你们还别看不起农汉,就这帮农汉苦力工们,以后撞见你们一回,臭揍一回!”
萧桂兰看看没戏了,假装头晕,要昏倒。萧天佐与萧天佑就势扶了病号,脸辣辣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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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金河石银河弟兄俩文攻武卫赢得了威名,苦力工们更对这兄弟高看一眼。他们在工棚里围拢了金河、银河弟兄,议论纷纷。
半拉子打来了热水,金河用热毛巾给弟弟檫脸。一看那伤,没轻没重。骂道:“狗日们的,真狠,真下得手!来,我再看看身上。身上还不知打成什么样子了。”
银河伸手夺毛巾:“我自己来。又不是什么光荣负伤,还这么隆重。”
金河心疼的吸气:“我说,你呀,要不,别掺和事儿。掺和进去了,凭什么白挨揍?”
六对半也奇怪:“银河你咋就不还手哩?”
金河调侃了一句:“肉皮子发痒!村里大人说调皮娃娃,叫背上鼓寻槌!那是脊背上蒙了‘鼓儿皮’!”!
这时,办公室的小马拿来碘酒,二百二:
“银河今天可是吃苦了!就不用上班了。”
银河还不好意思:“皮肉挨了几下,这还影响扛麻袋啦?”
小马知道他怕歇工不挣钱,告他们说,“兄弟两个都有工资,发全工资。金河给你兄弟抹上点碘酒、二百二。”
金河道谢:“我家银河,不是二百二,得加三十,是二百五!”
众人听得笑了。小马安排他们赶紧上工!
工棚里只剩下弟兄两人。金河掀起银河衣襟,给弟弟抹药。
“这个有点疼!”
一上药,银河果然一哆嗦。
金河说道:“挨打不疼;上药你疼啦?”
银河嘿嘿笑了:
“也是怪!除了头一两下,觉着有些疼痛,后边挨了多少,闷闷的,不怎么疼!”
金河看着这儿那儿都是青伤,抹都抹不过来:
“银河你说,是不是那老板娘求你什么、你都肯答应啊?”
银河承认自己心软:“女人嘛,你是不能看见她们那可怜样儿嘛!”
金河承认自己今天大意了:“心说你不该掺和老板的家事,又觉得你不过是去劝个架,哪想到兄弟你吃了这么大的苦楚!要是哥再晚去一刻哩?你还那么忍受着?”
银河看着炕沿说:“我知道自己说不了个话;到末了还得靠你收拾摊子!挨打的时候我心里一个劲儿念叨——我哥准定要来!他不会扔下我不管!哥,我想的没错吧?”
银河这么说,金河眼眶一时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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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军散去,狼烟落下。苏彩花回到屋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浑身哪儿都疼。这会才算起老账来:
“从那个窟窿往外扔我,你咋那么有劲?你就不怕摔死我?没良心的!”
侯发荣死里逃生,喜不自胜,半跪在地板上,给苏彩花的脚丫子上药。嘴里啧啧地说着:
“谢天谢地,咱老婆没摔坏!奋勇冲破敌人的封锁线,即时搬来了救兵!彩花呀,你这回可是立了大功啦!一级英模、人民功臣!”
苏彩花洋洋得意地说:“不光搬来救兵,还退了敌人的兵马。我搬的人马,那弟兄两个,银河金河,怎么样啊?”
侯发荣一拍大腿:“没说的,没说的!好家伙!弟弟,那叫银河吧?替咱挨打,那活生生就是一个铁人嘛!那哥哥,是金河,真个好嘴皮子!有文化、懂法律,嗨嗨!肚里有柴禾,那是片言退顽敌呀!”
苏彩花自己早感动过一回,这又感动一回:“你可得好好感谢感谢、提拔提拔!”
侯发荣:“那是一定!好家伙哩,给咱抵挡住萧太后!那个三板头外甥子,那是村里出了名的痞子!叫我逃过一劫、躲过一难,甚至就是拣回来一条命!金河,可不是一般大学生,那是人物!真说的好呀!叫我也学会啦,有了对付萧桂兰的办法啦!——哎呀,看看这小嫩脚,糟践成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