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冰冰的父亲口里骂着：“这死丫头，怎么连姓都给改了呢，自己的父亲怎么不好也是她父亲呀。”说着，他就往外走，看来要进去找书记是不可能的了，他出到门外，在旁边的一颗大树下坐下来，拿起一条生红薯，在裤管上擦擦，就放到嘴里啃起来。他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进去找到县委书记。他的逻辑就是，只有找到书记，才能找到女儿。他时不时又到门口去看看，他想趁看门的不注意时偷偷溜进去，可几次都被捕住了。可他不死心，仍然在等待机会。不久，机会来了，那看门的上厕所了。就在这个空隙，他提着蛇皮袋东张西望的，像个小偷一样溜了进去。他走到办公楼的一楼妇联办公室，向一个中年妇女打听县委书记办公室在哪里。那妇女正好是妇联主席，她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他问：“你是书记什么人？你找书记干嘛？”
刚才吃了一次亏的他，现在学聪明了，他不说自己是书记的亲家，而是说他是书记的表哥。
那妇联主席听说是书记的亲戚，脸上马上改变了颜色，一脸堆笑道：“哦，你是书记的表哥呀，我带你去找他吧。”说着，就站起来热情地对他说：“你跟我来吧。”
牛冰冰的父亲心里一阵高兴，口里说着多谢多谢，就跟着她上楼。妇联主席的屁股一扭一扭的，高跟鞋咯噔咯噔的响。牛冰冰的父亲心里有一种无比的自豪感，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攀上当这么大官的亲戚，因此走起路来腰板子也直了起来。县委书记的办公室在三楼，到了门口，妇联主席把脚步停了下来。牛冰冰的父亲知道马上就要看到亲家了，他心里一阵紧张。他觉得自己也要注意一下形象，于是把头上的草帽摘下，塞进蛇皮袋里，再低头看了一下，发现自己的一个裤脚没放下，就弯下腰去，把一边的裤脚放下。县委书记办公的门半开着，妇联主席轻轻敲了他的门。书记正在看文件，他抬头看了一下，口里问道：“有什么事吗？”
妇联主席一脸讨好地说：“你的亲戚来找你。”
没等她说完，牛冰冰的父亲就挤了进去，弯了一下腰，点了一下头，口里喊着：“呵呵，亲家，你好。”
钟书记怔了一下，妇联主席也怔了一下。钟书记看了妇联主席一眼，对她做了一个先走的手势。妇联主席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县委书记的办公室很宽，灯光也很明亮。他叫牛冰冰的父亲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并打电话叫秘书过来给他倒了一杯水。秘书出去后，他对牛冰冰的父亲说：“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牛冰冰的父亲用力地喝了一大口水说：“没错，没错，我是小冰的亲生父亲，不信你可以叫她来看看。”
钟书记觉得奇怪，怎么又多出一个亲家来了呢。牛冰冰结婚的时候和孩子满月的时候，她父母来过。可她那时候的父亲是个有名的企业家，不是现在这个父亲呀，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叫牛冰冰到这里来认，倒没有必要，于是他口里说着：“不用，不用，我给冰冰打个电话就是了。”于是拨了牛冰冰家里的电话。牛冰冰的产假还没过完，还呆在家里，电话一响她就跑过去接了。听到了牛冰冰的的声音，钟书记没有开口说话，就直接把电话交给牛冰冰的父亲。牛冰冰的父亲一接过电话，就拉开嗓门喊道：“小冰呀，我是爸爸呀！”
牛冰冰一听到父亲的声音，心里就难受。她从小就讨厌父亲，如果有可能的话，她一辈子都不要看到他。于是就没好气地说：“你是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
她父亲又张开嗓门喊道：“我在你公公办公室呢，我看你来了。”
牛冰冰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顿时出了一头大汗，她很怕钟家人知道她的身世后看不起她，可是现在父亲已经找上门来了，她又不得不承认，于是很生气地说：“你来这里干嘛？”
牛冰冰的父亲又大声喊道：“你这丫头，结婚生孩子都不告诉家里人，你的良心真是给狗吃了。”
牛冰冰生怕他再说出什么话来，把自己一直瞒着的事情捅破，于是说：“你要来就直接来到家里嘛，你跑到我公公的办公室去干嘛？”
牛冰冰的父亲很委屈地说：“你废话，我不找到你公公，能找到你吗？”
“你现在赶快坐个三轮车过来吧，别在那里丢人现眼了。”
“什么？你还嫌弃我了？”
牛冰冰心里烦乱极了，自己刚刚过上好日子，又给爸爸搅乱了。于是气嘟嘟地说：“谁嫌你了，你快点过来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牛冰冰的父亲从来没打过电话，打完电话，他不知把话筒往哪儿搁，只是傻傻地看着手中的电话，不知如何是好。钟书记从他手中接过话筒，口里说着：“你先坐一会儿，我叫司机开车送你去就行了。”说完，他就按起了电话。不到两分钟，就进来一个英俊的小伙子。钟书记看着牛冰冰的爸爸对他说：“你帮我把他送到小声的家里去。”
他司机点点头说好的，钟书记就叫牛冰冰的父亲跟他的司机走了。
牛冰冰的父亲上了钟书记的越野车，心里很高兴。他从来没坐过小车，这一次，终于让他风光了一次。他想，如果我能在这里遇见一个熟人多好，到时候回去，不用自己说，别人也知道他坐过县委书记的小车了。可是很不幸，他在绿洲县一个人也不认识，绿洲县也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他当时就想，这个死丫头当初为什么不嫁给自己那个县的县委书记的儿子呢，如是嫁给我们县里的县委书记的儿子，我今天可就风光了。
牛冰冰的父亲去到牛冰冰家里的时候，钟小声还没下班回来。保姆出去买菜了，只有牛冰冰和孩子在家。孩子那时睡得正香。牛冰冰开门给父亲进来时，看着他那副打扮，心里就像被擦上了一层灰，她觉得自己面子，全给他丢光了。因为她从来没跟钟小声及他的家人说起过自己家里是农村的，也没说过有这样一个父亲。牛冰冰拿了一双在房子里面穿的新拖鞋给他换上。在父亲穿拖鞋的时候，她嘟着嘴问他：“你来干什么？是不是又赌输了，来要钱呀？”
牛冰冰的父亲走近女儿，把手中的蛇皮袋给她说：“这个是你最爱吃的红薯，我特意给你送来的。”
“现在谁还吃这个东西？”牛冰冰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冷冰冰地说，说完，接过蛇皮袋，走进厨房，往柜子底下一塞。
牛冰冰的父亲心里清楚，这个女儿，已经不再是以前自己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女儿了。她现在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可是想想，自己的女儿，做凤凰总比做麻雀好嘛。
牛冰冰一点都不想见到父亲，她更不想让钟小声下班后看见他，他很希望父亲马上离开这里，让她省点心。于是走进房间里去从抽届里取出来两千块钱给他说：“我知道你急着钱花，你拿去吧。”
他父亲本来就是一个见钱眼开的酒鬼和赌鬼，看到那一叠花花绿绿的钞票，眼睛一亮，马上把手伸出去把钱接过来。他本来想数一下是多少，可是看着女儿那张黑沉沉的脸，他不敢数了，只是把钱塞进裤袋里。他当时的心情就是想马上出去，数数是多少钱。于是在钟小声还没下班回家之前，他就回去了。出门的时候，牛冰冰叫他把钱放好。他只是连连说，我会的我会的，就急急地出了门。出到门口，他就拿出钱来数了数，数到是两千元，他高兴得脸都涨红了。回到家之后，他到处向人吹虚她女儿嫁了个大官的儿子，还经常说起他坐过县委书记的车。别人听了他的话，只是嗤之以鼻，觉得他是在吹牛。谁都知道他女儿是那种不干不净的人，以前在酒店做过三陪，后来做了一个行长的情妇。没有人相信她能嫁个当大官的儿子，除非那个大官的儿子是个白痴或者是残废人。看到别人不相信他的话，他很想让女儿带着她的丈夫和孩子开着车子回来让大家瞧瞧，让他们亲眼看见了就无话可说了。于是回来后，他就经常打电话给女儿，叫她有空回来看看。可是牛冰冰一次都没回来过，就算过年过节她也只是带着孩子和丈夫回姓牛那个娘家。后来牛冰冰给钟小声的父母解释说，她两岁的时候，亲生父母就把她送给现在的父母养了，这次如果他亲生父亲不找上门来，她都想不起她还有一个亲生父亲了。她这个解释也合逻辑，钟小声及他的家人并不表示怀疑。和钟小声结婚后，她就再也没和以前的朋友，和马家的亲戚有任何来往了。她不想让钟小声及他的家人知道她不光彩的过去。她后来对于亲生父亲很谨慎，她久不久就汇点钱回去，目的是不想让他来她家，她不想让父亲来打乱她的生活。后来，她父亲也再也没有去过，因为没有必要去了，他只要拿到钱就行，女儿看不看是无所谓的。没有父亲的打扰，牛冰冰松了一口气，过着称心如意的日子。
4
那天是星期一，叶思秋拿着自己做好的方案去找刘社长谈承包的事，刘社长觉得她的方案很好，承包方一年给回比往年正常收入多十万，又不用报社自己管理，他觉得这样很合算，虽然没有当场拍板决定，可是心里已经有数，他说和领导班子的几个成员商量决定后再答复她。叶思秋一天天焦急地等待着领导的答复，可是，等了一个星期，还没见领导给她答复，她再也按耐不住了。第二个星期一，她到社长办公室找刘社长，刘社长坐在办公室里看稿。叶思秋敲门进去，刘社长抬头见是叶思秋，就笑呵呵地说：“哦，是叶思秋呀，坐吧，坐吧。”
叶思秋看着刘社长，笑眯眯地说：“刘社长，你好忙呀！”说完，就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顺手拿起一张报纸，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叶思秋就开口问道：“刘社长，我上次给你的方案，你们商量过了吗？”
刘社长摸了摸他那有点颓的头顶说：“哦，这个呀，我们商量过了，他们都觉得你们这个方案很好，如果你们把这个广告公司承包下来，我们领导就省心了。可是有个问题，就是财务上的事，我们必须得由原来的财务科负责，你们的财务不能独立。”
叶思秋想，可能他们是怕我们携款潜逃吧。在搞方案的时候，因为她没想过要携款潜逃，所以没考虑到这个方面的事。她想他们的顾虑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这里存在着一个很大的风险问题。叶思秋当即表示同意报社的要求，方案经过修改后，那天下午，他们就把承包合同签了下来。
签完合同后，叶思秋和牛金重新调整了广告部的人员，实行无底薪制，但广告提成比以前提高了百分之十，这样大大提高了广告业务员的积极性。以前报社规定，编辑记者是不能拉广告的，所以他们也一直遵守制度，不敢越雷池半步。由于叶思秋和牛金平时的人缘好，以前的同事都经常给他们提供广告线索。叶思秋和牛金根据他们提供的线索，拉回广告后，暗地里给他们一些提成。尝到甜头后，他们都纷纷向广告方向靠近。报社领导虽然对这方面有所觉察，可是又拿不到证据，因为所有广告合同的签名都是广告部人员的，没有一个是编辑和记者的。叶思秋和牛金承包广告部才一个月，广告业务比以前成倍上升。叶思秋和牛金心里高兴，报社领导也高兴。牛金心里整天就是乐呵呵的笑，他觉得很快自己就要有一只大母鸡了。一天吃饭的时候，他笑眯眯地对叶思秋说：“姐姐，看来一年之后，我们真能抓到那只生蛋的大母鸡了呢。”
叶思秋正扒着饭，拿筷子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年轻人，不要给目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后面的道路，还任重而道远呢，我们一定要有危机感。”
牛金听到她那腔调就觉得好笑，就静静地看着她说：“姐姐，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点像领导的样子了。”
叶思秋被他的话逗得扑哧的一声笑出来，口中的饭喷得满桌都是。
牛金扭了一下嘴巴骂道：“真没出息，才夸你一下就高兴成这样子了。”说完，就用手一粒一粒地把饭桌上的米饭捡起来，边捡口里边嘟嚷道：“真是不懂珍惜粮食，还说你是在农村长大的，难道不知道粒粒皆辛苦吗？”
“别那么多的废话，我们还是说正经的吧，虽然目前广告部的业绩辉煌，可潜在的危机感，不能掉以轻心。我们应该不断在广告业务拓展方面下功夫，我觉得，光靠以前那些纯粹的广告是不行的，我们应该发挥文字的功能，开设一些文字广告专栏，这样，无论是事业，还是企业单位，都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进行广告宣传。尤其是很多学校，因为招生竞争激烈，大家都想把自己的优点显示出来，这样一来，纯广告就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只有图文并茂的宣传，才能达到广告效果。”
“姐姐，你真有一手呀，那我们应该怎么操作呢？”
“为了适应这种业务的发展需要，我们要面向社会，招聘一大批外交能力强，并且有一定的文字功底的广告业务员。”
“最好多招一些美女，这样……”
“你真像是猪八戒，心里整天想着美女！”
“我想钱，没钱哪来的美女呀！”
“所以，目前我们最重要的就是赚到第一桶金，如果我们这一年真能赚到十万……”
“那我们就拥有了一只大母鸡，那只大母鸡就会下很多蛋，蛋又会孵出很多小鸡，小鸡长大了，又会下很多蛋，然后……”
“得了，得了，把你的嘴闭上吧！”
牛金吐了一下舌头，不敢再哼声。第二天，他们就根据设想搞了一个周密的方案，接着，就进行了大胆的尝试。没想到，他们一炮打响。他们先是给一个卫生学校搞了一个专版，以文学的形式对这个学校的开设到目前的发展，以及在发展的过程中，经历了什么样的考验和取得了什么样的成绩，进行了描述，并插以图片说明。自从这个学校的广告打出去以后，效果很好。其他学校也纷纷模仿他们进行了大规模的宣传。学校的专栏广告出来之后，接着就是医院的，后来还发展到机关的。
自从承包了广告部后，叶思秋就开始了繁琐而忙碌的生活，由于新招来的业务员暂时找不到地方住，他们就住到叶思秋和牛金那里。女的和叶思秋一起住，男的和牛金住一起，一下子，他们的住所就成了收容所。叶思秋每天除了出去跑广告业务之外，还忙忙碌碌地买菜煮饭炒菜，她变着花样地做好吃的给他们吃。叶思秋的厨艺就是那时候磨炼出来的。她那一手生炒田螺不知收买了多少人的心。很多业务员开始嫌没底薪，来了一段时间拉不到业务，想不干了，可是看在她那手香喷喷的生炒田螺的份上，他们还是耐着性子留下来，经过努力最终成为业务骨干。
在那段时间里，叶思秋和牛金，其实与其他广告业务员一样，他们也一样没有工资领，他们也是靠出去拉广告拿提成吃饭的。所以，为了吃饭，他们也得每天东奔西走出去拉业务。那段时间虽然辛苦，可叶思秋却觉得很充实，很快乐。因为不用按时上下班，感觉特别自由，有时运气好时拉一单广告提成几千块，比以前上半年班的工资还多。每当此时，她就乐得屁颠屁颠的，她就会请上报社的几个要好的同事到住处来大显身手，生炒田螺，姜葱炒螃蟹，还有一些她家乡的小吃。大家又是吸田螺又是喝啤酒，又是吃海鲜。有时喝醉了，屋子里就会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屋子人。第二天醒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