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无产阶级革命家当,还没有哪一位的诗能与毛泽东的诗相比。在选出来发表的诗集当中,毛泽东的诗没有一首不是经典,这一点还没有人能做到。陈毅诗选当中有些即兴的作品也是不太讲究诗的“法门”的。像《枣园曲》中的名子:停车枣园路,记从前,人民革命,中央曾驻。这无异于“顺口溜”了。一些新诗之所以没市场,就在于没有“法门”管束,像没有河道的水,四散飘流,无味可寻。郭沫若的“大快人心事,纠出四人帮”则叫人哭笑不得。只是形势所产,没人与之计较了。至于后来毛泽东的“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的句子,只能视作一位老人,在退出诗情之后的余兴。但终归是瑕不掩瑜。
我们现在讨论的是,马克思主义的整体精神,更应该包括民族文化手段的展现,以文化载体或生活主体的个性,演绎并深化“人类解放学”逻辑体系当中的丰富内容。
实际上,在我们这个国家,为民而谋的知识分子是不计其数的。从“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的李大钊,到“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儒子牛”的鲁迅,他们的情感之真切,言辞之精湛,与日月同辉,是江河可鉴。
说到马克思主义之中国心、中国形式,还有让我们感动的一些民主党派的高层人士。
梁漱溟先生的《乡村建设理论》为我们揭示了早期知识分子开展救国运动的基本脉络。这虽然够不上“农村包围城市”,但是对中国农村的深入了解和组织的改造方案,成为后人认识社会的宝贵材料。其价值和意义并不亚于《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
梁先生在“中国旧社会组织构造及其所谓治道者”这一部分,分析了中国农村的经济关系特点。
“一、土地自由买卖人人得而有之;二、遗产均分,而非长子继承制;三、蒸汽机、电机未发明,乃至较大机械亦无之。
由于前两点,让中国社会不得有土地垄断,如封建社会者然。本来,从第一点土地自由买卖,与封建社会已经不同,土地已难垄断。再加以遗产均分之第二点,更使土地分散而不能集中。河北省有句谚语:‘一地千年百易主,十年高下一般同。’此可见土地时有转移,贫富随有升沉垄断甚难也。由于后两点,让中国社会不得有资本垄断,如近代资本社会者然。有人说:封建制度之核心,即长子继承制。西洋为什么能由封建制度过渡到资本主义制度呢?即是因为长子继承制之故——因为长子继承制,所以在封建制度中已为他造成一个集中的力量,容易扩大再生产。考之英国社会转变,可资佐证。那末,中国之所以始终不能成功工业社会,未始不是由于遗产均分的缘故。再加没有发动机的发明,小规模生产颇有他的方便,大规模生产无甚必要,资本垄断之势更造不成。无垄断即无阶级。所以中国社会可称为一种职业分立的社会。在此社会中,非无贫富、贵贱之分,但升沉不定,流转相通,对立之势不成,斯不谓之阶级社会耳。”并引证罗素的分析:“中国文化有三种特点:一、没有宗教,只讲孔子的道理;二、文字以形体为主,不随音变;三、官吏制度发明特早,与贵族分为两事。”这虽然与毛泽东的《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在政治立场和具体化方面有比较大的差别,但是对于推动社会的进步,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毛泽东是按照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理论,促成农民“朝着解放的路上迅跑”,不允许等到垄断的形成。《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是在一九二五年写成的,而梁先生的理论是在一九三七年发表的,在十二年的发展之后,根据中国的形势,显然梁先生的思想多有保守了,它会限制在微观领域发挥指导作用。
梁先生是国学大师,在北京大学哲学系任过教授,自一九三一年创办“山东乡村建设研究院”,花了七年时间,做了大量细致的工作。让书斋里的学问服务于百姓,用民间的语言,道出社会关系的难题,开拓解放的路子,没有人会读不懂他的《乡村建设理论》。他不是共产党员,也不能说他是马克思主义者,但是这种实践家的品格和人民性的文风,在马克思那里也会获得赞誉的。
通过以上事实,又该总结一番了。可以说,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是一个科学真理的发射源,而马克思主义的精神则是无限绵长的光,它被全部社会运动所吸收,转化为进步的能量。
与梁先生相近的费孝通先生也是知识分子学习的榜样。他的《江村经济》、《乡土中国》、《生育制度》等代表作,至今为人们所推崇,作为社会学的宝贵文献。
我们不能设想,共产党员知识分子比民主人士离人民更远吧,这是不合逻辑的,也是党性不允许的。可我们现在的研究者,不慌不忙地坐在专门的“科研管所”,西方的东西还占了相当的量,这既便不是闲谈,也只能是坐而论道。目前,全国掀起了“走转改”运动:走基层,转作风,改文风,这是非同小可的事。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人民生活根本上有哪些变化,有哪些问题积累到了一定程度,急需解决,这不是看文件,听汇报就能奏效的。
“人民喜闻乐见”这个提法,还不能只把人民当观众,当旁观者。按照马克思主义的内因论,“相信人民群众自己解放自己”是党的路线的重要内容之一。这不仅体现在经济上和政治上,也体现在文化上。这几年春节晚会经常推出由普通民众表演的节目,这是一个很好的创意,代表着精神生产的方向,说到底,是为了保证文化生活的根牢牢扎下去,吸收更多新鲜营养,绽放出更美的文明之花。
现在应该说说鲁迅了。鲁迅被毛泽东称为新文化运动的主将和旗手,代表民族的脊梁。在社会黑暗高压的处境中,他是青年人的导师和朋友。就连我们这一代人,也是读着他的《药》、《祝福》、《伤逝》、《为了忘却的纪念》等名作成长起来的。有人曾经不解,这样一位前线上的文化斗士,居然并不是共产党员。这样的问题还是要用马克思主义认识历史人物的两个原则,一是历史分析的原则,二是阶级分析的原则来解决。根据鲁迅所处的环境,他之所以能坚持战斗,开出一片进步思想的天地,也正是得益于他不是一个共产党员。我们可以用一个例证来说明,方志敏烈士的《清贫》与《可爱的中国》,作为宝贵的党内遗稿,之所以留下来,正是多亏了鲁迅的身份。如果鲁迅也是共产党员,那恐怕这两份遗稿的下落就不得而知了。这个过程,在中学课本中,以《同志的信任》记载得很清楚。何为同志?志同道合的人是也!毛泽东曾提出“党内称同志”,这并不仅仅是为了突出地位的平等,更重要的是强调志的相同。方志敏作为中共党内的高层领导,他把鲁迅的意志看作是与自己完全相同的意志,因此,他不会顾及这种托付可能给对方带来危险,因为大家都是人类解放的殉道者。
更有人提出,鲁迅作为文学界的一代名家,居然没有一部长篇传世,言外之意还是感到遗憾。在我看来,这仍然也是历史原因造成的。试想一下,如果鲁迅先生花上几年或十几年写一部长篇肯定没问题,但斗争的局面不知道要发生怎样的变化。鲁迅就是鲁迅,他不是张爱玲,不是郭沫若,不是巴金,不是老舍,他正是以杂文这种被毛泽东称为“投枪、匕首、解剖刀”的方式才投入战斗成为鲁迅的。什么叫历史唯物论?就是把人物事件的各种历史环境因素综合起来考虑,再加上“这一个”的特质,真相总会呈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