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理论,足以说明了“持久战”这个事物与方方面面的联系,它要比啤酒和书本、猫与羊的联系复杂得多也现实得多。
接下来就进一步谈到了“防御中的进攻,持久中的速决,内线中的外线”等战术问题。这对于矛盾两方面的相互转化,对于人的主动性、灵活性这一辩证法的重要思想是一些绝好的证明。
关于战争的话题我们先告一段落,下面谈谈文化方面的事。
二、人民喜闻乐见
中年及以上的朋友,一看这个题目便知,这是《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所提倡的原则。这篇被简称为《讲话》的文献,一直以来是我们国家文艺工作的理论宝库,是创作文化精品的指路明灯。
我们还是要想一想,马克思恩格斯并没有专门讨论文化问题的著作,但是毛泽东在他的《讲话》里,却突出地分析了马克思主义所内含着的、人民大众的文化思想。这也说明了其理论的渗透性,它不会受到具体领域的限制,经过传播主体的消化,结出多样性的果实。
人与自然的关系,先是改造被改造,后是反映被反映。在这个基础上形成四种关系:实践关系,认识关系,价值关系,审美关系。
马克思在西方哲学的系列中存在,继承和发展了它的精华。早在康德的《实践理性批判》中就分析了人的道德本质,把自由和幸福看作是人的最高的善,最高的善就是美。遵循这个原则,在表述问题时也会体现审美意识。马克思讲到商品拜物教时引用了一位经济学家的观点:“让我们听一听经济学家是怎样从商品精神出发来说话罢:‘价值(交换价值)是物的属性,富(使用价值)是人的属性。在这个意义上,价值必然包含交换,富则不然。’‘富(使用价值)是人的属性,价值是商品的属性。一个人或一个社会是富有的,一个珍珠或一个金刚石是有价值的。’但是直到现在,仍然没有一个化学家曾经在珍珠或金刚石内发现交换价值。……在这里,我们不禁要想起那个善良的笃格伯勒,他告诉夜巡查希尔考说:‘要成为一个好看的人,要靠境遇;读书写字么,这种本事可是要靠天生。’”
在西方,美学是哲学的一部分,人们在追求真知的时候,同时就享受到美。《资本论》是为工人阶级立论的,由于同种的文化土壤,欧洲的工人群众,在接受起这一语言形式时,肯定有亲合力。尽管它在英、法、德、俄等国都有相应的版本进行传播,但行文所引起的感受误差并不会太大。但在中国则不然,还拿《资本论》来说,不同的译本,尽管内容不变,但每一句话都是有差别的。比如:“使用价值是交换价值的物质承担者”就比“使用价值是交换价值的物质担负物”更准确、更容易理解。其他的地方,就算不会发生歧义,在情感上也有很大的阅读差别。更何况整个西方文化与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之间的距离,对于传播真理会有怎样的影响。由此可以推断,在文化转换的角度,毛泽东思想的整个体系,对马克思主义来说,就是一个总体译本。
还是从人民性这个马克思主义的根本立场出发,毛泽东力排一切非人民性的文化现象,《反对党八股》就是很好的明证。“一个人写党八股,如果只给自己看,那倒还不要紧。如果送给第二个人看,人数多了一倍,已属害人不浅。如果还要贴在墙上,或付油印,或登上报纸,或印成一本书,那问题可就大了,它就可以影响许多的人。而写党八股的人们,却总是想写给许多人看的。这就非加以揭穿,把它打倒不可。”
毛泽东非常巧妙地用了“八条罪状”的“以毒攻毒”法,深刻揭露了这种脱离人民、危害社会的腐朽文风。
“空话连篇,言之无物;装腔作势,借以吓人;无的放矢,不看对象;语言无味,像个瘪三;甲乙丙丁,开中花铺;不负责任,到处害人;流毒全党,妨害革命;传播出去,祸国殃民。”为什么会有这种腐朽的文风出现呢?很简单,就是没有站在人民群众的立场上想问题。其中的第四条罪状“语言无味,像个瘪三”就是在今天也仍然存在,而且还罩上了一层学术面纱,可称为“学术八股”。研究马克思主义的文章,在没有马克思原始文本的地方,根据逻辑推理,演化出了一系列貌似新鲜的说辞,只是根据马克思主义本身的逻辑,这些说辞是马克思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难怪马克思曾表示“我只知道我自己不是马克思主义者”了。
马克思写的东西并不难懂,无论你是在讨论本体论,还是认识论,实践唯物主义的本质已经决定了它的通俗性。但为什么在我们手里转来转去又晦涩艰深了呢?真有点退到黑格尔的味道,好像不这样写就不够“学术”。究其原因,就是脱离人民,脱离生活。尽管有些研究是业务的需要,但是在选题和立意的角度上还是有个立场问题。是不是从人民大众的实际生活考虑,是不是受马克思主义的指导,完全由作者本人来把握。比如西方的一些东西,诠释学、结构主义、分析哲学等等,从国际交流、知识传承考虑,值得给以关注,但是,如果纠缠于细节,过多地咬文嚼字,你争我辩,写出大多数人看不懂的文章,甚至扩展为专著,那就是无端浪费人财物。
毛泽东指出:“要使革命精神获得发展,必须抛弃党八股,采取生动活泼新鲜有力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文风。这种文风,早已存在,但尚未得到普遍的发展。”“当你写东西或讲话的时候,始终要想到使每个普通工人都得懂,都相信你的号召,都决心跟着你走。要想到你究竟为什么人写东西,向什么人讲话。”有人可能说,学术的东西,老百姓怎么看得懂?现在就对老百姓这个概念作一个大致的分析。
老百姓是分类分层的。从职业上说,从事科学研究和高等教育的人也是一个不小的群体。在这里,除了少数精英和高层领导人之外,绝大多数都是老百姓,也包括有些写艰深文章的作者。你不让工人农民看,总要让同仁看吧,不然写它有何用?这些同仁从平均的水平上说,不是都看不懂,但只有少数人有看的意愿。
另外,今天的老百姓是21世纪的人群,在阅读数量和读书类型上都大大扩展了,理解能力也不断提高。只要你真心想说理,且有根有据,就不会有信息盲点,前提是写他们关心的问题。
人民群众在各自的斗争生活中不断改造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他们当然是最有经验的实践主体,正如毛泽东指出的:“有些天天喊大众化的人,连三句老百姓的话都讲不来,可见他就没有下过决心跟老百姓学,实在他的意思仍是小众化。”这一揭露对今天仍然起作用。
在战争年代我们党的领导干部,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在保持与人民群众密切关系方面还比较容易做到位。犯官僚主义和浮夸作风错误的问题还是影响有限的。在今天,随着和平条件下生活的安逸和富足,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生活方式的多样化需求逐渐增长,市场运作在现实生活各个领域中的渗透,许多党员和干部在意志上已经出现放松甚至褪色的苗头。在学习宣传理解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时候,往往是口头上的工作比较热烈,实际操作起来却虎头蛇尾,甚至有些基层干部根本就不屑于提到马克思主义这个词句。一说到腐败问题就来个一层推一层地往上看,这实际上并不客观。一说到人民的根本利益就把自己的地位“降”到最底层,以为自己就是人民大众的基本分子,这样一来,所谓马克思主义的大众化、为人民服务、奉献社会等等的责任,好像自己已经不是主体,而是客体了。有说词道“咱们是小小老百姓,管不了那么多”。可一到关键利益所在,则不失去任何一个发挥“主观能动性”的机会。这样的人如果不限制传染,其危害并不亚于那些大的贪官。
至于对马克思主义的宣传,对群众教育工作的态度和方法问题,那倒是比较容易解决的。毛泽东说:“我们说的马克思主义,是要在群众生活群众斗争里实际发生作用的马克思主义,不是口头上的马克思主义。”当一些文艺工作者抱怨说“提倡学习马克思主义就是重复辩证唯物论的创作方法的错误,就要妨害创作情绪”时,毛泽东针锋相对地指出:“学习马克思主义,是要我们用辩证唯物论和历史唯物论的观点去观察世界,观察社会,观察文学艺术,并不是要我们在文学艺术作品中写哲学讲义。马克思主义只能包括而不能代替文艺创作中的现实主义,正如它只能包括而不能代替物理科学中的原子论、电子论一样。空洞干燥的教条公式是要破坏创作情绪的,但是它不但破坏创作情绪,而且首先破坏了马克思主义。教条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并不是马克思主义,而是反马克思主义的。那末,马克思主义就不破坏创作情绪了吗?要破坏的,它决定地要破坏那些封建的、资产阶级的、小资产阶级的、自由主义的、个人主义的、虚无主义的、为艺术而艺术的、贵族式的、颓废的、悲观的以及其他种种非人民大众非无产阶级的创作情绪。对于无产阶级文艺家,这些情绪应不应该破坏呢?我以为是应该破坏的,应该彻底地破坏它们,而在破坏的同时,就可以建设起新东西。”
毛泽东所追求和提倡的“活的马克思主义”在他自己身上得到完美体现,我们就以他的诗词为例。
《毛主席诗词三十五首》在“文革”时期是我们这一代人上“语文课”的重要内容。(其余还有《毛主席语录》)虽然不太合乎教育规律,但是对我们的熏陶终生有益。可以说,西方的文明和文化的普及,很大程度上与基督教要求教徒必须诵咏《圣经》有关。而我们这一代人许多的古典诗词知识,也许应归功于毛泽东的诗词在“文革”期间的广泛普及。
三十几首诗,基本上把“整部中国历史排列下来——‘不周山下’,‘子在川上曰’,‘鲲鹏展翅’,‘沽名学霸王’,‘秦皇汉武’,魏武挥鞭’,‘唐宗宋祖’,‘成吉思汉’,‘军阀重开战’,‘百万雄师过大江’,此外还点缀着‘小小环球’的国际主义——‘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以至‘土豆加牛肉’的苏修(看今日,已不是’土豆加牛肉’步入共产主义,而是’面包加汽油’跳进资本主义了)。……“毛泽东诗词中最成功的一点,则是用古体诗及大量典故来描写现代题材。试看‘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更有许多‘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雄关漫道真如铁’等的战争题材。”这就是人民大众的立场,身临其境的感受,这就是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
“毛泽东喜欢借用别人的诗句,这一点使古典正统先生们大为反感,因而贬其诗词为‘抄袭’。而实际上这些借用之句都有许多神妙之处。例如‘我欲因之梦寥廓’(李白∶‘我欲因之梦吴越’),‘天若有情天亦老’(见李贺句,或薛昂夫‘春若有情春更苦’),‘东临碣石有遗篇’(曹操∶‘东临碣石’)。其引用之句恰到好处,而炼字常比原句更妙。”我认为,这正是马克思主义所要求的“不能割断历史”又“剔除其糟粕,吸取其精华”的科学方法。
革命的英雄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是毛泽东诗词的美学特征之一,如:万木霜天红灿漫,
天兵怒气冲霄汉。
雾满龙岗千嶂暗,
齐声唤,前头捉了张辉瓒。
这里表现出了群情振奋,斗志昂扬,冲破天险,敢于胜利的革命精神和战斗场面。
在美学意蕴和创作手法上,达到了出神入化的效果,如:
山,快马加鞭未下鞍。
惊回首,离天三尺三。
山,倒海翻江卷巨澜。
奔腾急,万马战犹酣。
山,刺破青天锷未残。
天欲坠,赖以拄其间。
古典韵律与现实生活内容相结合,令人难忘,百读不厌。
三十多首诗,几乎都是名句,脍炙人口,不必多说。
陈毅元帅的诗,也很值得一提。他的《冬夜杂咏》,写得最有气魄:
大雪压青松,
青松挺且直,
要知松高洁,
待到雪化时。
《梅岭三章》则被选入了中学语文课本:
一九三六年冬,梅山被围。余伤病伏丛莽间二十余日,虑不得脱,得诗三首留衣底。旋围解。
断头今日意如何?
创业艰难百战多。
此去泉台招旧部,
旌旗十万斩阎罗。
南国烽烟正十年,
此头须向国门悬。
后死诸君多努力,
捷报飞来当纸钱。
投身革命即为家,
血雨腥风应有涯。
取义成仁今日事,
人间遍种自由花。
老帅这种乐观主义和英雄气慨,是共产党人乃至每一个正直的中国人身上蕴藏着的、战胜一切敌人和困难的民族魂。
在陈毅同志担任外交部长的时候,有一次去参加国际重大活动,在途中写下了《六国之行》:
一九六四年十月、十一月率政府代表团参加阿尔及利亚革命起义十周年庆典、柬埔寨完全独立七周年庆典、应邀访问印度尼西亚,途经巴基斯坦、阿联、缅甸。
万里西行急,
乘风御太空。
不因鹏翼展,
哪得鸟途通。
海酿千钟酒,
山栽万仞葱。
风雷驱大地,
是处有亲朋。
这一首也是诗选当中有代表性的精华。作为新中国领导人的自豪感、对领袖毛泽东的敬佩、以及国际主义情怀浸含于字里行间。景色与感慨、豪情与憧憬,严格地对仗与压韵,给人以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