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妹会跳霹雳舞,跳得特棒。
曼妹的霹雳舞是跟六顺学的。六顺什么都棒:长相、个头、风度,还有嘴。六顺的嘴特会说,他出门跑买卖,每次都能赚大钱。曼妹就相中了他这棒劲。
父母讨厌六顺。父母说六顺画眉掉嘴儿、炮火连天的。父母愿意曼妹嫁给八斤,他们说八斤人憨厚守本份,能把家过日子。可曼妹嘴一撇:“这年头老实就是笨。八斤能过日子,他能带我去西湖吗?”
八斤不能。八斤只会在镇上扛脚。除了镇上,他哪儿也没去过。
六顺能。六顺带着曼妹游过北京城,逛过天津卫,闯过东三省。草长莺飞时节,又真的带她去了西子湖畔。
饱览了江南的湖光山色,曼妹满载而归。
六顺把南方风味的重礼奉给岳父母,恭敬得直弯腰。曼妹趁机和母亲咕哝着,说要结婚,再不结婚,她就纸里包不住火了。
父母大发雷霆。父母把南方风味扔得满天乱飞。然后抄起棍子,将一对鸳鸯逐出家门。
一咬牙,一跺脚,一甩发,曼妹就随六顺回了家。
晚间,六顺拧开组合音响,邀曼妹跳舞。曼妹却在床上顾自抹泪儿:“六顺,为了你,我才没了家。你小子要给我争口气!”
六顺旋一个霹雳步,上前拉起曼妹,唇印上她的腮:“放心吧宝贝儿!我会让你舒舒坦坦、快快乐乐的!”
摇滚乐响起,在屋里弥散开来。
六顺安排齐了现代高档家用电器,很快又矗起了乡村第一栋小洋楼。闲来无事,小两口常到楼顶散步。鸟瞰四野,曼妹心里美滋滋的。
曼妹的身子日见其重了。六顺还没回来。他出门仨月了。
曼妹盼着,骂着:狠心贼,光顾挣钱,连家都忘了,回来咱再算帐!
人没回来,关于人的消息有了:六顺在广州倒卖银元,蹲了大狱。
曼妹傻了。曼妹眼前发生了十级大地震。强烈的摇晃将她抛来抛去,抛去抛来。天地莽莽苍苍,一片浑沌。她拼命挣扎。她的腹部开始了翻江倒海地折腾,产生了撕肝裂肺的疼痛。她失去知觉,摔倒在地。
婴儿哇哇坠地,向这个多彩的世界发出一声带血的呐喊。之后,便早夭了。
满月,曼妹典买了小洋楼,连同里面的一切。她去探监了。
这是六顺吗?囚衣,光头。黑瘦的睑,满腮的胡子,深陷的眼窝……他那棒劲儿哪里去了?
曼妹心里恨恨的。她冲过去,抡起巴掌,抽了六顺一个响亮的嘴巴:“钱迷心窍呀,六顺!”
六顺嘴角淌了血。血滴在灰色囚衣上,绽出一朵暗红的花。
曼妹心里酸酸的。她拧过身子,背对六顺,一字一顿地说:“罚金我已交上。你出去后,咱们要重新开始,重新生活!”
六顺拽住曼妹,大放悲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