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将军府,高振武连忙找来冰块,用柔软的棉布包裹,亲自给高月惜敷脸,收到如此待遇的高月惜,反而更加紧张,坐不是坐,笑不是笑。
只因为一抬眼,就能看到高振武那比冰块还要冰的脸,比寒冬腊月还要冷的神情,让她如坐针毡。
一旁的高景洲挥舞着手臂,愤愤不平道:“二堂姐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堂姐说成那样,丝毫不顾忌高家,这要是以后高家有什么事,还不得看她脸色呀。”
高景洲遗传了他父亲耿直爽快的性格,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从小就被高振武扔到军营中历练,养成了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
好在他的姐姐高晓珊虽然也是武者出身,可却头脑灵活,不会一味的跟风起哄,才能制得住火爆脾气的弟弟。
高晓珊一身墨绿色衣着,筒靴在膝盖处,头发高高梳起,只涂了一点儿胭脂在嘴唇上,看上去精神大方,外人都道:“高家几个儿女,高月惜就是个流氓混混,一味打架斗殴,没有脑子;高雅惠柔弱的根本看不出是高家之女;高景洲也就外表看起来能证明自己是高家人,里子实在不相干;就只有高晓珊一人,无论是武学方面,还是军法应用方面,毫不逊色于她的父亲,高晓珊才是当之无愧的高家女儿。”
高晓珊优雅的端起桌上茶水,抿了一口,淡淡道:“二堂姐本就无意于高家,日后高家有什么事情,也要尽量避开她,以免帮倒忙。”
“哼,”高振武一把将手中冰袋扔出大厅,冰块哗啦啦散落在地,清脆的声音让高晓珊和高月惜同时站了起来,高景洲默默的咽了一口口水。
“马家不过是在先皇处得了一个什么狗屁言官之首的称号,也不过是先皇无意间说的,到成了他们作威作福倚老卖老的依仗,本将军迟早有一天要和马家撕破脸,省的在高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着就不顺眼,哼。”
高振武一身戎装,佩刀随时随地在身侧携带,生气起来,就连佩刀都跟着轻微摇晃,好似佩刀在支持主人的说法,随时准备出鞘。
“胡说什么呢?”刘雪珍从后堂走进来,手中拿着新弄好的冰袋,头上只有一根银簪做点缀,不施粉黛,干脆利落。
她大踏步走到月惜面前,蹙眉道:“这大哥也真是的,下手这么重,脸肿成这样月惜怎么出去见人呀。”
说罢正要将冰袋放在月惜脸上,但望着高月惜那高高肿胀的脸和她努力卖笑的神情,不由气道:“自己敷,你说你,做什么不好偏偏爱打架,从小到大,你哪天是安宁的,枪法不练,兵法不学,书也不好好读,就一味的和那些流氓纨绔在一块儿瞎混,你现在在周国比高家都知名,难怪大哥打你,你真是能把人活活气死。”
高月惜小心翼翼的拿起冰袋往脸上放,两边脸肿的根本看不出来她是在笑还是在哭。
高景洲往月惜身旁靠了靠,嘀咕道:“堂姐那是英雄气概,放眼整个临城,除了你们能说她,还有谁能说她,谁敢说她呀。”
“你说什么?”高振武压住怒火,低沉问。
高景洲急忙摆手,摇头如捣蒜,结巴道:“爹,爹,我先去,去军营了。”说完风一阵的跑了出去。
高晓珊走到刘雪珍身边,迟疑片刻,道:“娘,今日之事,如果不是大伯当机立断打了堂姐,皇上不会这样算了的,皇上本就对高家有戒心,您晚上进宫一趟,找王贵妃说一下情况,堂姐和公主打架不会隐瞒太久,皇后一定会借机打击高家,因为林永耀的关系,皇后早对堂姐不满了,就算对高家下不了手,堂姐也难逃皇后责罚,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王贵妃在皇上面前说的上话,皇后也不会太为难堂姐。”
高振武点点头,看着高晓珊,欣慰道:“珊儿,还是你脑子清楚,为父没想到这层,要是月惜躲过了皇上的惩罚,落入皇后手中,那才是为父最为担忧的。”
高晓珊低头淡笑一声,声音空灵,悠长道:“您心中只有堂姐,而我只有您,堂姐受伤,您比谁都难过,既然这样,女儿只有为您尽力守护堂姐,才能在您心中有一席之地。”
望着高晓珊远走的背影,高月惜心中五味杂陈。
……
入夜,月惜没回高府,在高振武家住下。
当高振威将月惜公之于众时,将军府就为她准备了特有的房间。
高月惜的住处紧挨着高振武的书房,那是军事重地,把守严格,机关遍布,但是机关的各个要处高月惜一清二楚,可以说高振武给了高月惜至高无上的爱和宽容。
月惜躺在柔软的床上,那是高振武出外打仗,射杀了一只老虎,用虎皮缝成了褥子,铺在月惜床上,被子是用狐狸毛做成的,冬天极为暖和。
高晓珊和高景洲甚至高振武都没有这样的好床铺,但是高月惜,唯独她有。
门外传来高振武柔和的声音,“月惜,睡了吗?”
月惜急忙跳下床打开门,一脸堆笑,“叔叔,您还没睡吗?”
高振武粗糙的双手摸了摸她的脸,笑道:“消下去不少,叔叔睡不着,和叔叔出去走走吧。”
今晚的月光极为柔和,一丝凉风吹过,月惜不免打了一个冷战。
高振武急忙脱下身上的披风,亲自给她系好,责怪道:“不知道夜晚寒冷吗?也不说多穿点儿,这么大了还要人操心。”
月惜紧紧盯着高振武,脸宽肩宽身体坚实的高振武,替她背负起了一切。
那个战场杀敌,对士兵极其严厉的叔叔,在她面前始终都是笑脸相迎,叔叔禁不起别人说她一句坏话,更别说动她一根手指,整个临城都知道高将军最疼爱的不是他的一儿一女,而是他大哥家爱闯祸的高月惜。
雾气阻挡了双眸,望着高振武为她系好披风,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轻快的笑意,“丫头,怎么了?”高振武看她脸色不对,焦急道,“是不是脸还疼?快给叔叔看看。”
月惜侧过一边,将眼中泪水逼回,笑道:“叔叔,你对月惜这么好,就不怕堂弟堂妹吃醋啊。”
高振武一愣,随即笑道:“叔叔疼你是应该的,他们怎么会吃醋呢。”
二人并肩走在荷花池边,高振武轻轻搂住她,“丫头,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心中明白,不要轻易上了别人的当,高家自有你父亲和叔叔守护,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就好。”
想来今日她打架缘由高振武已然知晓,月惜靠在他肩上,“叔叔,我可是高月惜,从小到大,谁能骗得了我,谁又能欺负我呢,皇上忌讳高家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月惜记事起明显感到高家地位不比从前,如果不是百姓的支持,我父亲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你说的对,高家多亏了老百姓,可是也因为老百姓,才让我们不得不更加小心,你得罪皇子公主事小,被人拿来做文章事情就大了,以后能绕过就绕过吧,高家不比从前了。”
从没听过高振武这样低落的话语,月光下,月惜才发现正值壮年的叔叔,两鬓已有白发悄然出现,冷风吹过脸庞,吹起那身戎装,吹过他宽厚的身体,月惜才发现,军营中那个纪法严明,士兵心中无坚不摧的将军现在这么无助,这么孤独。
为她撑起一片天的高振武,也会有老的那一天。
泪,悄然滑落。
高月惜抬起颤抖的双臂,拍了拍高振武的后背,努力笑道:“叔叔,放心,月惜不会让您失望,高家,是月惜永远的家。”
高振武回头,同样用粗狂的手掌拍了拍她,笑道:“高家自然是你的家,只是你要记住,只要你好,大哥和我,才会安心,才能安心。”
荷花池上偶尔有飞虫掠过,激起池水几道波纹,池边一老一小,淡然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