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风孤虚愕然看他,天机却一字一顿说的明白:“这个人身上,只有死气,没有生气。”
“你的意思是,借尸还魂!”风孤虚再次愕然。天机却目光深沉的看向窗外,有些事,他感到一个庞大的阴谋,正在一点点的浮出水面。
天色阴霾,跟清衣的心情完全呈反比。她有些无奈的任那些丫头装扮着,准备去见皇上,心里却实在是纠葛不堪。木然的被丫头们收拾好,也不管那些丫头真心还是敷衍的赞叹,只是木然的拉开门,就看到齐公公和沈青在外面候着,而千重却没有影子。她的心一顿,不禁皱了皱眉头。沈青知她所想,立刻迎了上来。
“殿下去跟皇后请安了。交代说,您跟着齐公公去就可以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清衣看着沈青,想着千重按理说一定会送自己一程的,是不是昨日的情绪太过激动了,所以让他误会了什么?唉,算了,已经无妨了。怎样的误会,都不会大过杀父之仇吧。思及此,她莫名的笑了笑,悲凉的笑容让沈青有一瞬的恍惚,但是他迅速将这归咎于上襄的死,思及此,他故意挪了挪身,示意清衣快些去,以求分散她的注意力。清衣缓缓的转头,看着千重那素淡的寝宫,想来,这也是最后一眼了,日后是再也不会有机会见了。
她步履沉重的跨出门槛,跟着齐公公一步一步走向那御书房,走向她既定的命运。她的心坚定异常,却也伤心异常,她现在不敢去想,若千重知道她杀了他的父亲,会是怎样的反应,不知道,她杀了万俟岩烈,是不是就真的为她那见都没见过的父亲,报了仇,了了义父的心头只恨,她在这一刻想了好多好多,却又始终觉得大脑一片空茫,她踩踏着的,不过是一片虚浮,周遭的一切,也不过是虚浮,只有这一切的尽头,那间敞开的房门,那个书桌上的人,才是她的目标,才是她唯一能看到的。
“姑娘稍等,杂家去通传一声。”齐公公尖利的嗓音,像一把刀,划破了清衣世界的空白,霍然展现出一片刺骨的阴暗与寒冷。清衣点了点头,看着齐公公进去,然后出来,解了她的剑带她进去。她的心突然跳的好快,木然的跟着齐公公走着,然后,越过那重重的金色帘帐,她终于看到一个人正在书桌前写着什么。
这就是千重的父亲,他的杀父仇人吗?清衣的心里暗自悲鸣着,然后万俟岩烈抬起头来看她,一见她,先是一愣,苍老的脸上旋即绽放出苍茫却灿烂的笑容。“听皇后说跟你一见如故,我还不信,现在我好想也觉得跟你一见如故了。”万俟岩烈完全没有摆架子,只是笑呵呵的招呼着,而清衣的心此刻却是剧烈的煎熬在他的话语中。
就在刚才四目交接的瞬间,她的心那样惊愕的战栗着,这个人的脸那样的让她觉得温暖,甚至他的声音,他的笑容。她紧紧的握紧拳头,不让整个身子战栗,不让自己突兀的逃走。她不知道怎么了,她怕稍微一动,她就下不了手了。这个人跟皇后一样,让她温暖的好像等待了许久,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现在就要杀死他呢!
千重,千重。想到千重,她霍然镇定神经。这一切都是为了保住千重,她不能让千重受到丝毫伤害,不能让他变成魔,然后入自己过去一半,受尽欺凌,不可以,不能,所以她必须镇定,必须杀了面前这个人,不管,这个人是多么的让她觉得温暖。
万俟岩烈似乎觉察到她的不对,微微起身示意他坐下。“你不用太紧张,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说说你和千重的婚事。“万俟岩烈笑呵呵的说着,遣散所有丫鬟侍女的,完全就是一个好好老爹的形象,没有丝毫的皇帝样子。
“我听说你没有家人的,所以终身大事的话,我就冒昧的来找你当面说,有什么地方不妥的,或是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万俟岩烈看着清衣,自顾的说着,可眼神却微微有些诡异的四处乱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清衣完全没有顾上这些,她的心痛苦的挣扎着,挣扎着,终于,她霍然抬头,看着万俟岩烈。万俟岩烈的眼神正在乱瞄,猛地觉察到一股杀气,一愣,霍然回头,就看到他的准媳妇,忽然飞身,从袖间抽出一把匕首,向着他的咽喉直直的刺来。
他连叫都来不及叫,就看到他的影子护卫们冲了出来,可是没有用,清衣的刀带着一股无法撼动的杀气,那是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的杀气,影子护卫们还未近身,就已经败了。在这短短的瞬间,浓郁的杀气在瞬间将他席卷。他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死。
忽然,锵的一声。万俟岩烈等待死亡的世界,忽然一声鸣响,让他霍然回神,就看到挡在他身前的陌生少年人。藏蓝色的道袍微微飘扬,让他不禁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迷蒙仙山!这一喊,立刻唤回了他的神经,他迅速的总管全局。发现影子护卫们已经团团将清衣围住,一群士兵们霍然冲了进来,万俟岩烈恍然觉得有些蹊跷,立刻喝退那些兵士,大叫着没有命令不得进入!士兵们慌慌的退了出去。而皇后却忽然从书架后跑了出来,紧紧的站在万俟岩烈身旁,愕然的看着清衣。而清衣却是双眼如炬,紧紧的盯着突然出现,挡在万俟岩烈面前的莫尘轩。
“不让开,连你一起杀!”纵然那些温暖的过去,近在咫尺,但是清衣知道,现在什么都不能想,一想就会心软,就会下不了手,千重就会有危险。莫尘轩的心,因为这一句话,再次伤痕累累。是不是不论他做多少,她都只会这样对自己横刃相向,都会这样,对自己,没有丝毫感情的动起杀念。自己冒死冲入皇宫,冒着逆天的危险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她这样的对待吗?他的心千疮百孔,却阻隔不了那千年的爱恋。所以他只是悲伤的看着清衣,一字一顿:“他是你爹,你不能杀!”
这样的话语,响在这样场景中,所有的人都是一愣,所有的空气在这一刻停滞不前,一种无法移动的沉重,恍然让众人觉得难以呼吸。
“你,说什么?”好像沉睡千年的一声巨雷,清衣恍惚的看着自己张了嘴,可是她的心,依旧停留在那一片空白的天地间,茫然无知的看着面前悲戚满脸的莫尘轩,只是觉得这个人好像不该是这个样子的,这个人不是冰冷的跟神仙一样吗?为什么他此刻的脸,悲戚的这样像个凡人,而他悲戚的内容似乎是跟自己有着什么关系,可是,可是怎么她就是听不明白呢?所以她轻轻的张嘴,轻轻的问。“你,说什么?”
看着如孩童一般向他提问的清衣,莫尘轩的心刮骨的痛,若有可能,他情愿现在就逃开,现在就远远的带着她逃开,让她再不必经历这些吃痛的情孽。但是他知道他不能,天如此阴霾,让他根本没有力气带走她,只想着在真相之后,她会变的坚强,变的刚毅,变的更加勇敢的走下去。
“你被那个人骗了。那个人是当年附着在德章帝身上的妖。他趁神魔降世的混乱中,故意将你和千重掉包。所以,你是帝王的命,你的爹就是这里的万俟岩烈。那妖故意让你受苦,故意救你,故意养你,甚至故意看着你和千重相恋,最后,在故意让你一剑刺死你自己的亲生父亲……”
“你,说了什么吗?”清衣不可相信的瞪大了眼,看着面前的莫尘轩。“他,是我爹?”清衣的目光越过莫尘轩的身子,看向他身后的万俟岩烈和皇后,痴痴的笑着。“都是,都是骗局吗?”清衣空白的大脑,突然被形形色色的国王吞噬,让她在这一刻挣扎着,接受着。而皇后和万俟岩烈也是愕然的大吃一惊。万俟岩烈猛然看向皇后。“当年,那,那稳婆确实开始说是女的,后来抱着千重出来说是男的。你,你有没有印象?”
皇后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努力的回想着当初的情况。“我当时就觉得混沌一片,然后听到孩子的哭声,稳婆说是个女的。我刚想看,忽然挂了一阵风,抱到手中,却是个男孩!稳婆说可能是自己眼花……难到,难道是真的!”皇后蓦然看向立在前方的清衣。
重重熟悉的感觉,那样深刻的涌上心头,而万俟岩烈刚才看到清衣的第一眼,就觉得莫名的怜爱与熟悉。清衣看着万俟岩烈和皇后,却还是不死心的看向莫尘轩。“你怎么知道?”莫尘轩苦苦的一笑,迷蒙仙山,是这世间,最接近天的地方,有些事不可说,却未必不可知。”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之前不是有很多机会可以说的吗?”清衣一把揪住莫尘轩的衣襟,莫尘轩却凉凉的笑了。“若什么都能说,那就不叫天机,不叫天谴了。”道破天机,那就是该死的,纵然不死,也不会好过。他本来也不知道,只是黄粱那一行,他觉得好生奇怪,就去问烟无居,烟无居却带他去看那块石头,说着石头可知天上人间。所以他看了,他知道了自己的劫,也知道了清衣的劫,所以他说她们会遭天谴的。那不是玩笑,那是石头的寓言,是宿命的重点。
可是他不能眼睁睁看她痛苦一生,但是他也不能贸然说出,他不怕死,他怕再也看不到她的脸,听不到她的声音,他早已害怕了别离,害怕了孤单。所以他在她身边,有机会说,却不能说,就这样一直纠结着痛苦着,而这一刻,他不得不说,因为那石头预言,虽然是天命的帝王,却不一定会成帝王道,因为这帝王道注定了是男子才能驾驭的,当初给她帝王命的天,似乎如同一个孩子一般,随意的反悔着。而且弑父这样的天谴,男儿可以挺过,女子却未必,这天,似乎故意的要收回她的命,让她注定受尽情苦,然后为情而终。只因那一次过错吗?他不能看着她死!所以,他一定得说出来。
清衣恍惚的放开莫尘轩,看着近在咫尺,却又好似千里之遥的皇后和万俟岩烈。恍惚的一步一步走近。那些影子护卫知道事情突变的太过突然,只能小心翼翼的跟在清衣身后,戒备着,却没有随意出手。清衣的心那样凛冽的感受到生不如死的痛。这样的局,这样的骗,都是义父一手搞出来的吗?她多年的苦,多年的痛,只是因为一个局吗?她从生下来,就被人当做了棋子,来操控一生吗?
她一步一步的靠近着,眼前的人就是她的父母,她一直渴求的,却不能拥有的父母。难怪每次见面,她的心那样温暖,那是血缘之间的羁绊,是无论是否相识,看上一眼就铭记于心的情感。她知道莫尘轩从来不会说假话,从来不会骗她,所以他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啊。
皇后和万俟岩烈从刚才的对话中,就已然陷入恍惚,但是他们深刻的感受到清衣跟自己的关系定然不简单,现在莫尘轩这样一说,他们的身体和行为明明都已相信,可是这心却怎样都有些接受不了,养了二十年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而自己的孩子却在外受尽苦楚。这样的事情,他们,他们不能接受。可是他们又下意识的,想要去拥抱清衣。
就在这个微妙的时候,忽然,轰隆一声巨响。所有的人霍然回头,就看到皇后之前跑出来的那个书架,猝然的倒在地上,各种书籍,林乱的撒了一地。皇后和万俟岩烈忽然大叫一声不好,众人霍然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孤单的,伶仃的,周身却隐隐泛起层层红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