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悒清远的气韵,是遥远的不可触及的忧伤,如微云孤月,只能遥望那天涯的距离。
北临国,易云十三年,江南慕家老宅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馀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
一个小女孩端端正正的坐在花园中,手中拿着毛笔正在认认真真的边背边默写着什么。仔细看那孩子年龄虽小却有一股特殊的气质,楚楚动人,唇红齿白,淡雅脱俗,手若柔夷,颜如舜华,不施粉黛而颜色朝霞映雪,果然是个美人胚子,不知道长大后该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身边一位端庄贤惠的少妇亦是琼林玉树,清眸流盼,秋水伊人,群芳难逐,天香国艳果然是出水芙蓉百般难描。少妇怀中抱了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约莫五岁左右,生的也十分好看,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不停地扫着四周的景物很是可爱。
少妇笑的眉眼弯弯,逗弄着怀中幼子,又抬起头看着女孩笑道:“若是允辰将来也能像丝雨这般聪慧又用功,我与你父亲可就放心了。”
闻言,正在写字的女孩抬起头莞尔一笑,娇莺婉转:“母亲惯会取笑女儿,要是有父亲教导弟弟,他将来一定比我还要厉害。”
女孩名为慕丝雨,是北临国四大家族之一慕家旁支慕渊的嫡长女,生而聪慧过人貌美倾城,四岁便能背诗经与楚辞,六岁之时便跟随画雨阁阁主岩松学艺,可谓是文武兼修。
她的弟弟也就是少妇怀中的小男孩名为慕允辰,是慕渊的嫡子,今年刚刚五岁。显然他比起他的姐姐逊色的不是一点两点,都五岁了还是只会背诵千字文,但是好在他有一个身为太傅的父亲,有这位父亲的教导,将来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少妇名为苏婉,是四大世家之一的书香门第苏家苏琨的幼女,温婉可人,端庄贤惠与素有美男子之称的慕渊可谓是天作之合,当初二人的结合羡煞了多少人。只可惜苏婉入门多年才生育了一个女儿,还没到三年就又有了一个男孩,可惜苏婉因为身子太弱此后再不能生育,好在儿女已然双全,也算是完美了。
苏婉听了女儿慕丝雨的话,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儿子和女儿对她来说不管哪个有出息,都是很欣慰的,更何况有她和夫君在还怕两个孩子成不了才吗?
“夫人”,正说话间,旁边走过来一位管家弯着腰身,很恭敬地唤了一声,苏婉转过身见是他不由得笑了笑道:“慕言,怎么了?”
“回夫人,清河王与幼子千夜来访,老爷和他们进了书房。”慕言一句进了书房,让苏婉不禁眉间微蹙,似乎在担忧着什么,慕丝雨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张大了眼睛,过去拉着小弟弟的手逗弄了一番。
苏婉放下慕允辰,交给一边的服侍的丫鬟叮嘱道:“看好了少爷小姐,别磕着碰着。”说完,就转身和慕言去了书房。
母亲刚走了一小会儿之后花园里来了一个小男孩,比慕丝雨大一些,应该有十岁。生的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小小年纪就已有些沉稳之气,像极了他的父亲。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慕丝雨怀抱着弟弟,眼中有些警惕的意味,让小男孩顿生好感,起了玩心:“你又是谁?我也没见过你啊。”
“你在我家,怎么问我?我是慕渊之女慕丝雨,你是谁?”慕丝雨知道在自己的家的必定是父亲相熟之人的孩子,也不好起矛盾,自然要先问问姓名。
男孩了然大悟:“原来你是丝雨妹妹,我是清河王的三儿子,我叫楚千夜。”
慕丝雨端庄大方的微微施礼:“见过千夜殿下”然后,直起身子,看着他问,“殿下怎么在这里?”
楚千夜笑了笑,孩童特有的白嫩小脸上多了两个小小的酒窝:“父王与慕伯父去书房了,本殿下无聊就四处走走。”
清河王与慕渊是至交好友,时常往来,慕丝雨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这次是楚千夜第一次来慕家,所以慕丝雨才不认识他的。
此时,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自然是要守礼数些,然而两人的年龄毕竟也不大,不到一会儿就玩得十分熟络了。
小小年纪的慕允辰也想过去凑热闹,和他们一起玩投壶。楚千夜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有些嫌弃:“不要,你太笨了。”
听到这句话,小允辰吸了吸鼻子,眼眶一红华丽丽的哭了,那哭声简直是震撼天地。
身为姐姐的慕丝雨见此即刻放下了手中的箭矢,过去哄弟弟:“小辰不哭,殿下是在逗你呢,其实小辰很聪明的。只是你现在还小看不出来而已。”
“没有,他就是笨”楚千夜听了慕丝雨的话后即刻反驳,然后换来的是慕丝雨的眼刀:“小辰要是再哭,姐姐就不理你了。”
“不,不要,我要姐姐。”慕允辰听后果然小了哭势,伸手要姐姐抱。姐姐是最疼他的人,他才不要为了个坏蛋哥哥惹姐姐不开心。
远远走来的苏婉听到幼子的哭声,心下一急忙走了过来抱着慕允辰哄他。瞧着儿子红红的眼眶,苏婉忍不住心疼:“小辰怎么哭了?是不是摔着了?”
慕丝雨正想到底要不要说实话,楚千夜就先开了口道歉:“伯母,对不起刚刚是我不好,惹到小辰了。”
这副万分不好意思的样子,几乎连慕丝雨都不忍心怪罪了,态度之诚恳,语气之委婉,当真是让人无法拒绝。
苏婉轻轻摇了摇头,笑了笑:“没事,原本还以为小辰会惹到殿下,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说完,苏婉就带着慕允辰离开了,慕丝雨为了给弟弟报仇毅然决然的选择了和楚千夜决一死战:二十只箭,看谁投的多。
虽然慕丝雨已经跟随岩松学了一年的武了,但是楚千夜也是经过将军调教的,所以两个人只是打了个平手:各自投入了十九只箭。
慕丝雨性格好强,所以要求继续再比。此时慕言过来了,弯着腰恭敬道:“小殿下,王爷要回去了。”
楚千夜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看慕丝雨正站在一边,双颊微微红润,眼中似秋波荡漾,想想就回了句:“我不回去了,告诉父王我想在这里在玩几天。”
想来清河王是同意了,也就没人再来叫他。即日件,楚千夜和慕丝雨几乎是把慕府闹了个底朝天,今天把园中的花拔了,明日又将那里的秋千拆了,当然身后还跟着一条小尾巴,时不时地传出几声哭泣。
回廊中,一个俊秀的中年书生长身册立,纤长的手指细细的摩挲过一块海棠花样子的白玉佩,清容俊秀的脸上隐隐有股忧色,清润之声响起:“清儿以后就交给大哥了,她是个很出色的女孩,我希望她能好好地长大成人。还请大哥别心软,严加管教才是。”慕丝雨,小名清儿。
“你真的准备不反抗?用性命成全他的大业,值得吗?”中年书生身边一个身形威严挺拔的武林高人,负手站在廊边,随身佩戴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银剑,看装束倒像是一派的掌门,四十岁左右,样貌倒是寻常。
听到中年书生的话后,江湖掌门的眉头不由得皱了皱,三弟的性子倔强的很呐:“清儿是个好孩子,没什么好操心的,只是小辰怎么办?”“族长大人自然会给他一个好的去处”,慕渊目光中满满的不舍与无奈。
政局如此,党争如此。为了扭转局面,他必须入局,然后才能彻底扳倒政敌,现在清河王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唯有最后赌一赌才有翻身的胜算。
成,君临天下,受万世敬仰。败,尸骨无存,受千古唾骂;
只是,慕渊还舍不得。舍不得贤淑的夫人,舍不得聪慧的女儿,放不下年幼的儿子。
“三弟”,岩松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看向空地上正闹得欢快的三个孩童,轻言:“二弟正在路上。你,不必忧心之后的事了。”
慕渊正在摩挲玉佩的手微微一顿,说出的话比风还要轻:“多谢两位哥哥成全,三弟无憾。”
“大哥,夫君。怎么站在这里不坐下?”轻声细语的自然是苏婉了,自东边娉婷袅娜而来,就像一阵风吹过。
一看见她,慕渊就展了笑颜,温润浅笑的过去扶着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将手中的玉佩擦拭了一番重新挂在夫人腰间:“怎么连东西掉了也不知道?这可是为夫好不容易才做成的定情信物。以后可不许再掉了。”
“妾身看到夫君捡了起来,自然放心它的去处,但若是夫君故意不给,那,妾身就不要了。”苏婉了解自己夫君的脾性,吃准了他会巴巴的送回来,自然不会再去寻找。
看到三弟吃瘪的样子,岩松爽朗一笑,过去拍拍慕渊的肩膀:“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回头你要是再诈我和老二,我就让弟妹出马。”
“大哥请坐吧”苏婉为两人沏了杯云山雾茶,又对夫君细说刚刚收到的家书:“妹妹说凌儿的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让我们放心。还有就是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她?”
慕渊之妹慕浅忆,清河王的侧妃,嫁给清河王已经九年了,生有一子楚千凌。慕渊向来很疼爱这个唯一的妹妹。毕竟父亲是个痴情的人,一生只娶了母亲一个,所以他也只有这一个嫡亲的妹妹。
自从慕浅忆嫁给清河王之后,每三个月或几个月慕浅忆都会见见哥哥一家,别人都以为是因为慕浅忆父母离世,又十分思念亲人所以才常常让哥哥去看望。
然而慕渊却知道妹妹是因为心里苦,因为她无奈嫁给了一个自己不爱却爱自己的人,每天都只能守着一座冰冷的小院等着天黑又天亮,等到春去春又归,每天都是等待。
而这些事情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无能,所以他愧疚,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妹妹。每次看到妹妹见到他们时的喜悦和送别他们难过,他都心如刀绞,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个人和她,终究是错过了,她也已经是皇家的人了,没法更改了。
这次,慕渊之所以下定决心用性命来助清河王,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有一份对慕浅忆的愧疚在里边,他想,清河王看在自己为他做了这么多的份上一定好好对待慕浅忆的。
“告诉浅儿,兄长现在有要事在身,不能去看她了。让她照顾好自己和凌儿。”
慕渊说的很慢,也很沉重更有几分无奈:这次只怕是永别了,浅儿。
“夫君放心,妾身会好好跟妹妹说的。”苏婉轻笑着点点头,丝毫未察觉到夫君近日来的忧愁与叹息,远处一抹水青色的身影飞奔而来,钻入她怀中。
“母亲”,慕丝雨笑着扬起头看她,娇美的容颜上微微泛红,对着苏婉明眸一笑,任由苏婉拿出手绢温柔地拭去她额间的汗水,又对着慕渊和岩松脆生生道:“父亲,师父。”
“恩,以后矜持点,没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慕渊虽是说着训斥的话,语气中却是说不出的宠溺和疼爱。然后笑着揉揉她的头,岩松只淡淡的点了点头,毕竟作为师父是要保持些威严的。
过了一会儿,岩松起身叫着慕渊去了书房。
“母亲,为什么我们不去看姑姑了?”
“因为父亲有事,所以我们就不去了”,苏婉将慕丝雨揽入怀中,目光投向远方声音很是缥缈:“以后清儿若是想姑姑了,就自己去看她吧。”
慕丝雨歪着头看着母亲秀美清隽的侧脸,隐隐觉得母亲的话似乎预示着什么,只是她现在还是一个不懂世事的孩子,哪里能猜到父母所想的长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