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风犹如触电一般,摔开她的手,站了起来。
她能闻见空气中危险的火药味道。
“是因为我吗?因为我,所以你觉得这里是地狱?”他的声音克制而隐忍。
邬雪琴没有做声,也许此刻,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顾南风深吸一口气,背起双手,在她床前来回踱了几步,猝然停了下来。
他弯下腰,危险的瞳孔逼近她的脸,声音低沉而阴郁:“你说的对,我根本不需要问你的意见。我早该知道,你的天性就是放浪和淫荡。背叛是你这种女人最擅长做的事情。”
“从未依顺,何来背叛?”邬雪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
顾南风竟然笑了起来,伸出手指,在她脸上来回摩挲,缓慢而暧昧。
指甲和带给柔嫩肌肤的尖锐触感,让她觉得浑身不适。
“你说的对,都是我强迫的。”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声音也变得柔顺,却透着说不出的怪异,“可是只要我喜欢,你又能怎么样呢?”
他说话的强调如此阴阳怪气,邬雪琴连呼吸都为之凝结。
说着,他站直了身子,掀开厚重的紫色幔子,回头冷笑道:“你想进皇宫?想都别想。”
幔子一摔,他修长的身影立刻消失了,一并带走了令人窒息的空气
邬雪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她何尝想去皇宫?可是相比较而言,她对梁王府,更为反感。
顾南风说对了,这里对她而言之所以是地狱,就是因为他本人的存在!
邬雪琴冷笑着扔掉头上的冷毛巾,掀开身上的被子,轻快地跳下床来,一扫之前病怏怏的模样。
伸一伸手脚,动作灵敏而舒畅。
很奇怪的感觉。
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好像去除了她毛孔里的淤塞,让她有脱胎换骨的轻快感。早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她不过是在顾南风面前极力掩饰罢了。
很奇怪的高烧。或许,不是高烧呢?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什么深意?
身后吹起一阵清风。邬雪琴警觉地回头,只见原本紧闭的南床大开,清爽的夜风吹拂起白色的纱帘,一个全身穿着黑衣,面庞却温润如玉的男子,含笑站在窗边望着她,修长的手指放在唇边,做出一个“嘘”的动作。
“邬姑娘,准备好了吗?”
“屈昂?”邬雪琴又惊又喜,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真的是你?”
屈昂笑着点了点头:“我的声音你还听不出来么?”
“可是,为什么?”见到屈昂的感觉真好,犹如见到哥哥一样,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自从见到他,她的唇便一直带着笑。
屈昂似乎早已预见她会有此问,笑道:“我只能选择让你委屈一下,要不然,恐怕王爷不会放你出来。你之前闻到的奇香,是迷魂香,我怕伤害到你,只用了极轻的量,保证你能安睡一个半时辰。后来服下的药,是一种偏门的药,有舒泰筋骨的作用。你的体温忽然升高,全得益于它。”
邬雪琴恍然大悟:“这样就造成我高烧昏睡的假象,蒙骗顾南风。而且,我筋骨活络,也有助于……嗯,有助于逃跑。”
“是。”屈昂笑了,“我答应过你带你出去,王爷那里,我会有另一番交待的。”
“你不怕顾南风知道真相后,会怪罪于你?”邬雪琴心中感激,有些不忍拖他下水。
“我若是怕,之前就不会答应你了。”屈昂微微一笑,抓住她的手,“抓紧时间,再过一会,天就该发亮了。”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声音平和而坚定,有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虽然心安,却仍止不住疑问:“外面有仆人,我们从哪里走?”
话音还未落,身子已经随着屈昂,无法自控地离了地,两个人的身形都偏瘦,恰好能通过不大的南窗。
下一秒,邬雪琴已经软软地落在外面漆黑的草地上,由屈昂抱着,打了好几个滚,竟然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
邬雪琴脸上一阵发热,认识屈昂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地和他相处过呢。
接下来的时间,她生平第一回领略了飞檐走壁的感觉,听着风声呼呼地从耳边掠过,看着眼前景物走马观花般地交替,她一阵目眩心惊。
“觉得不舒服,就把眼睛闭上。”屈昂似乎察觉她的害怕。
邬雪琴顺从地听他的话,紧紧地将眼睛闭上,果然好了很多。
“对了,你的那些奇怪的药啊香啊,是从哪里搞到的?别告诉我是你自己的哦。”她闭着眼睛,也不忘记闲聊。
“是从齐师墨那里搞到的,费了我不少功夫呢。”
“他会愿意给你吗?”
“因为不是正大光明地朝他要的,所以才用‘搞’这样的字眼。齐师墨这个家伙,藏起东西来很有一手呢。”
“你……你偷的啊?”
“是啊。”屈昂声音里听不出一丝内疚,“我担心他藏得太久,药效过期了都不记得,所以总会不时帮他用一点。”
“哈哈……对待齐师墨那个怪人,就得这样来……”
“嗯,我好像有点喘,关于他的趣事还有很多,改天我细细告诉你——”
邬雪琴聪明地闭上了嘴。空中飞行可是体力活,屈昂说的没错,只说了这几句话,他已经明显地上气不接下气了。
奇妙的感觉。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可是仍然觉得安心。只因为她的手,被紧紧地握在屈昂的手中。
因为她知道,这个人将会指引自己,走出泥淖,走进光明。
她能听到风经过的声音,如夜游者的吟唱,神秘而悠远。她闭着眼睛也能看到,身上绛色的纱裙,如隐形的蝴蝶翅膀般轻颤,在梁王府的上空翩翩起舞,飞旋。
漫长的旅程,她温热的脸蛋,在夜风的亲吻下,逐渐丧失了温度,变得冰冷。而屈昂的步子,一直没有停。
梁王府,有这么大吗?
按照屈昂的速度,现在应该已经过了半个城的距离吧。
她有疑问,可是安心。
屈昂的右手,一直紧紧地搂在她的腰上,她半个人几乎都在他的怀里。
他们之间的距离,前所未有地近,可是邬雪琴的心里,除了因温暖而泛上的热度外,一丝杂念也没有。
这种感觉,一如初见屈昂时他的双眸,纯粹而干净。
“到了。”
邬雪琴感觉自己在缓缓下降,很快,双脚终于再次与地面接触,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宁感,奇异地从地上传到心间。
“好了,睁开眼睛吧。”
邬雪琴顺从地睁开眼,看清楚眼前的情形后,眼睛睁到不可思议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