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果然很有效,南诏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邬雪琴扶住栅栏:“你刚才说什么?”
“你等等,我送她回去,再来找你。”顾南风头也不抬。
他俯下身子,一把将南诏拦腰抱起,南诏在他怀里咯咯娇笑,撒下银铃般的声音。
邬雪琴目送着他逐渐远去的身影,却见南诏的头从顾南风的怀抱里钻了出来,向她俏皮地眨眼一笑,充满了挑衅意味。
邬雪琴很快地还了她一个笑。虽然这笑中的复杂意味,南诏未必能读得出来。
何必呢?
如果南诏知道自己对顾南风半点好感也没有,会不会再次气得跳脚呢?
不过很奇怪,原以为顾南风跟南诏只是利益合作伙伴,不会有什么感情基础,可是现在看来,他们之间的亲昵,不像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出来的。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顾南风呢,像哄孩子一样地哄着南诏,纵容而宠溺。连看她的眼神,也是温厚而疼爱的,看样子不像是做戏。
而南诏呢,明显地十分依赖这个比她大了至少十岁的男人。像是娇宠的孩子,有恃无恐地享用着父亲的宠溺。
他们之间,是不是还有别的故事?
明明是很奇怪的组合,看起来却很和谐,很自然的样子。不知顾南风对南诏,是不是真的有那种感觉呢?
邬雪琴轻轻地嘲笑了自己一下。他们的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他顾南风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喜欢老妖精小妖精都和她没有关系。
因为她,根本就是个局外人。
而且因为她,已经被皇上看中……
邬雪琴心中陡然一跳。顾南风说的是真的吗?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那个面目模糊,浑身像散了架般懒散的皇帝吗?
他认识她吗?对,认识。什么时候认识的呢,在她以骂街泼妇的面貌示人,当庭辱骂那个刘大人的时候。
她当时穿着不起眼的婢女的衣服,一张脸始终没有向顾北冥坐的地方瞧过,而顾北冥也没有机会近距离地观察她的相貌。
而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相貌,难道是因为她骂人的姿态?
邬雪琴自嘲地笑笑。这实在太难以理解了,该不会是另一出恶作剧的开始吧?
她将自己埋在阴暗里,头放在膝盖上,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这里的每一个人,她都看不懂,琢磨不明白,阴晴不定的顾南风,诡秘怪气的齐师墨,古灵精怪的南诏……
现在,又多了个莫名其妙的顾北冥。对这个人,她更是一无所知。
唯一值得信赖的,就只有屈昂了……他答应过要帮助自己逃走的,可是今晚却没有看见他。
顾南风一直也没来……是啊,他要哄南诏睡觉么,哪还记得这里有个她?
唔,空气忽然变得好甜,是谁在地牢里点香呢……
邬雪琴迷迷糊糊地想着,眼皮沉重,意识开始变得迷蒙。
然后听到稳捷的脚步声,金属相击的声音,“吱呀”,厚重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沉重的身子,变得轻飘飘的,好像有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港湾,将她身子轻轻托起……
一股奇异的暖流,从这片港湾,源源不断地传入自己的丹田。
“张嘴。”
那声音坚毅而温柔,她非常熟悉,无法不顺从,只下意识地将唇轻启,一股异香扑鼻而来,没入她唇齿之间,化入咽喉,散成一片清甜。
邬雪琴想睁开眼,看看这个人是谁,但是浑身发热,眼皮无比倦怠,好像被粘了胶水般的凝滞,她索性放任迷糊的意识,沉沉睡去。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她正躺在顾南风七重紫幔后的豪华大床上,额头上一派冰凉的感觉,伸出手探了探,是块湿冷的毛巾。
正要掀开,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轻轻地将她的动作制止:“你高烧刚退,别乱动。”
那声音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说话的人是顾南风,陌生,则是因为语气前所未有的柔和。
一抬头,不期然望见一双关切的眸子,竟是顾南风,邬雪琴感到非常不适,努力地想要坐起来,可是只是徒然。
“我怎么了?”她颓然地栽倒在床上,声音如游丝。
“别乱动。”顾南风帮她掖紧被子,“你昏迷在地牢里,身上发烫,我将你抱了回来。”
邬雪琴猛然想起自己昏睡前的遭遇,不禁有些狐疑。
他记得那人的声音,绝对不是顾南风,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其实应该是……
顾南风站在床边看着她,他还穿着晚间宴会时的青色暗花缎面袍子,高大的身体挡住了灯火的光线,他的脸大半处在阴翳里,看不清什么表情。
邬雪琴觉得尴尬得要命。和顾南风认识以来,两人不是相互语言暴力,就是肢体对抗,从来没有这么安静地相处过。
她一定得想法打破这种诡异的宁静,努力地想找话题,可话说出口来,却变成了:“皇上让我进宫?”
顾南风侧身坐到床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他是这么说的,你的意思呢?”
邬雪琴避开他的视线:“你们男人之间的事,何必问我的意思?对我来说,在哪里都一样。”
顾南风猛然捉住她露在被子外的手,邬雪琴躲避不及,被他活捉。
他的手竟是冰冷的。自己的手则还留着高烧的余温。
“你不是一向很有想法,很习惯站在自己的角度想问题么?”顾南风的声音有些急切,“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这对我——”
“对你怎样?”邬雪琴奇怪地看着他。
他咬了咬嘴唇,非常细微的动嘴,却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很重要。”
“皇宫可能不是什么好去处,可是对我来说,”她顿了顿,异常清晰地告诉他,“这个地方,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