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中年男子听见了,便不再跪了,马上跑回帐篷去准备一切,过了一会儿,帐篷里他的一家老小就全部走了出来。
他又回来,很恭敬地说:“请您住我家的帐篷吧!”
央金点了点头,毫不犹豫地走过去,似乎这是十分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心里一动,看央金的样子,定是平日一直受到人们的尊重,她的身份看来必然不简单。
央金走了两步,回头向我招了招手,那个中年男子看见她对我招手,也立刻对我露出十分尊重的表情,我对他笑了笑,向央金走去。
央金低声说:“今天晚上,你要和我住一间帐篷了。”
我知道提贝人对于这样的事情并不介意,但我多少有点尴尬,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让我与她住在一个帐篷里,虽然并不代表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我是一个汉人,却觉得于礼不合。
我刚想推辞,她却一把拉住了我的手,对着我嫣然一笑。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女子的微笑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魅力,我竟身不由己地跟着她一起走入了帐篷。
这帐篷内甚是温暖,而且也打扫得十分干净,我知道提贝族的牧民由于长期游牧,因此卫生条件十分艰苦,但这个帐篷的主人,似乎比一般的牧民注意清洁,进入帐内,并没有闻到一丝异味,不仅如此,空气中居然还有一丝淡淡的芳香。
我看了牛粪炉一眼,在炉中,被加入了一种清草,这种草名为曼陀罗,本是印度的特产,在提贝甚难得到,这个部落的首领定是因为央金来了,才把这种草加入炉火中的。
央金坐在正中的榻上,我看了她一眼,远远坐在另外一边,然后我问她:“你到底是谁?为何他们对你如此尊重?”
央金笑了笑,她并不回答我,却问我:“你为什么去那西达泽寺,你是信徒吗?”
我摇了摇头,“我是去找一位上师的。”
央金说:“你找哪位上师,也许我认识。”
我略一沉思,觉得没有隐瞒她的必要,“我是寻找一位名叫雪桑的上师。”
央金立刻说:“那巧得很,这位雪桑上师,也正好是我的师傅。”
“哦?”我有些惊异地看着她,在我来以前,李凤梧曾经对我介绍过,雪桑上师在蓝教中的地位甚高,就算是他的徒弟,也都是辈分很高的人。“想不到您是一位大师。”我这样说的时候,语气自然变得和刚才不一样,多了许多尊敬之意。
央金笑笑,有些无奈地说:“是啊!我生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是一个女修师。”
我一愣,便不再言语,我知道提贝民间,素来传承双修之术,如果央金说她是一个女修师,这里面很可能有两种意思,第一种,是指她是一个从小开始修行的女僧侣,第二种,是指她也从事双修,以帮助异性教徒达到双修中极大喜乐的境界。
我知道双修在一些教派中极为盛行,而且信徒都认为是极为神圣的事情,但想到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女,曾经与不同的男子进行过这种仪式,我心里便不由得有不舒服的感觉。
央金显然是一个十分敏锐的女子,她定是一下就看出了我的情绪,但她只是说了一句:“睡吧,明天还要走很长的路。”
我点了点头,和衣躺下,衣服已经差不多干了,但仍然十分肮脏,我想起那个年轻的护法,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可能是太疲倦了,我很快地进入梦乡,然而,我是一个从小就接受过严格武术训练的人,就算是睡得很沉,我的感官却仍然保持着警惕,虽然在退出江湖后,这已经越来越不必要,但多年来的习惯,始终无法改变。
我估计是后半夜的时候,忽然听见帐外传来弹指的声音,当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我便立刻从睡梦中惊醒,但我却没有动,甚至连呼吸也保持着和睡着时一样的沉重。
我听见央金坐起身来,她似乎走到我的身边,我感觉到她轻轻地推了我一下,但我仍然假装睡熟。
我不知道我为何会这样做,我总是觉得这个女子不一般,从她出现的方式,到她的身份,都似乎有着不可告人的地方。
而我一到提贝,马上就遭到刺杀,这也使我不由得开始担心我的处境。我本来并没有想到提贝之行会有什么危险,但现在的情况却正好和我预料的相反。
而知道我会来提贝的,只有西南分舵的人,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西南分舵里面有了内奸,有人把我到提贝的消息通知了这里,因此他们才能准确地找到我。
央金纤细的手指在我的脖子上抚过,她的手指清凉如玉,慢慢地滑到我的颈后,忽然我觉得身体一麻,她居然点了我的晕睡穴。
我当时心里的惊讶程度真是无与伦比,一个提贝族的少女,居然精通点穴这种中国极上乘的武功,真是不可想象之极。
然后她便走出了帐篷,我这个时候已经开始觉得晕晕欲睡,但我的意识却在不停地提醒身体,不要睡觉,醒来!醒来!
与此同时,我默默在用着内功心法,使血液的流动变得快起来,以便冲开穴道。
这种情形就像是半梦半醒之间,神志是清楚的,但身体却无法移动。
央金刚才点我穴道时,用的力气并不很大,我默默地运了一会儿功,眼睛便睁开了,睁开眼睛后,解穴的速度便益发加快,终于我一跃而去。
跑到帐口,我掀起一些缝隙向外张望,外面星光十分明亮,月亮已经开始西沉,却并没有央金的身影。
我不知道我解穴用了多久的时间,但想必一定是用了一些时间的,而央金在这段时间里,去了哪里?
我四处张望,这个小部落建在一个小山丘的下面,四野平旷,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挡视线的地方。
我先沿着帐篷巡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有人的痕迹,牧民们养的狗也都睡得十分沉,似乎是被人使用了麻醉剂,看来那个来寻找央金的人做事一定十分小心。
我立刻沿着小山丘爬了上去,月光十分明亮,刚爬上山顶,我就吃了一惊。
只见山丘的另一面,有三个人正在打斗。
在我看见他们打斗的时候,几乎怀疑我看错了,因为本来我听不到一点声息,就算是有人在山丘的后面,也应该是在秘密商谈什么事情,却想不到他们居然是在争斗。
我趴在山头上,下面的三个人一个是央金,一个是僧侣,还有一个居然是日间想杀我的那个提贝族年轻人。
这三个人出招都极快,但却全都闷声不响,似乎是都怕会惊动别人。而且兵器也并不相碰。
三个人都使用提贝刀,这本就是提贝人最常见的兵刃。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我绝对相信我现在是清醒的,但忽然在这个年代看见有三个人用非常高超的武术在打斗,这真像是一场梦。
我几乎怀疑我回到了中古世纪,从央金的马车开始,好像一切就都不对劲了。
央金和僧侣显然是一伙,那个年轻人虽然以一敌二,略见下风,却也并不至于就会失败。
央金的出手处处狠毒,似乎恨不得一口气杀死那个年轻人一般。
那个年轻人却时时手下留情,看来,这个年轻人的武功十分高强,如果他真地下杀手的话,对方的两个人未必是他的敌手。
三个人动作都极快,兔起鹘落,转眼就已经过了百十招,我趴在山顶上看,便如看默片一样,真是奇怪已极。
便在三人打得难分难舍的时候,忽然一辆汽车远远地开了过来,那车子速度极快,一下子便停在了三人面前。
他们虽然都已看见了那辆汽车却苦于陷于恶斗中,都无法停手。
从车里跳出一个黑衣人,脸上也蒙着黑布。
我远远地看着这个黑衣人觉得他的身形十分眼熟。他一跳出车子立刻拿着一把枪指着正在打斗的三人,沉声喝了一声:“都住手。”
能看见有人用枪,我真是欣喜莫名,看来我并没有回到中古世纪。
这人说得也是极流利的提贝语,却故意把声音压得十分低沉,显然是不想让别人听出他本来的声音。
这里,月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我立刻看见一双黑白分明,灿若明星的大眼睛,我心里一动,这人不正是那天晚上出现在西南分舵的夜行人吗?
三个人在这个时候,不得不住了手,一齐面对着黑衣人。
央金低声说:“你是谁?”
黑衣人淡淡地回答:“我是谁不重要,我要你的那幅锦画。”
当黑衣人说出锦画两个字的时候,我不由得一震,我知道约翰死以后,那幅锦画便已经失踪了,小秦一直没有找到它的下落,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被那个杀手带走了。
而如今在遥远的提贝,我听见一个人问另一个人要一幅锦画,我首先便想起了约翰那幅锦画。虽然我觉得这有点荒唐,但我却认为,黑衣人所说的那幅锦画,很可能就是约翰家里的那幅锦画。
然而,如果那幅锦画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那一定是杀手在杀死了约翰后,马上便来到提贝,才可能这么快出现在这里。
央金脸一沉,她虽然是一个绝顶的美女,但脸沉下来的时候,却有一种十分阴狠的味道,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她说:“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黑衣人冷冷一笑,她把枪向下一沉,食指一扳,立刻从枪里射出一梭子弹来。这枪显然是经过特殊设计的,就算是在这样安静地夜里发射,听到的声音也不会超过拍一下巴掌的声音。
这梭子弹就射在央金的脚前,将地上的黄土都打得纷纷飞起,黑衣人说:“我的耐心不好,如果你不把那幅锦画交出来,我杀了你们也一样能得到。”
央金和那个僧侣对望了一眼,显然这个黑衣人并不是在恐吓他们,那个僧侣点了点头,央金极不情愿地从怀里拿出一个画轴,这个画轴是卷起来的,因此我无法看到画的内容。
央金伸出手,说:“你来拿吧!”
黑衣人一直用枪指着她,说:“你送过来。”
央金一步一步走过来,手一直笔直地伸在前方。
等她快走到黑衣人的面前时,黑衣人喝了一声:“停下来。”
央金停住脚步,黑衣人又说:“把锦画丢在地上。”
央金微微犹豫地一下,黑衣人立刻扬了扬手中的枪,她只好将锦画放在地上。
黑衣人又说:“现在你退回去。”
黑衣人显然十分谨慎,也对对方的三人十分忌惮,因此才让央金以这种方式将锦画交给她。
央金慢慢后退,又退回到僧侣身边。
黑衣人这才慢慢地俯下身去捡那幅锦画,在她捡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对面的三个人,一点都不看地上。
等锦画到了手上,她显然心头一喜,忍不住用眼角扫了手中的锦画一眼,这是一个人在得到某件极想要的东西时的正常反应,然而我却知道,她不该看这幅锦画的。
对面的三个人实在都非等闲之辈。
便在她眼角一扫的时候,央金的衣袖中忽然射出三只短箭,这三只短箭速度极快,显然是用强力弩射出来的。
看到这种情景,我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简直就像是一部武侠剧,我实在无法想像,一个现代人能将如此古老的工具用得这么好。
黑衣人立刻跳起翻了个身,向汽车急速跑去。她奔跑的速度极快,显然轻功不弱。
与此同时,两只箭也落在了地上,但第三只箭却并没有落在地上,那个黑衣人定是受伤了。
而当她一跑进汽车后,汽车立刻发动,在短短地几秒内便达到了极高的速度,这辆汽车显然也是特制的。
三个人都向那汽车追去,我却趁这个时间回到帐篷,我知道他们一定是追不上那辆汽车的,人的轻功再好,也不可能和一辆经过特殊设计的汽车比赛速度。
果然过不多久,央金也回到了帐内,她先看了我一眼,我故意发出十分沉重的呼吸。
她便坐回自己的塌上,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她必是没有追上那个黑衣人。
四、那西达泽寺之夜
以后两天的路程都相安无事,央金可能是因为失去了锦画的原因,有些闷闷不乐,她只是询问我为何去拜访雪桑上师。
我对她已经存有戒心的缘故,只说是我的一个朋友托我求上师祈福。
央金似乎并不相信,然而她也没有多问。
在提贝,一向盛行亲力亲为的行动,福分是不可以托人代祈,但我一时没有更好的借口,便只好这样说。
在第三天的傍晚时分,我们到达了那西达泽寺。
这个寺院,坐落于撒嘎镇外二十里的山间,几乎已经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从撒嘎镇只有一条泥路通向这里,那大概是朝拜人们用脚和五体投地的礼拜踩出来的。
那两天已经开始下雪,到了日间,太阳出来了,雪就溶化了,山间的路变得泥泞异常。
我临时向提贝人买了一套衣服,并把那颗珠子小心地贴肉藏好。
如今我看起来就和一个提贝族普通青年没什么区别,所过之处,大家对于我能与央金同车而行,表现出来极度的惊异,从这一点我也能看出来央金在蓝教中的地位一定是十分高的。
到达那西达泽寺后,央金便立刻入内更衣。
我也向迎客的僧侣询问是否可以拜见雪桑上师,那僧侣本来满面含笑地对着我,当一听见我要见雪桑上师时,吃了一惊,笑容也立刻就凝住了。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说:“请等一下。”
他便径直入内去请示。
本来想见这样的大师,确是要先请示一下的,但刚才他一听见我说的话时,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变得太突然,仿佛我提出了十分无礼的要求,这就使我觉得有些惊异。
便在那个僧侣入内请示的时候,我看见几天前刺杀我的那个青年,施施然地步入了那西达泽寺,他现在也换了一身衣服,虽然并不是僧侣的装饰,但却在脖子上挂了一串念珠,手上也拿着一串手珠。
他走进来的时候,神态十分悠闲,便仿佛走入自己的家一样。
而寺里的僧侣看见他经过时,便都热情地向他打招呼,显然他和这里所有人都很熟。
我看了他的腰间一眼,那把提贝刀还在。
他慢慢地走过来,嘴里甚至还哼着小曲,我心里开始犹豫不决,是否该向他责问他为何要刺杀我呢?
走到我的面前,他瞟了我一眼,然后居然像不认识我一样,问旁边的僧侣,“这人是干什么的?”
一个僧侣回答:“是央金带他回来的,他要见雪桑上师。”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就漠不关心地继续向前走,我却有点沉不住气了。
我一把抓向他的手腕说:“朋友,请等一下。”
我的手指一碰到他的手腕,他立刻手腕一翻,反过来拿我的脉门,这是中原武功的小擒拿手,我真不明白现在的提贝人为何都对中原的武术那么在行。
我立刻手腕一错,小指斜斜翘起,如果他继续抓下来的话,我的手指尖就一定会点到他虎口的穴道。
他立刻收手,看了我一眼说:“干吗?”
我说:“朋友,三天前,你为何在路上谋杀我?”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眼说:“你胡说什么?我根本没见过你?”
我微微冷笑:“朋友,你想抵赖吗?”
那人骄傲地看着我,然后忽然仰天哈哈大笑,“我达真要抵赖吗?谁不知道我达真从来不说谎。”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狂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一个僧侣在我身边说:“客人,你一定是搞错了,如果达真说不是他,那就一定不是他,达真从来不说谎。”
我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见的,我一定会相信他,但事实上,不仅是我亲眼所见,而且他所刺杀的人又偏偏就是我自己。
我说:“我怎么会搞错,我差点被他杀死。”
达真冷笑着看着我,说:“我要杀你?我会要杀你?”
那个僧侣又说:“客人,达真是我们寺里的护法,他从来不胡乱杀人。”
达真背过手,似乎很不屑与我争论一般,继续踱着步子向里走,我正想再追上去,这时进去询问的僧侣已经走了出来,他正好拦在我的身前。
我便只得作罢。
那个僧侣说:“客人,雪桑上师最近一段时间都在闭关,他不能见你。”
我一愣,闭关?我在西南的时候,李凤梧打电话来询问,分明是说他有事外出了。
我说:“不知道雪桑上师什么时候才能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