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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无常无我,大爱无痕(3)

我们有个老和尚,九十多岁了,我非常感动。好多年轻的都跟我说,会长啊、师傅啊,我们不修了,修了二三十年一下就没有了,没得信心修了。我就说,你们没得出息没得骨气,老百姓都压不倒,你们就被压倒了。就是大殿,烧了又修,修了又烧,烧了又修,还是把庙宇屹立在这个地方。你地震把庙子砸成那个样子了。哎,地震过后,我们这些人高声大队地又出来了。不能够屈服嘛!那个老和尚说,我九十四岁,我还要活二十年!我非要把这个玉佛寺修好!我太感动了。后来我跑遍了什邡周边的庙寺,为他们送东西去,为他们鼓起勇气,让他们振作起来。精神之灯不灭,就会有光明!所以说,地震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民族的衰退!美国在“911”事件中,他们国家的自尊心、民族的尊严受到伤害过后,他们就整整消沉了一年。一个民族一年时间都不能振奋起来,天天电视里面放的都是哀乐,一天天都是面对悲伤的情绪。但是我们就能在灾难期间恢复生产。

我后来非常佩服三联周刊的一个记者拍的照。就是在地震过后一个星期,居然就有人在茶楼里面打麻将了。当时我内心也觉得很那个,因为还有那么多孩子埋在废墟下,那么多痛苦的灵魂。他们觉得,打麻将喽!但是我后来看到三联周刊的一篇文章,他就觉得这是一种中华民族的力量,老百姓太顽强了,一下就能忘记痛苦,一下就能站立起来,一种向上乐观的精神,就是敢与天斗地斗人斗的精神。我就觉得,我们不能颓废!就是说,死者已逝,生者要生生不息!我们要勇敢面对死亡。因为人人都要面对的。在很长一段时间,孩子(惨死)的那些阴影都在我心上。包括埋在废墟下挖起来的。其实我都在怀念他们,都在为他们默默地祈望。后来我看到这些老百姓过后,我觉得我们僧人不能落后于老百姓,他们都能这样顽强,我们不能不顽强。所以说,我们的军人虽然都很勇敢,但是他还是要向人民学习,学习他们这种勇敢的精神!其实我也看到,不是每个军人都是,也不是每个领导都是,但是好的还是占多数。我看到一个女娃,她的爸爸妈妈哥哥都死了,但是她没流一滴眼泪。我还看到一个小娃,从废墟里挖出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喊声叔叔!就再也没睁开眼。足足救了两个小时没救活,就死了。

我们的农民太苦了。为中华民族的发展,为我们今天的繁华,不管是上海的繁华也好,还是深圳的繁华也好,我们农民奉献得太多了。他们住在最肮脏的地方,住在最烂的房子里,这样子去劳作。我们去捡木耳才晓得他们工作有多辛苦,去插了秧子才知道农活有多么的艰苦。他们辛劳地为祖国奉献,但是他们生活得并不幸福。他们种最好的稻谷,他们不一定吃得到;他们养最好的肥猪,他们不一定吃得到。就是说,他们奉献了自己的一生。为啥子他要拼命地培养自己的儿女,就是让他们不要当农民,将来考取大学,把改变他们生活的唯一(希望)寄托在儿女身上。要考取大学要考取名牌大学,有好工作,再也不可以到贫瘠的地方当农民。这句话我在灾区听到过后,真是我内心最深的痛。我们国家繁荣的时候,忘掉了我们最苦难的农民,忘掉了他们的辛苦。好在现在共产党也看到了这一点,就是农业附加税减了一百多个亿。我在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学习过,减免了这个农业税,国家只少收一百亿。有些贪官有些人一年浪费都不止一百亿。胡锦涛看到了农民的苦。所以说要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但是社会主义新农村是什么样的模式呢?不是修一栋房子就是社会主义新农村,而是切实解决农民的实际生活问题。他们辛辛苦苦种的菜才一角钱一斤,辛苦一年没得啥子收入。农民太苦了!我们生活在城市里面的人已经远离了饥荒远离了贫穷远离了辛劳,但是我们的农村还有太多的人还在这样子辛劳。所以说大量的农民工涌到了城市,他们青壮年劳动力都到城市来。西部大开发大开放,就是要让这些青壮年劳动力回到生育他的地方,能够通过他们的劳作,改变他们的生活,不一定来到城市来才能改变他们的生活,就在农村就能改变他们的生活面貌。这个才是社会主义新农村。

很多农民都是残疾。我在那儿帮着捡木耳,总共捡了九户人家,有四户人家都有残疾。要不然就是风湿、脚烂,要不然就是肩膀断,要不然就是脊椎骨烂,反正就是没有一家有青壮年劳动力,都出去了。这样下去,我们国家总有一天会闹大的饥荒。我们国家我们政府应该想到这一点。我们中国是农业国家,对土地有着浓厚的感情,就是说,都眷恋这片土地。如果都不爱这片土地了,都背井离乡到城市去的话,这个国家就完蛋了!

这就是我这次地震过后的感受。我们国家要看到,不要牺牲太多人的代价,去换所谓的现代文明,实际上资本主义国家已经担心的问题,我们不能去重蹈。所以说我们什邡的领导也感悟到了这一点。我说,我们什邡、绵竹的老百姓,地震龙门带的老百姓是最伟大的。因为我们整个德阳地区经济的发展,他们奉献了太多,整个四川经济发展,他们都奉献了太多。因为什邡和绵竹就是卖山卖水。卖山就是蓥华的银矿石。挖了银矿挖煤炭,原来整个龙门山脉全是化工厂。第二就是卖水,冰川矿泉水、蓝剑啤酒,绵竹的剑南春。我们要反思啊!卖山卖水过后,你为老百姓带来了啥子?带来了多少福祉?我们要反思!带来的是地震,带来的是病害。我们到蓥华去过后,空气污染,所有的银杏树都黄完都落叶。所以我们要深刻地总结地震给我们带来的不幸!灾难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们可以减缓,它八级地震可以变成六级地震。天灾不可违,但是我们人心可以去控制它。因为人的贪婪是无止境的。他有一个亿还想一百亿。

对佛教的发展,我也在深刻地反思。我们现在僧人都在大城市里面,越是繁华的城市,僧人越多,经济条件越好,有些庙子给僧人一个月的收入都几千块钱,超过很多人的收入。但是贫穷地区、偏远地区就没得僧人愿意去,但是这些地方的人更需要心灵的慰藉。我们中国共产党能得到江山也是农村包围城市。我们今天要反思啊!别人的失败别人失掉江山就是因为忘掉这些苦难的民众。我们今天如果丧失的话,将来就会步其后尘,去跟到走下去。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嘛!所以我希望我们国家能够反思这些。因为无论怎么样,在变化的过程中,都是老百姓受苦。我还是祝愿我们伟大的党伟大的国家能够自强不息,能够去关心更多老百姓的疾苦,惩治腐败,实行更多的政治体制上的措施来免治给老百姓带来的更多伤害。

以前皇帝老爷能管到县官,县官老爷他亲自封。但是现在的县官老爷哪个是中央管呢?都是中央政策到了地方就执行不下去。中央政府这么多级,中央、省、市、直辖市、地级市、县级市、村、镇、乡,还有社区。你管理机构越多,老百姓的苦难就越多,腐败就越多。所以说,我觉得我们的体制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再来一次地震再来一次动乱再来一次战争,依然是一塌糊涂。你温家宝再跑来灾区,一月份跑冰灾,又跑地震灾,你不解决根本的体制问题,还是老百姓在受灾。所以说,根本的还是老百姓苦。我这些话可能有些过激,但是值得我们政府去反思。

采访手记:

采访素全法师是经什邡市委宣传部副部长高峰的介绍。大约在采访到他的半个月前,因为电话联系不上,我专程跑去了罗汉寺。可是,那里的僧人说,法师去了成都,要半个月才能回来。我只好等。

说实在话,在四川灾区采访,我大部分采访对象都是非官方介绍,小部分的介绍,我觉得都不大符合我要写的风格。因此对素全法师的采访,我多少保持了一定的警惕。但因为他具有特殊的身份便吸引着我。于是半个月后我再次来到什邡时又去了罗汉寺。从上午十点钟,就听寺院僧人说,法师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可以到。我便在寺庙院里等。可是,直到中午十二点过了,仍不见法师的身影。想跟法师直接联系,无奈电话总是有录音说,电话被限制呼入。我想,大概法师不会随意接听电话的吧!又过了一小时,还是没见法师来。那时我已是饥肠辘辘,而且天气闷热,让我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再加上下午还有采访任务,心里便有些着急。我只好去了僧人们用膳的地方。一问,才知道原先我从宣传部得到的电话错了一个号。

当我拨通素全法师的电话时,一个亲切、温和,甚至有点绵柔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告诉法师,我下午还有采访,采访完我就来。等到我下午再来时,寺院僧人告诉我,法师刚走十分钟。并且说,中午我刚走,法师就回来了。这下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又觉得这似乎暗示了什么?我一时说不清楚。

后来我把电话打过去,终于跟法师约定了晚上见面。是“约定”。这样便有了这次非同一般的采访。所谓“非同一般”,是因为素全法师是这部书里的唯一类型人物,而且通过采访他,更加印证了我采写的思路,也似乎增加了此书的“法”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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