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军打电话约孙天一和沈三白过西区温志国处。孙天一便给香兰打了电话,说杂志社有活动,晚上要晚点回家,要香兰接儿子。香兰一言未发就挂了电话。刚放下,电话铃声又响了,孙天一接了,是个女孩的声音,觉得耳熟。电话那端说,是孙老师吧,我是宋可。孙天一便说,你找沈三白吧?就对沈三白喊,沈老师,靓女的电话。沈三白接了电话,说了两句,声音就小了,捂了话筒瞟了孙天一一眼。孙天一便坐回了办公桌,低头看稿,很认真的样子,耳朵却竖了起来,听见沈三白低声说,好的,好的,你别慌,我下班就过来。
沈三白放下电话,长长地叹了口气。孙天一并没接他的茬儿。沈三白便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终是按捺不住,说,天一,我得先走了,有急事。你跟高律师说晚上我就不过西区了。孙天一也没问沈三白啥事,看着沈三白匆匆地出了门,便寻出了那篇《印花床帘》来看,才看了几页,便连连叫好。高明军来了,见孙天一一脸的喜色,说,孙老师,什么事这么高兴?孙天一扬着手中的稿子说,我发现一个人才哩。高明军说,孙老师您真是敬业呀,发现一个好作者就这么高兴,做编辑,是为人作嫁衣的。孙天一说,也不能这么说,有时看见一篇好稿,比自己写了好文章还要高兴哩。高明军说,什么奇文?我也欣赏欣赏。从孙天一手中接过稿纸,说,这么厚,我是没有耐心看下去了。只翻到最后一页看了作者的通联,说,南城西区亿丰工业区华宝电子厂品检部简洁如。哎,这个厂好像就在得行工艺厂附近的。完了又说,这可是个大厂,听说有上万员工哩。孙天一说,华宝厂我是听说过的,没想到就在得行厂附近。高明军说,到了西区顺便去找一找这个简洁如?孙天一接过稿纸,说,这么大的厂,找一个人哪儿那么容易?一边收稿子,边问高明军官司的事。高明军说,劳动仲裁那块儿基本没问题,事实清楚,没什么悬念。就是赔礼道歉赔偿精神损失这一块儿,法庭已通知了,下个月开庭。黄得行是说什么也不会给打工仔赔礼道歉的,他请了南城的名律师马明宇呢。孙天一一惊,马明宇?马大律师。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哩!让我想想看,对了,就是石古请的客。他可是南城第一铁嘴。高明军说,黄得行是铁了心要和温志国斗到底了,这倒是我当初没有想到的。孙天一说,这个我倒早就料到了,你想呀,他是当老板的,要他公开向一个打工仔赔礼道歉,那多没面子呀!他怎么能容忍一个穷打工仔赢了他呢?只是没想到他会请到马大律师,更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马铁嘴也会接这样的小案子。高明军说,我倒不是怕他什么牛铁嘴马铁嘴的,只要证据确凿,任他请多么厉害的律师也无济于事。问题的关键也在这里,所以我来找你,希望你能再约一下石记者,咱们一方面先从舆论上造出声势来,这样有利于将来法庭作出对我们有利的判决,也能打消打工妹们的顾虑,勇敢地站出来为温志国作证。
说话间,已到了下班时间。高明军才说,只顾了说话,怎么不见了沈老师?孙天一说沈三白有急事先走了,他让我转告你晚上不能跟我们过西区了。当即又打了石古的电话,石古说,我现在正忙,抽不开身哩。高明军便接了电话,说,石记,这回您一定得帮兄弟我一把,没有您出山,我们这出戏没法往下演呀。又说,石记您帮了我,我高明军不会不知道好歹的,石古便说,高律师这话就见外了,我是真忙,不过我石古这人是最讲朋友义气的,我就先把这边的事儿先放放了。挂了电话,高明军说,我觉得石记者是个豪爽人哩。孙天一嘁地冷笑一声,说,是么?也不多说什么了。
两人闲扯了一会儿,不到半个小时,石古过来了,穿了一件大红的文化衫,文化衫很长,石古人又矮,所以快长及膝盖了。文化衫外面套了一件摄影服,到处都是口袋。下面一条牛仔裤,上面留着几个大窟窿。挎着个摄影包,长发下罩着一颗硕大的脑袋,颇有几分艺术家和大记者的派头。孙天一说,石古这一身行头,往街上一走,可是招摇得很哩。石古哈哈一笑,说,人长得困难了点儿,再不弄点噱头出来还能在外面混?孙天一说,你的模特儿呢?石古说,咪咪呀?早分手了。我先前只说我人太矮,找个高个子的,也别让人小看了我,谁知带她出去,没有显出我的能耐,倒衬得我越发矮了。又说,光顾了和你乱侃了,便伸手和高明军握了,用力摇了几摇,说,早就说要过来的了,每天都忙,不像天一,清闲得让人羡慕。高明军说,石记是大忙人,这我能理解。孙天一说,人家是大记者的么,每天赶赴各种会议,拿红包、发通稿都忙不过来哩。石古说,得了孙天一,别那么阴阳怪气的,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知道,我他妈算个狗屁大记者。有个顺口溜咋说的?一流记者炒股票;二流记者拉广告;三流记者写外稿;四流记者拿红包;五流记者为本报。我充其量是个四流记者。孙天一说那我就更是不入流了。三人说说笑笑出了杂志社,直奔西区。孙天一还在想着刚才石古说的这个五流记者的顺口溜,想到自己也是给孟广虎写了个不着边际的稿子的,觉得自己也没有资格再去对石古冷嘲热讽了。这样一想,也觉得能理解石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