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工厂里混进了两个搞破坏的人,民国政府深感震惊。一时间,军统中统警察宪兵等各路人马云集兵工厂,开始了周密而又严格的调查。
这两个家伙是何方神圣,受了谁的指令,进入兵工厂想干什么,兵工厂里有没有内应,他们是怎么混进兵工厂的?一连串问题,他们都想搞清楚。隔离审查,检举揭发,严刑逼供,各种各样的招式无所不用其极。终于,他们得出结论:那两个家伙是日本人,通过欧阳锦亮的码头混进来的,目的是要把兵工厂炸掉。
于是,凡是跟欧阳锦亮和码头有联系的人员都受到了严格审查,连裴元基和欧阳锦华也不例外。
军统特务把裴元基请进一间密室,态度很是和蔼,说道:“裴老先生是国家的柱石,受到过蒋委员长的特别嘉奖,跟日本间谍混进兵工厂的事,无疑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只是,我们想从你这儿打探一点消息,裴俊超裴运祥殷雪儿是怎么事先得到日本人要进入兵工厂的情报,在那儿设下埋伏的呢?”
“这个嘛,你们不应该问我,应该去问裴俊超他们。”裴元基回答道:“国难当头,我一直在琢磨怎么提高枪炮的产量,哪有时间去干其它的事情呢?”
“可是,我们从裴俊超裴运祥殷雪儿的嘴里,得到的答案都不一样。”
“如果你们觉得有疑点,尽可以用一切手段查出事情的真相。”裴元基说道:“兵工厂不会容忍任何人帮助日本人,不用管他们是不是我的孩子。”
“裴老先生言重了。我们没有说令郎他们在帮助日本人。”
“那么,你们就是在怀疑我了。你们不会怀疑我吗?那很好,既然你们觉得我的身上没有疑点,是不是不要继续打扰我呢?我想尽快研究日本人留在兵工厂里的炸药。”
密探们不可能拒绝裴元基的正当的要求,只好把他放了出去。
其实,裴俊超裴运祥殷雪儿在受到隔离审查的时候,并不像密探们对裴元基所说的一样,口供不一。他们早就统一了口径。
裴俊超的解释是:“我背负着蒋委员长的重托,丝毫不敢怠慢,每天夜晚都会带着儿子和儿媳在兵工厂转一转,听到动静不对,就警觉起来,恰巧看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裴运祥和殷雪儿就说:“蒋委员长为我们主持过婚礼,为了报答蒋委员长的恩情,我们每一天晚上都会跟父亲一道在兵工厂巡逻好几遍。”
“偌大一个兵工厂,为什么只有你们裴家人警觉,别人就不警觉?”
“身为兵工厂的负责人,我难道不应该为兵工厂的安全操心吗?”裴俊超愤愤不平地反问。
“别人可以不报蒋委员长的恩情,我们不能不报。”裴运祥和殷雪儿说。
密探们的疑虑并没有就此消除。可是,又找不到把柄,裴俊超裴运祥殷雪儿又是打死日本人的功臣,总不能把他们当成嫌疑犯吧?只好解除审查。暗地里,仍有好几个密探监视他们。
欧阳锦亮受到的怀疑就更大了。显然,是他亲自把那两个日本人招进码头的事被人供出来了。他被军统特务请到了一间暗屋,接连谈了好几天话。那几天,每隔一两个小时,就会有一个不同的面孔,几乎用同样的语气问他:“欧阳先生,请你好好想一想,你是怎么把日本人招进码头的?”
“我当然清楚。但能说吗?不能,只要稍微露出口风,你们像猎犬一样灵敏的嗅觉就会把潜藏在里面的东西嗅一个干干净净。欧阳家族的名声就彻底完了,不仅名声完了,弟弟的性命也算交待了。”欧阳锦亮心里想道。他咬紧牙关,不停地重复着一样的口供:“我每天都会碰到一些向我讨生活的人。人家想进我的码头找一口饭吃,我能不给吗?”
“难道你就没有仔细盘问人家的来历吗?”
“盘问过。可是,人家有意要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我怎么知道人家到底哪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
“在不知道人家真实身份的前提下,你就不应该把人家招进码头。”
“以前也是这样操作的。一直没有出过事。这一次,我算是吸取了教训,决不会再随便招进任何一个人。如果你们觉得有必要,我每招一个人,都可以到你们那儿去登记备案。”
密探们在裴元基和欧阳锦亮的身上找不到破绽,却不知到底使出了什么手法,竟然缩小了怀疑目标,逐渐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欧阳锦华身上。
欧阳锦华一进入密室,就吓得不轻。他清楚,军统特务是瞄上自己了。要是他们查出了真相,自己的性命就会玩完,得想一想怎么摆脱嫌疑,却绞尽脑汁,也找不到摆脱嫌疑的方法。
密探改变了问话内容:“欧阳先生,兵工厂混进了日本人,你是怎么想的?”
“兵工厂管理有漏洞。在关键时刻,我秘密受蒋委员长特使的委托,前来管理兵工厂,却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深感有负蒋委员长的厚望,有负蒋委员长特使的厚望。”
“你是说,你是蒋委员长秘密派遣过来的吗?”密探们显得很惊讶。
“是的。因为家里有事,我无法担当起兵工厂的重任,就时常不到兵工厂里来。有一天,蒋委员长派特使秘密找到我,要我来管理兵工厂。”
密探们相互打量了一眼,草草地结束了跟欧阳锦华的谈话。经过一番求证,得知欧阳锦华说的话完全属实,不仅马上解除了对他的审查,而且还把他的哥哥欧阳锦亮放出来了。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欧阳锦华后悔不迭,暗自发誓决不会再让日本人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后悔归后悔,誓言归誓言,一旦想起孙子痛苦的样子,他心里就情不自禁地打了一阵寒颤。日本人再来找他,他还会为他们办事吗?他要理直气壮地拒绝,他要立即向军统汇报。可是,孙子呢,孙子怎么办?他不能再想下去了,索性强迫自己不想。
当他和裴元基欧阳锦亮再一次聚首的时候,三人的眼睛里射出了只有他们才明白的光芒。他们不愿意再提那件事,却又不能不提,就用眼神把彼此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要不是裴大哥,整个兵工厂就全完了。你应该彻底清醒,再也别跟小日本联系了。”欧阳锦亮威胁道:“否则,我会把一切都兜出来。”
“谁知道日本人这么歹毒呢?再说,我也是为了浩天啊。”
“不要让浩天成为你的包袱。不要因为浩天,你就一次又一次被日本人利用。”裴元基更多的是劝说。
“你们别说了,我知错了。”欧阳锦华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知错就要改。”欧阳锦亮显得很坚定。
“知错就好。”这是裴元基的态度。
但是,三个人都在一块,不可能仅仅只用眼神交流。裴元基终于说道:“我们得尽快弄清日本人的炸药到底具有多大的威力和制作这种炸药的方法。”
“是啊,这对改进我们的弹药很有好处。”欧阳锦华赶紧附和。
在军统的严密保护下,裴元基取了一小块炸药,和欧阳锦华裴俊超裴运祥一起,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点燃了炸药,差一点就把一个小小的山头削平了。他们相互打量了一眼,从心里泛起了一股凉意。
“日本人的火药竟然如此厉害!”裴俊超心里仍然有一丝后怕。
“感谢日本人,为我们送来了这么好的东西。”裴元基说道:“我们一定要破解其中的奥秘,把它们送还给日本人!”
“用日本人的东西喂养日本人,这个滋味一定很美妙。”欧阳锦华说道。
于是,他们日夜不停地趴在实验室里,研究着炸药的成分,琢磨着炸药的配比和制作方式。
炸药试制成功了。裴元基万分欣喜,连忙调整炸药的生产。
此时,北线的日本侵略军已经攻占了大半个山东,东线的日本侵略军已经攻占了南京。两支侵略军按照预定计划,沿着不同的路线,一同向徐州台儿庄一线发动了向心攻击。
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将军率领人马在广阔的战线上跟日本侵略军进行拼死的搏杀。战斗打得异常激烈,一队队中国士兵在日军强大炮火的攻击下血染疆场。但是,中国军人仍然顽强地屹立在阵地上,哪怕只剩下一个人,只剩下一口气,也要跟鬼子拼到底。
日本鬼子的攻击势头遭到了遏制。随后的战斗越打越艰难。日寇挟着胜利的余威,又仰仗飞机大炮坦克作掩护,一波接一波地朝中国军队的阵地发动了猛攻。许许多多阵地落入了敌手。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一队队中国士兵冲出了战壕,扑向了敌人,跟敌人展开了短兵相接的白刃战。也有一队队中国士兵用手榴弹和枪弹打向敌人的坦克,却坦克没事人一样地继续前进,把许许多多躲闪不及的士兵扎成肉饼。
兵工厂里,成批生产出了大量的新式炸药。裴元基正竭尽全力地实验着怎么把这些火药装填到子弹炮弹手榴弹手雷里面去,却分量难以把握,经常出现自我爆炸的事故。
“祖父,前线打得很急。不如我们先运一批炸药到前线去吧。”裴运祥说道。
“仅仅用炸药吗?”裴元基问。
“是呀。”裴运祥说道:“孙儿听说当年祖父不是也用炸药把北洋军队炸得难以渡过汉江的吗?”
“可是,军队里没有人懂得怎么使用这些炸药呀?”
“我去!”裴运祥说道:“我一直帮助祖父研究这些炸药,对它们的性能了如指掌,可以教导军队怎么使用它们。”
“我也去。”殷雪儿连忙说。
于是,裴运祥和殷雪儿随同一队兵士押送新式炸药来到了前线。他们原计划把炸药交到前线指挥官手里之后,教会一些兵士布设炸药的方法,然后采取诱敌深入的策略,把敌人引入炸药阵,将其彻底消灭,却离前线指挥部还有很远一段路程,就不期然地跟敌人迎面相遇。
“狭路相逢勇者胜。打它个狗日的。”押运火药的国军指挥官说道。
“既然遇到了敌人,就叫它们尝一尝炸药的厉害。”裴运祥扫了一眼身边的火药,制止了指挥官命令兵士列队抵御敌人的企图。
“没有时间了。敌人快要冲过来了。”指挥官着急地说。
“你可以把一部分士兵排成散兵阵线,去阻止敌人。我就和殷雪儿一道带着另一部分兵士布设炸药阵。”
指挥官立即率领一拨人马,各依地势,兜头就送给了敌人一阵弹雨。
敌人展开了拼命的反击。押运车队很快就抵挡不了敌人的攻势,不停地朝着裴运祥和殷雪儿布设炸药阵的方向后退。
“敌人快要冲过来了。”殷雪儿向前一看,惊讶地叫唤道。
“你快去,帮助他们多抵挡一会儿。”裴运祥命令道。
殷雪儿应声而去。裴运祥焦急地和兵士们一道部署完炸药阵,向殷雪儿和指挥官发出信号,大家一同飞快地向后撤去。敌人紧紧追赶。轰隆轰隆,一声接一声的大爆炸之后,敌人没了动静。裴运祥殷雪儿和押送弹药的士兵都被震昏过去。接应部队冲了过来,一见战场上的敌人全部死光,不禁大喜过望,簇拥着车队,安全地回到了弹药供应基地。
战场指挥官听说了炸药的威力和裴运祥调兵遣将的经过之后,对裴运祥赞誉有加:“要是裴先生能在部队服役,一定是敌人的悲哀。”
裴运祥说道:“将军言重了,裴某只不过是略通炸药的威力而已。”
“先生不要过谦,能否教我抵挡敌人的方法?”
“由于炸药威力惊人,将军要是改变战术行动,命令士兵们将炸药埋设在前沿阵地,再后退到五华里之外布设第二道防线,不仅可以确保毁灭性地打击日寇,还可以有效地保护自己。将是一个非常有效的战术。”
日寇失去了偷袭部队,异常震怒,马上集结力量,向中国军队发动了猛攻。中国军队抵挡不住,一起向后面退去。敌人岂肯放过消灭中国军队的机会,凶横地追踪而来。很快,敌人在坦克的掩护下,冲上了中国军队把守的阵地。突如其来的,一阵接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响了起来,顷刻之间,整个山头连同攻到山头的敌人全部消失在一片浓烈的烟雾之中。
敌人一再被中国军队的炸药阵打得死伤惨重,不得不暂时停止攻击,从日本叫来犬养雄一,要他看一看中国军队到底使用了什么东西。
这是日本最新研制成功的高爆炸药。犬养雄一不由想起不久前派遣小泉次郎去中国跟欧阳锦华联络的事情,气破了肚皮,怒骂道:“汉阳兵工厂没有炸掉,却把日本列为最高机密的高爆炸药透露给了中国人。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呀!一定是欧阳锦华出卖了大日本皇军,一定是裴元基破解了制造这种炸药的秘密。得把它们两个人干掉。他们活在世界上,就是皇军的灾难!”
受日本华中派遣军最高司令的派遣,一大批日本间谍在小泉次郎的带领下,潜入汉阳,前来刺杀裴元基和欧阳锦华。
日本间谍一到汉阳,骇然发现整个汉阳地面上,到处都是警惕的眼睛,到处都是行动诡异的行人。别说裴元基和欧阳锦华,就是他们的家人,也受到了极为严密的保护。日本间谍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犬养雄一和大日本皇军华中派遣军最高司令的命令必须无条件地执行,日本间谍在汉阳地面上铺展开来,寻求下手的机会。耗费了十几天的光景,却发现中国人对兵工厂和裴元基欧阳锦华的保护越来越严密了。得从其他方面入手。小泉次郎突然想起第一次来汉口的情景:对呀,欧阳锦华不是有一个孪生哥哥欧阳锦亮吗?欧阳锦亮还是裴元基的儿女亲家呢。抓住了欧阳锦亮,以他为诱饵,钓出欧阳锦华和裴元基。一旦他们出现了,就是他们身边有铁桶似的保护,哪怕日本间谍都玉碎了,也能把他们统统杀掉。
于是,日本间谍改变策略,转而寻找向欧阳锦亮下手的机会。
欧阳锦亮身边虽说没有宪兵军统,可是,好像也有一些人在严密地保护着他。
小泉次郎观察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命令几个日本间谍从不同的方向,悄悄地向欧阳锦亮摸去。离他还有大约十几米的样子,突然感到不对了:四周静悄悄地围拢了许许多多人。欧阳锦亮是抓不住了,除非杀掉他。可是,一旦杀掉他,就等于是向裴元基和欧阳锦华宣告了日本人要除掉他们的意图,再要向他们下手就难于上青天了,而且,说不定,动手的人也会丧生在那些不知来历的家伙手里。小泉次郎没有办法,只有撤消向欧阳锦亮下手的命令。
还是直接向裴元基和欧阳锦华下手吧。只要杀掉这两个人当中的一个,对中国军队的士气也将是一个极大的打击。有欧阳锦华在暗地里帮忙,杀掉裴元基应该容易一些。于是,小泉次郎在一个深夜里向欧阳锦华打去了电话。
欧阳锦华一听到小泉次郎的声音,马上跳了起来,赶快就要向守候在门外的军统特务报告。
可是,小泉次郎紧接着说出的话令他不得不压抑了报告的冲动:“欧阳先生,你想当民族英雄,这没有错,可是你千万不要用错了地方。你孙子的小命时刻掌握在我的手里。我一死,你的孙子也就死了。难道你想让欧阳家族在你手里彻底完蛋吗?”
欧阳锦华宛如被一颗流弹打中了心脏,瘫坐在床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想让令孙死,这就好办了。欧阳先生,实话对你说,犬养先生对你接连两次欺骗了他,感到很不高兴。要不是念在你跟他是德国同窗的份上,他早就不管令孙的死活了。令孙这几天的疯病又要发作了。你想不想看到他更加痛苦的样子呢?”
“不,我不想看到浩天痛苦。”欧阳锦华几乎是在咆哮。
“这样,我们就有交易可做了。”
没等小泉次郎把话说完,欧阳锦华眼帘立马闪现出被军统特务怀疑和审查的经过,心里一阵绞痛,大声吼叫道:“别想我再跟你做什么交易,我是中国人,永远都不会再做有损于中国人的事情。”
“你已经做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