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伐大军一连十几天不停地向武昌展开猛攻,一直没能攻不下武昌,却没有转而攻击汉阳的迹象。裴元基深为纳闷:难道派出去的工人没有把情报送到北伐大军手里吗?要是这样,得另派一个可靠的人去传送情报。可是,自从上次爆炸过后,兵工厂遭到了更加严密的监视,根本无法派出任何人。发动工人,干掉文小可和兵士们,送出情报不成问题。却一旦这样干了,防守在长江沿线的敌人就会立刻向兵工厂发动攻击。兵工厂被敌人打成废墟,对北伐大军有何益处?
他焦急地对王老四说道:“可不可以再想一想办法,另派一个人出去?北伐大军再不立即攻击汉阳,以后就很困难了。”
王老四说道:“我想,前些时派出去的人应该已经到了武昌。北伐大军现在没有攻击汉阳,或许是正在调整部署。”
裴元基也曾经这么想过。可是,耳听从武昌方向传来的激烈战斗声,他依然忧心如焚。
吴司令把重兵集团投到了武昌,在汉口和汉阳方向,自以为有了长江和汉江两道天堑,北伐大军插翅难飞,虽说构筑了防线,却非常薄弱。北伐大军不打容易攻击的汉阳和汉口,却一锤子砸在敌人的硬壳上,耗费时日不算,得付出多少鲜血和生命啊。一旦北伐大军绕过武昌,突然渡过长江,必定大出敌人的意料之外,再加上有自己在汉阳做内应,很快就能摧毁敌人的防线。夺取了汉口汉阳,对武昌采取重重包围的姿态,困也可以把敌人困死。裴元基已经派人把这些情报送给了北伐大军,却北伐军迟迟没有行动,叫他如何不着急?
欧阳锦华本来打算利用参与各种活动的机会,了解裴元基的图谋,然后告诉吴司令,以报南方政府强攻武昌而让侄女发疯的仇恨。没想到,一来王老四竟然识破了他的计谋,一步不离地跟着他,让他的计划破产;二来文小可突如其来的搜查,让裴元基再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欧阳锦华心里想道:既然我无法帮助吴司令,你也别想帮助南方军队,决定一步不离地紧跟着裴元基。
在来到裴元基身边之前,欧阳锦华跟文小可见过面。当着王老四的面,两个人眉来眼去了好一阵子,文小可终于说话了:“欧阳先生,文某想请教一个问题,要是南方军队渡江攻击汉阳,该用什么办法对付他们才好?”
“鄙人一向不懂怎么作战,哪里想得到什么办法?”
“我听说,你们曾经把袁世凯的军队拦在汉江以北好几个月了,难道不是吗?”
“那是裴总工程师的主意。天下也只有像他这样的英才,才想得出用水雷及火药阵封锁江面的办法。”
“好极了,你就把兵工厂里的火药全部交给了文某吧。”文小可狡黠地笑道。
王老四无法阻止欧阳锦华,马上就想找裴元基,想跟他商量用什么办法才能阻止敌人布设水雷及火药阵,却又担心欧阳锦华会把兵工厂的一切计划全部泄露出去,只有继续没事人一样地跟着欧阳锦华。
“我好像说错了。”欧阳锦华好像突然想起他不该对文小可说那些话一样,对王老四说道。
“师傅说话,弟子不敢置评。”王老四敷衍道。
“不管怎么样,跟裴总工程师商量一下,看一看该怎么挽救吧。”欧阳锦华说完,举步就去找裴元基。
见了裴元基,他却压根也不愿意提这件事。王老四好几次想提,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看着欧阳锦华一直待在裴元基的身边,他恍然大悟,知道欧阳锦华是想用这个招数来绊住裴元基。怎么办?得把他从裴元基身边骗开,否则,北伐大军渡过长江之日,就是他们全部葬送性命之时。他连忙借口上厕所,就想去找裴俊超,突然想到裴俊超要办的事情一样紧急,就又去找裴运祥。
裴运祥裴俊贤欧阳浩天被裴俊超编成了一个小组,准备对付把守在兵工厂围墙上的敌哨楼。三个小家伙已经练成了神枪手,每一次出手,都能指哪打哪,百发百中。
王老四一找到他们,就把自己亲耳听到的欧阳锦华和文小可之间的对话说了出来,说道:“你们快点想办法把欧阳厂长从总工程师身边骗开,然后把这些话告诉总工程师。”
欧阳浩天赶紧如飞一般地跑了过去,对欧阳锦华喊道:“快点回去,祖母突然病了,快不行了。”
欧阳锦华大吃一惊,赶紧就想跑回家去,却突然想起孙子一向爱捉弄自己,就又犹豫不决。欧阳浩天拉了祖父的手,就朝大门口跑去。跑了一阵子,手一松,回身就去找裴元基,把王老四说的话学了一遍。
王老四趁机溜到欧阳锦华身边,再一次把他看得严严实实。
裴元基愈加焦急了:要是北伐军再不渡江,一切都来不及了。他冷静地思索了一回,决定连夜采取行动,先控制兵工厂,然后向敌人的江防沿线展开进攻,瓦解敌人部署水雷与火药阵的企图。正要下达命令,传送情报的工人回来了,带回了北伐打军明天就攻击汉阳的消息。裴元基终于松了一口气,下达了夜半时分以第一声枪响为号,全厂工人立刻行动起来,向指定位置集合,按照预定方案攻击敌人的命令。
很快,裴元基的命令传达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裴俊贤偷偷取出了自己的枪,瞄了瞄敌人的哨楼。他曾经听伯伯说过,父亲就是拿着这条汉阳造,一枪打出辛亥革命的威风,扫落了宣统的皇冠。他也要用这条汉阳造,为迎接北伐大军,打出第一声枪响。他的眼帘依稀闪现了父亲的雄姿,也依稀自己就跟当年的父亲一样,一枪就可以把吴司令的威风扫落在地。他静静地等待着那个时刻来临。时间到了,他果断地举起枪,指向了哨楼上那个兵士的脑袋。砰!一声枪响,划破了子夜的宁静,在汉阳的上空回荡开来。那个兵士一头栽下了哨楼。
砰!砰!欧阳浩天和裴运祥也动了手,把另外两个哨楼的兵士送进了阎王殿。
立即,工人们呐喊着奔出各自的岗位,手里拿着枪支,冲向兵士的营地。兵士们惊慌失措,举枪展开反击。一个工人倒下去了。
裴俊贤怒火中烧,一枪打向了那个开枪的敌人。工人们哗啦一声,涌了进去,把敌人全部撩翻在地。另外两个方向,裴运祥和欧阳浩天干掉了哨楼上的敌人,将把守在机关枪跟前的兵士打翻在地,冲进了敌人的营地,把敌人消灭了。他们沿着不同的方向,在裴俊超的统一指挥下,杀向江堤。
欧阳锦华眼看大势已去,又不想帮助北伐大军,只好躲到一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哗啦啦地往外流。
“师傅,我们一道去打击吴司令的队伍吧。”王老四说道。
“去吧,你自己去吧。”欧阳锦华有气无力地说:“不要管我,我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
在江堤设防的敌人听到动静,心知不妙,赶紧集合人马前来镇压。
工人们刚刚冲出大门,就跟敌人迎面相撞。裴俊超不由分说,一枪打向了当面的一个敌人,紧接着率领工人们一边开着枪,一边猛勇地冲向了敌人。
兵工厂的敌人早已肃清,裴元基和欧阳锦亮一见敌人攻到了兵工厂门外,连忙命令工人架起迫击炮,对准敌人的后面就是一阵猛轰。敌人纷纷撤退。裴俊超火速命令队伍分头冲向江堤。裴俊贤裴运祥欧阳浩天冲在每一支队伍的最前面,手里的枪不停地射向敌人,为队伍前进开辟出一条条通路。
很快,欧阳浩天带领人马率先攻破了敌人的江防阵地,留下一部分人马就地肃清残敌,率领大多数人马朝右一拐,就要去增援裴俊贤。
裴俊贤碰上的敌人最为凶悍,敌人的阵地最为坚固。敌人饶是把阵地正面对准了长江,一听到从兵工厂传来了枪战声,就立即调整部署,准备迎战工人队伍。裴俊贤率领的队伍大多数手持冲锋枪,一攻到阵地面前,就被敌人的火力压制得再也不能前进了。从兵工厂里调出了迫击炮,对准敌人的阵地就是一阵猛轰,也没有把敌人打下去。
欧阳浩天向右一拐,正好打在敌人的侧翼。在那儿,堆积了许许多多弹药,还有从兵工厂搬运过来的火药。一颗炮弹落在火药上。一声惊天动地的大爆炸过后,所有人的耳朵都聋了,意识都麻木了。欧阳浩天第一个清醒过来,哇哇大叫着,就要冲向敌人的阵地。忽然,他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穿透弥漫了整个天空的硝烟,正向这边挥动着双手,似乎是在喊叫着什么,但是,他听不见了。他认出来了,那个人就是他的姑姑欧阳宁儿。
姑姑为什么在敌人的阵地上?姑姑在那儿干什么?他非常焦急,大声喊叫着,想要姑姑快一点让开。很快,他就意识到敌人是把姑姑抓过来作人质,逼迫裴元基欧阳锦亮为他们卖命。可恶的敌人,连一个疯女人也不放过,欧阳浩天饶不了你。
欧阳浩天举起枪,瞄向一个敌人,扣动扳机,一枪结果了他。他清晰地看到另一个敌人已经把枪口指着欧阳宁儿。他不能再举枪了,那个敌人竟然躲在姑姑的背后,自己就是神枪手,也不可能打不着姑姑。他的耳朵里有了响声,接着就听到了姑姑的声音:“俊超,运祥,父亲,你们在那儿呀?这里在打仗,你们不要过来。小心一点,别叫枪炮打着了。还有浩天,还有俊贤,你们没有父母,你们也要注意啊。别打仗了。”
“姑姑!”欧阳浩天大叫一声,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一地。他举足就要冲过去,可是,迎面射来了一颗子弹。他心里一惊,只有怔怔地站住。
“母亲!”
“嫂子!”
几乎同一时刻,从另外两个地方分别传出了一个凄厉的叫声。紧接着,两条人影飞快地冲向了敌人。可是,敌人的子弹纷纷射向他们,他们也只好都站住了。
敌人在叫:“裴元基,欧阳锦亮,裴俊超,王老四,你们听着,快一点回去工厂,要不然,欧阳宁儿就会没命了。”
“混蛋,你连一个女人都不放过,你不是人!”王老四大声吼叫道。
敌人笑了,笑得非常开心:“只要能够保得住脑袋,是不是人,又有什么要紧?别废话了,火速回去兵工厂。”
欧阳宁儿仍然在不停地挣扎,脑袋在不停地乱转乱动。她看向了江面,在一片熹微之中,无数船只布满了整个江面,浩浩荡荡地朝汉阳开了过来。她心里一紧,马上回过头,对着在火光中发呆的丈夫说道:“乖,听话,别打仗。从江里过来了好多船,你快跑,别跟他们打。”
敌人吃惊不小,慌忙回首去看。欧阳浩天举起了枪,扣动了扳机。敌人看到了江面的船只,惊慌失措,手跟着身子一转,正好让欧阳宁儿挡在了自己面前。子弹击中了欧阳宁儿的心口。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姑姑!”
“母亲!”
“嫂子!”
三种声音同时响了起来。三条人影飞快地冲向了欧阳宁儿。裴俊超也是一声凄厉的大叫,率领工人飞快地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