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晚,还来得及。父亲,岳父,姑父,我们不能生产枪炮,却可以用炸药去炸敌人呀。”一个声音压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裴元基不需要去看,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自己的儿子。他早就命令儿子带着最为熟练的技术工人撤离兵工厂了,儿子怎么会出现在眼前呢?他没有问,也不想问。一听儿子的话,他眼睛一亮,马上命令儿子快组织人员把火药搬运过来,他要在战场上赋予它们灵魂,让它们发挥出最大的战争效果。
诸葛锦华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就要打进兵工厂,心里冒出一团一团的凉气。他很想去跟北洋军队拼一个你死我活,可是,没有称手的东西,只能徒唤奈何。是欧阳锦亮的到来和裴俊超的主意,让他看到了打退敌人的希望。不由分说,他连忙和裴俊超一道冲进了欧阳锦亮运来的火药车,一箱接一箱地把火药运到了裴元基的跟前。
裴元基裴俊超诸葛锦华郝老六王老四一同紧张地配制着火药,然后把它们捆成一捆捆的,加上了导火索,就是简易的大炸弹。工人和兵士接连不断地把炸弹往阵地上运。趁着敌人攻上前来的机会,把炸弹滚进了敌人的阵线,每一声爆炸过后,敌人都会倒下一大片。
敌人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将炮火对准兵工厂,猛烈地轰击着。
一颗炮弹落在裴元基的跟前。诸葛锦华看见了,本能地扑倒在裴元基的身上。他已经想不到要跟裴元基比一个高下了,只要有裴元基在,就能够把北洋军队挡在兵工厂的门外。他可以死,裴元基却不能死。然而,他也没有死,因为那是一颗哑弹。当诸葛锦华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声。他放眼一望,那颗炮弹正躺在自己的身边,呼呼大睡呢。他高兴地一跃而起,拉起裴元基,又井井有条地搞起炸弹来了。
敌人快要攻破裴元杰的防线了。裴元基得拿出办法,把敌人全部消灭在兵工厂的外面。他很快就有了主意。把剩下的火药弄成简易炸弹之后,在兵士们退却的路线上,布设新的陷阱。
裴元杰眼看兵士们抵不住敌人的强攻,只有拿起第一支汉阳造,向敌人的脑袋上一个个点名。兵士们深受鼓舞,也不顾性命地朝敌人发动了猛烈地反攻。很快,就把敌人的攻势压了下去。
裴元基和诸葛锦华这边的陷阱布设好了。裴元杰赶紧命令兵士们往后面撤。
敌人接连几次上了革命党人的老当,生怕落入陷阱,不敢追赶,用炮火猛烈地轰向革命党人撤退的路线。猛轰了一阵子,敌人没察觉出异常,这才出动兵力追赶。一追赶起来,敌人就失去了理智,追着追着,再也没见革命党有多大的抵抗,就一窝蜂地朝前狂奔。奔了一回,快要到达兵工厂门外了。突然,一阵阵猛烈的爆炸声响了起来。顷刻之间,就有无数的敌人丧失了生命。后面的敌人马上扎住阵角,再也不动弹了,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裴元杰已经把人马埋伏在四周,只等敌人一晕头转向,就向敌人发动攻击,可是,敌人不仅没有晕头转向,反而提高了警惕。裴元杰不可能等待敌人发动攻击,马上命令人马向敌人开了火。
敌人好不容易打到了兵工厂门口,哪里还会退却?一见革命党人主动出击了,马上就找到了目标,向裴元杰的队伍发动了反攻。这一次,主客易位,敌人凭着优势的力量和装备,找到了裴元杰的队伍,就毫不客气地将积压已久的怒火通过倾盆大雨般的子弹和炮弹砸了过去。
裴元杰很快就抵不住了。整条战线顷刻之间就被敌人撕开了无数条缺口。
“怎么办,副司令?如果不撤退,弟兄们就会全部阵亡。”一支支部队的指挥官向裴元杰发出了请求。
“顶住,给我顶住。我就不信,敌人能把我们消灭了?”裴元杰大吼道。
“副司令,顶不住了。再顶下去,弟兄们可就一个也保不住了。”指挥官们一味地哀求。
黄兴负责指挥全局,知道驻扎在蔡甸的清军和已经从新沟渡河的三千清军联合在一块,一路上势如破竹,接连打下马鞍山、粮米山、锅底山、仙女山、磨子山、扁担山,正逼近梅子山,从后面朝兵工厂包抄而来了。局势竟然如此严重,他不由心里泛起一阵凉意,赶紧就想找裴元基,跟他一同商量该采取什么对策,却敌人已经趁势将裴元杰指挥的革命军和兵工厂分割开来。
“给我打开一条通路,救出裴元基和所有被包围在兵工厂里的人。”黄兴向裴元杰发出了第一道命令。
哥哥姐夫侄儿都被包围在兵工厂里,裴元杰心里也很焦急,果断指挥人马,接连不断向包围着兵工厂的敌人发动了好几次进攻。可是,每一次,当他指挥人马发动进攻时,四周的敌人就会对他实施反进攻。越来越多的革命党人倒在血泊之中。更为严重的是,敌人对革命党人的包围圈越压越紧,从长江退向武昌的通路,眼看着就要被敌人切断了。
“司令,副司令,我们撤退吧。要不然,一个也撤不了。”
“是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们撤到武昌,还可以跟敌人继续周旋下去!”
指挥官们的呼声越来越急。黄兴和裴元杰的脑筋只装着营救裴元基和兵工厂的全部人马,哪里还听得见指挥官们的声音?指挥官们越来越不耐烦了,索性架起黄兴和裴元杰,命令部队,就朝江边撤去。
黄兴和裴元杰被部下绑架到了船上。船开到了江心,部下们这才敢松开手。
“裴先生!”黄兴木呆呆地望着汉阳,眼睛里滚出了一连串的泪水,痛苦地大叫一声,猛地跳进了长江。
“司令!”众人惊讶地大叫一声,纷纷跳入长江,把黄兴救了起来。
黄兴一个劲地挣扎着,痛苦地哀叫道:“革命军无法保卫汉阳,裴先生是我请回兵工厂的,却落入了敌人的包围,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呀?”
“司令,你不要伤心,革命军是扑不灭的。我们一定能守住武昌。”众部下一齐说道。
此时,敌人已经把兵工厂围得水泄不通。
所幸的是,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工人们已经在诸葛锦华的带领下,把围墙加高加厚了许多,也预设了许多火炮和机枪阵地。裴元基把队伍全部拉到兵工厂里,依托围墙布设阵地。兵工厂里还剩下一些火药,他不能再浪费,得等敌人攻到围墙底下的时候,猛烈地砸向敌人。
敌人的攻击开始了。一阵接一阵的炮火,毫无目标地向兵工厂一通乱打。一天过后,整个兵工厂就成了一片废墟。许许多多围墙也在敌人的炮击当中倒塌了。
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裴元基诸葛锦华欧阳锦亮把仅有的一点火药捆扎成了炸弹,把一挺挺机枪架设在敌人的炮火难以打到的位置,等待着敌人的攻击。
敌人的炮击持续了整整半天。到了下午,敌人像蚂蚁一样,成群接队地往围墙边涌。敌人像云彩一样飘进了被炮弹打开的缺口。
裴元基猛地扔下一捆炸弹,轰隆一声,炸翻了一大批敌人。诸葛锦华欧阳锦亮同时把炸弹扔了下去。裴俊超架起一挺机枪,突突地喷射出一连串子弹,把敌人像割韭菜一样割倒了一大片。所有的机枪都响了,子弹呼啸着奔向了敌人。工人和兵士们手里的枪支,也喷出了怒火,烧向敌人。
敌人恼羞成怒,重新架起了火炮,猛烈地轰向了兵工厂。这一次,敌人把主要目标对准了围墙,以为只要把围墙打塌了,里面的人就无处藏身。围墙真的全部被打塌了,可是,敌人一发动进攻,迎接他们就是一阵接一阵的弹雨,再加上纷纷降落的手榴弹手雷和炸弹。
敌人停止了围攻,却并没有撤退,仍然死死地围住兵工厂。
“想把我们全部困死在里面。没门!”郝老六吼叫一声,面对裴元基,说道:“师傅,趁着敌人围困兵工厂的机会,我带一批人马,出其不意地打出去,一定可以把敌人引开,你再率领人马尾追敌人,就能把敌人杀一个片甲不留。”
“你以为是玩游戏吗?”裴俊超不满地说道。
“怎么啦?”郝老六问道。
“你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强大的火力,怎么可能从敌人的阵营上突围出去呀?”裴俊超摇头道。
“就算突围不出去,也能惊出敌人的冷汗。”郝老六说道。
裴元基瞥了他一眼,郝老六再也不敢做声了。裴元基说道:“与其分散着让敌人一部分一部分地消灭,还不如聚集成一个拳头,跟敌人多周旋一段时间。说不定,敌人心烦意懒了,我们还可以找得到击破敌人的机会。”
敌人一经采取围困战术,就没有向兵工厂发动火力打击。战争在紧张的气氛下沉寂下来了,裴元基趁此机会命令兵士们修筑被敌人打烂的围墙。敌人的攻击一直停歇了一个多月。这给了裴元基他们修筑工事的时间。工事修筑好了,敌人再一次在大炮的伴奏下,各种枪支一齐喷射着火舌,攻了过来。
“看起来,敌人这一次不把我们全部消灭,是不会罢手的了。”欧阳锦华感慨地说道。
“自从敌人包围兵工厂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只要我们有一个人活着,敌人不想罢手,我们就要打得它罢手。”裴元基激昂地说道。
“是呀,男子汉大丈夫,死也要让敌人知道我们的厉害。”欧阳锦亮说。
所有的人都被激励得血管贲张,斗志昂扬,在裴元基的精心调度下,竭尽全力,抵挡着敌人的攻击,一次又一次迫使优势的敌人不得不停止进攻,使得战争陷入了拉锯战的状态。
又过了好一段日子,敌人原来越不耐烦了。不过,这一次,敌人并没有用炮火轰,也没有用子弹打,而是推出了一个女人。
敌人把那个女人和她怀中抱着的孩子推到队形前面,大声喊叫道:“裴元基,你的女儿裴馨儿在这里;诸葛锦华,你的孙子诸葛浩天就在你的面前。你们要打,就先打死他们。”
裴元基手持单筒望远镜,远远地望去,果真看见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大约一岁左右的孩子,出现在敌人的正当面。从她消瘦的脸庞上,他分辨得出,她的确是他的女儿。不过,她气息奄奄,随时都可能会死掉。裴元基心里一阵颤抖,差一点就流出了泪水。但是,他不能流泪,他虽说很想知道女儿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样子,为什么来到了战场上,但是,他不能问,他也不想在这时候问。他不能让敌人抓住了自己的弱点。兵工厂就算要落到敌人的手里,那也得让敌人踏着他的血迹和肉体走进去。他不能让敌人要挟自己。他举起了枪,瞄向了自己的女儿,慢慢地扣动扳机,就要击发了。
诸葛锦华出其不意地夺过了他手里的枪,大声叫道:“不能杀她们。她们是我的儿媳和孙子,是我欧阳家族的血脉。”
裴元基浑身一颤,不能做声,眼睛一闭,泪水哗啦啦地流了出来。裴俊超欧阳锦亮裴元杰,所有的人都大瞪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一幕。谁也没有做声,谁也没有思想,全都像空空的躯壳。
敌人潮水般地涌到了围墙脚下。
诸葛锦华像猛虎一样扑下了围墙,扑向了裴馨儿和诸葛浩天。他什么也不顾了,他有一个孙子,欧阳家族没有绝后,欧阳家族还有指望。他还怕什么呢?就是死,他也可以瞑目了。
但是,他没有死。潮水般涌到围墙边的敌人突然好象被孙悟空使了定身法,再也不向前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