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听到革命党的队伍后面响起了密集的枪声炮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如果革命党人能够抵住来自后面的攻击,我就一枪干掉裴元基,然后命令工人们打开兵工厂的大门,投靠革命党。他心里想道。然而,革命党人竟然后退了。
“看起来,革命党人的三板斧已经过去了。”他暗自嘘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把枪口对准裴元基。
欧阳锦亮惊喜地叫道:“是裴俊超和郝老六袭击了叛军的后方。”
裴元基一样欣喜若狂,赶紧发出了命令:“立即追击叛军,和裴俊超的人马一道夹击叛军,消灭他们。”
叛军一见有人追赶,反而重新调过头来,展开了猛烈的反击。工人们猝不及防,人马死伤惨重。肖老二眼看队伍抵挡不住叛军的攻击,只有喝令队伍朝兵工厂一路撤了回去。
“怎么回事?”裴元基喝问道。
“叛军势力太大,我们无法抵挡。”肖老二回答道。
裴元基怒火攻心,严厉地命令道:“队伍一到围墙边缘,马上重新组成防御阵线,一定要挡住叛军的攻击势头。”
肖老二不敢怠慢,按照裴元基的命令,用各种弹药凶猛地扫向叛军。叛军的攻势再一次被遏制了。裴元基接连想了许多办法,想把叛军从兵工厂附近赶出去。可是,每一次都不成功。战场上呈现了胶着状态。
裴元基越来越清楚,兵工厂迟早要被叛军攻破。他得做好最后的准备,多把叛军挡在兵工厂门外一天,就多一份朝廷派出救兵前来解围的希望。
诸葛锦华一见叛军又打上了门,知道凭借兵工厂的人马,就是全部死光了,也挡不住叛军。经过这一阵仗,他想干掉裴元基的念头竟然消失了,再一次劝说道:“清军就抵挡不了叛军的攻击,我们何苦要让工人们送死呢?不如跟叛军握手言和吧。”
“你又来了!”裴元基横了他一眼,说道:“想我跟叛军言和,毋宁死。”
革命党人的火炮一齐射向兵工厂。整座兵工厂好像人间地狱,到处都是惨叫声,到处都是爆炸声。围墙一段段地被打塌。工人一群接一群被打死。第一批人员死光了,王老四送来了第二批人员。兵工厂再也没有多的人员了,王老四抱过肖老二的机枪,猛烈地扫向了革命党人。
突然,革命党人停止了攻击。
裴元基深感莫名其妙。诸葛锦华深知裴元基不可能听进自己的劝告,杀机又起,可是,还没调转枪口,眼帘就看见了三个熟悉的人影:裴元杰,裴俊超,郝老六。裴俊超和郝老六都被抓在革命党人的手里,裴元杰却在革命党人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站在那儿。
裴元杰大声喊道:“裴元基,诸葛锦华,你们设在龟山上的埋伏,已经被我消灭了。你们睁大眼睛看一看,裴俊超和郝老六都在我的手里,你们想要他们两个活命,就赶快放下武器,向革命党人投降。”
“裴元杰,你这个叛逆。”裴元基破口大骂道,一边从王老四手里夺过了那挺机枪,就想朝裴元杰开火。
可是,诸葛锦华却把机枪从他手里夺了过去了,大声说道:“裴大人,你不能开枪,既然元杰就是革命党,我们还是向革命党人投降吧。”
裴元杰的确是革命党人。他本来很受张之洞器重,成为湖北新军的统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日子过得十分快活。不料,因为生性放荡不羁,又自视甚高,不仅看不起同僚,甚至对官当得比他还大的人也敢冷嘲热讽,因而除了张之洞,谁也不喜欢他。张之洞调走后,他一样没有收敛,连新任总督派下去担任标统的亲随也敢杀。惹恼了新任总督。当裴元杰挖走欧阳锦亮第二夫人凌小梅的事情传进了总督的耳朵,他就以有伤风化的名义,把裴元杰贬到工程营当管带,想借用工程营的手,把裴元杰害死。裴元杰为人机灵,多次逃过了暗杀。于是,对总督怀有刻骨仇恨,继而把这种仇恨扩大到了朝廷头上。早已在工程营里秘密发展起来的革命团体共进会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经过几番接触,并帮他挡掉了好几次暗杀,把他拉进了革命的阵营。
裴元杰痛恨总督痛恨大清王朝,觉得一旦革命成功,自己就是开国元勋,因而对共进会的活动非常热心。但是,因为他劣迹斑斑,虽说当过新军统制,共进会只把他当做普通一分子,并没有把吸收进核心圈子。饶是这样,他也毫不动摇地跟着革命党人干下去。
终于,在同盟会的推动下,文学社和共进会这两个革命团体要在武昌爆发起义了。他们组织了起义领导机关,推举文学社社长蒋翊武任军事总指挥,孙武为参谋长。1911年10月9日,孙武等人在汉口俄租界制造炸弹,不慎发生爆炸。俄国巡捕闻声赶来,将起义用的旗帜、印信、文告和革命党人的名册全部搜去,转交给了清政府。10月10日,湖广总督在武昌实行全城戒严,按名册大肆搜捕革命党人。革命党人群龙无首,一片混乱。
做过新军统制的裴元杰觉得时机来了,马上联络各路革命党人准备同时发动起义。他拿了那支张之洞亲手交给他的汉阳造,就要集合兵马,正式打响革命的第一枪。可是,刚刚走出门口,就碰到了总督安插在工程营的探子。那家伙一看裴元杰满脸杀气,连忙阻拦他,阴险地问道:“裴大人,想干什么去呀?”
“老子干你妈去!”裴元杰平时受够了他的窝囊气,大骂一声,枪口朝那家伙的脑袋一对,就扣动了扳机。
枪声惊醒了整个工程营。裴元杰把人马组织起来,立即朝向楚望台军械库发动了猛功,夺取了军械库,把武器弹药全部取出来,分发给各路革命党人,接着就向总督府发动了攻击。他要亲手抓住总督,亲手砍了他的脑袋,才能出一口积压在心中的怨气。他攻下了总督府,却总督早就逃跑了,他万分气恼,一把火把总督府烧了一个精光。紧接着,他号令起义队伍向汉阳进军,去夺取兵工厂,为起义队伍准备更多的武器弹药。
他本来不想亲自出面跟哥哥和姐夫对敌,却起义队伍硬是拿不下兵工厂。他只有亲自上阵。裴元基埋伏在龟山上的一批人马宛如一根鱼刺,刺在了他的喉咙,他得想办法先把它拔掉。他探出了准确情报,知道埋伏在那儿的是侄子裴俊超和郝老六,便赤手空拳,亲自向裴俊超和郝老六喊话。裴俊超一见喊话的人是他的叔叔,自然不敢开枪。裴元杰一边喊话,一边往山头上走,在他的身后,跟着一大群荷枪实弹的起义军。
眼见得革命党人离山头越来越近了,裴俊超大声喝道:“你别过来,你再朝山上前进一步,我就开枪。”
“小子,想杀你的亲叔叔吗?”裴元杰冷冷一笑,接着又朝侄子喊话。
裴俊超的手在颤抖。郝老六眼见得裴俊超就要扣动扳机,大喊一声:“不要!”就冲了过去,把裴俊超手里的枪过来了。
裴元杰旋风似的刮了过去,一把扭住了侄子的手。其他的革命党人趁机一涌而上,把郝老六和所有在工人都捆了起来,然后把他们押到了兵工厂,想用他们迫使裴元基停止抵抗。
“好一个向叛逆投降!原来你一直就想当叛逆!你忘掉了是谁把你送到德意志帝国留学吗?你忘掉了你学习枪炮是为了什么吗?”裴元基疯狂地朝着诸葛锦华吼叫道:“你要不想成为千夫所指的罪人,不想令祖宗蒙羞,就听我的命令:开火,杀死裴元杰。”
“想杀我吗?裴俊超就在我的手里。你没有打着我,你的儿子就得先死。”裴元杰对哥哥扇过自己几耳光心怀怨恨,恶毒地说道。
裴元基果然看到儿子被五花大绑,挡在裴元杰的前面。眼看毕生的心血就要毁于一旦,他不由恼恨儿子看重叔侄之情而让他的大业功亏一篑,恨恨地骂道:“就算我没有这个儿子,也要杀掉你这个叛逆。”
一边骂,一边伸手去抢诸葛锦华手里的枪。被诸葛锦华轻轻一闪,就躲开来。
裴元杰把裴俊超拉在自己的前面,手里拿着那支汉阳造,指着自己的亲哥哥,大声说道:“你可以不为你的儿子着想,但是,你应该为天下苍生想一想。你痴迷于制造武器,睁着眼睛也不看一看你效忠的大清王朝是一副样子,是不是值得你效忠。你不是常说你制造武器是为了抵抗洋人吗?汉阳造装备了那么多大清王朝的军队,他们去打洋人了吗?没有!他们不仅不打洋人,反而把打洋人的义和团消灭了。这就是你效忠的朝廷。你不是在德意志帝国留学十年,很欣赏人家的政治和社会秩序吗?你不是很希望大清王朝也政治清明吗?可是,无论什么样的变法,那些坚持变法的人最后都会人头落地。我们革命党人的目的,就是要赶走洋人,建立一个民主民生民有民享的政权。这个政权不也是你所期望的吗?你为什么不接受你心灵的呼唤,放下武器,和革命党人一道,真正实现你的心目当中的愿望呢。”
枪声都停止了,周围显得一片死寂,只有裴元杰的声音在飘荡。
裴元基差一点被打动了,眼帘一浮现张之洞的身影,就立即转变了态度,趁着诸葛锦华也深深被裴元杰所打动的机会,一把夺过了那挺机枪,枪口朝裴元杰方向一指,就要搂动扳机。
诸葛锦华马上托起了枪口,哒哒哒,子弹从枪口飞出,打向了天空。
“你!”裴元基气得差一点要跳脚,一见欧阳锦亮也拿了一把枪,连忙向他喊道:“愣着干什么?开枪呀。打死裴元杰,打死这个叛逆!”
欧阳锦亮颤抖着举起了枪。
诸葛锦华慌了,连忙一边继续托着裴元基的枪口,一边跪了下来,哭叫道:“哥,别开枪。裴元杰就算是叛逆,他做得并不错。祖父为朝廷立下了不少功劳,什么罪也没犯过,却被皇帝砍了头,害得欧阳一家从此再也翻不了身。父亲为了实现祖宗的遗愿,忧郁而死;我在十岁的时候被人拐走,被张之洞大人救了之后,连欧阳都不敢姓。我几乎天天都能见到你,但我不能叫你一声哥。我们为什么要落得这种下场,我们欠朝廷什么呀?我们什么也不欠,是朝廷欠我们的。这样的朝廷,推翻就推翻了,推翻了这样的朝廷,我才能堂堂正正地恢复原来的姓氏,叫回原来的名字欧阳锦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