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锦华连忙派人把裴元基找到了指挥部。裴元杰万分紧张,继续抱着张之洞的身体,大声喝令随队大夫快快查看张之洞大人的病情,同时命令人马快一点准备担架,马上把卸任总督大人抬到总督府去。
张之洞吃力地说道:“不要忙活了。我所剩时间无多,快点把裴元基找来,我还有好多话要对他说呢。”
“大人,你不能死,你一定要活下去!”裴元杰泪流满面地说。
裴元基带着儿子来到张之洞的面前时,张之洞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他只是颤抖着双手,要去抓裴元基的手。裴元基一把抓紧了张之洞的手,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大人!”
突然,他感到总督大人的手松开了,连忙看去,张之洞已经闭上了眼睛,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那是欣慰的笑,那是他把希望全部托付给裴元基,而裴元基也真正地理解了的会心的笑。如果说他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没能亲眼看一看汉阳造改进后的样子。不过,他知道,那一定会像诸葛锦华说的一样,对付任何强敌,它都不会输。这就是汉阳造的精神,这就是汉阳兵工厂的精神。他慧眼识珠,发现了裴元基和诸葛锦华,并把这种精神牢牢地钉入了他们的魂魄,注入了他们的血液,培植起了汉阳造精神。精神的魂魄永远不会死亡,精神的魂魄会通过裴元基和诸葛锦华的手,发扬光大。
张之洞去了,一代洋务重臣去了,一个亲手扶持起汉阳造的英雄去了。
裴元基不能让大人的尸首在荒野里停留,他得亲自护送卸任总督大人回去北京,陪大人走完最后一段路程。
诸葛锦华哽咽着说道:“总督大人临走之前,曾经说过,他要亲自主持裴俊超和欧阳宁儿的婚礼。”
裴元基浑身一颤,情不自禁地望着张之洞的尸首,眼泪犹如大雨滂沱。
“可惜,总督大人已经无法主持俊超和宁儿的婚礼了。”裴元杰一样泪如雨下,哽咽不止。
总督大人已经无法主持了儿子的结婚仪式吗?不,只要总督大人没有回去北京,只要总督大人还在这块战场上,总督大人就没有死,总督大人就还活着,总督大人就可以为儿子和宁儿举行婚礼。裴元基心念电转,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赶紧对诸葛锦华和裴元杰说道:“你们分头去汉口汉阳,通知欧阳锦亮刘玉蓉赶快送欧阳宁儿来成亲,通知姚心林裴云珠快点把裴俊超成亲的东西准备妥当,送到这里。”
诸葛锦华和裴元杰一个去德意志帝国留学十年,一个从小就放荡不羁,在别人都深感不可思议的当口,一道骑上快马飞快地离去了。
裴元基命令全体将士点燃火把,围绕卸任总督休息的地方修建一个非常庞大的平台,然后把它隔成一间一间的小屋,用染上了受伤兵士鲜血的衣服把平台包裹得严严实实,人走进去,宛如进入了红色的海洋。兵士们唱着歌,笑着,闹着,把新人成亲的气氛营造得更外火热。
半夜时分,欧阳锦亮刘玉蓉凌小梅带着欧阳宁儿,还有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赶了过来。刘玉蓉和凌小梅的眼眶里饱含着泪水。欧阳锦亮一脸严肃,脸上看不到一点欢欣的样子。欧阳宁儿一直用红盖头蒙着头。
同一时刻,姚心林裴云珠带了一大群人从另一个方向赶来了。她们一样披红挂绿,一样脸色严峻。她们是跟裴元杰一块过来的。快到平台时,裴元杰就让她们停了下来,先去见了哥哥裴元基。诸葛锦华也在场。媒婆忘掉了准备,裴元杰充当男方家里的媒,诸葛锦华充当女方家里的妁。张之洞大人不能说话,就由一个亲随躲在卸任总督大人的尸首后面,学着他的声音说话。
一切准备停妥,姚心林裴云珠和裴家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就走上平台,进入到各自的房间。
裴俊超换上了新郎的衣服,骑上高头大马,在一大队兵士的簇拥下,往欧阳锦亮一家子方向走去。一路上,没有鞭炮锣鼓唢呐,就用汉阳造步枪开道,声音此起彼伏,没有断绝。很快,就迎到了新娘子,再在汉阳造步枪的护送下,走向了平台。
在那儿,张之洞大人已经扎好了架势。司仪引导着一对新人,按照成婚的礼仪,在张之洞大人的面前,一板一眼地拜了天地,拜了家长,夫妻对拜了,就在汉阳造步枪和火炮的轰鸣声中,送进了洞房。
此时,天已经亮了。新人们在洞房里的程序没法进行。
裴元基强颜欢笑,到了现在,终于忍不住了,号啕大哭不已。这一下,所有的人都跟着一起大哭起来。哭声震天动地,连绵不绝。
张之洞走完了他光彩的一生,他的希望,他对未来的期许,就全部落在裴元基和诸葛锦华的肩上了。诸葛锦华继续全面管理着整个兵工厂,裴元基带着儿子郝老六王老四正式开始了对汉阳造步枪的改进工作。
通过这场演练,裴元基已经取得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他现在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来整理它们,分析它们,看能不能尽快找到让枪支易于使用的方法。
年轻人思维活跃。裴俊超听了父亲的分析,说道:“要想让枪支连续击发,应该需要一个什么东西给予枪栓一个后座力,把枪栓使劲地顶回去,以便把弹壳弹出去,同时又把另一颗子弹装填进去。”
“可是,什么东西才有这么大的力量,而且又能装进套筒里去呢?”郝老六和王老四同时说。
裴俊超困惑地摇了一回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要想搞出新的东西,就应该努力把它付诸实现。”
“是的,我们就是要搞出没有的东西,否则,就谈不上搞出新的枪炮。”裴元基沉思了片刻,又说:“当年,我们还没有建起兵工厂的时候,美国人就研制了一种马克沁重机枪,随即风行全球。金陵制造局也曾经仿制过马克沁重机枪,后来因为发现它毛病多多,不甚适用,就放弃了。说不定,我们可以从马克沁重机枪上找到一些灵感。”
他们正说着话,诸葛锦华过来了。等裴元基的话音落地,他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马克沁重机枪说不定会有新的改进。我们一直把注意力关注在汉阳兵工厂上,并没有真正关心世界军事工业的发展。现在,是重新关注世界上出现了什么样的新武器的时候了。”
裴元基苦涩地点了点头。这么多年来,他迭遭家庭和个人的变故,的确没有时间和精力关注世界军火界的最新动向。现在,他是得全面了解世界军火界的最新动向了。能够为他提供一切消息的人,无疑就是当年在德意志帝国留学时的恩师。他本来很想去德意志帝国看望一下老师,询问老师有什么办法解决让枪支自动退壳自动装填子弹的难题,并且从老师那里探听一下西方国家的军火生产又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但是,丢不开手头的工作,只能给老师写一封信,把自己遇到的问题和困惑全部告诉他,寻求他的指教。
他不能等候老师的答复,也不能指望老师真能把所有东西都毫无保留地告诉自己,自己得想办法去解决这些问题。
“完全新式的枪支,我们短时间里搞不出来,就先从能够搞出来的方面着手,把演练过程重暴露出来的枪炮缺陷解决掉。”裴元基为他们今后的工作定下了基调。
于是,他们仔细地分析研究了汉阳造出现的问题。
“旋转式枪栓太耽搁时间,把枪栓部分改进为直接向后拉,就会省事得多。”裴俊超又提出了新的构想。
裴元基觉得大可一试,便反复设计了好几种方案,每一种方案都经得起理论推敲,可是,一旦要裴俊超郝老六王老四按照他的方案去改进枪支的构造时,就会出现许许多多问题,不是枪栓更不好拉,就是枪栓容易活动,手还没挨上呢,它就稀哩哗啦地动了起来。
出现了新问题,就需要新的解决办法。这样搞来搞去,一搞就搞了一年多,总算把枪栓拉直了,把枪管上的套筒除掉了。在拉直枪栓的过程中,他们还意外地获得了一些收获:把刺刀庭改在前护箍下方;把直立式标尺改为固定弧式表尺、分划由5—20改为1—20;把护木也调整到了上方。
改进型的汉阳造出产了,裴元基亲自在实验室里进行了验收。接连打出了五颗子弹,比原有的步枪好使多了。他似乎还不放心,又让儿子郝老六王老四分别打了一匣子弹。诸葛锦华这一天也来到了实验室,一样试射了一弹匣子弹。
最后,他们去了张之洞去世的地方,朝着远处的几只飞鸟开了枪,一只飞鸟也没有逃得过子弹给予的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