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和曾经的五任皇帝,自燕高帝起,每任皇帝都有自己喜欢的宫殿地方用来批折办公。
但是第六任燕弘帝,最喜欢的还是勤政殿,只因勤政殿离太和殿相距较近,下朝之后,不仅省去了自己费时费力的功夫,更是让那帮老大臣在走来召见的路上,不致昏厥摔倒。
今朝朝臣不知为何,总爱在燕弘帝召见的路上,要么昏厥于路上,要么就不小心摔了一跤。
燕弘帝曾对自己身边的太监戏言,自己这个巍峨的皇宫又不是洪水,难道见人就“淹”?
那太监也是颇为有趣的答道:“想是大臣们都是非常喜爱宫中的金砖,每次都要亲上一亲。这才想要留在宫中,以备后用。”
以宦官来做比方警告朝中大臣,虽不可考究原话是否是燕弘帝本人所说,却让所有晕过摔过的大臣不敢再晕,也不敢再摔。
自那之后,燕弘帝每日下朝之后,都会召见各部大臣再细细商议,再无一人敢缺席,所以勤政殿每日下朝之后都是熙熙攘攘犹如菜场。
这日的勤政殿却是颇为冷清,殿门外,只有一刑部侍郎毕恭毕敬的站在门外,他偶尔还会抬头看向宫门的入口处。
直到看到有三个身影,正缓缓向这边走来时,那人面上才松了一口气,待人走近,才笑道:“子殷,你总算是来了。”
江子殷面色雪白,却带有微微笑意:“倒是你早些来到。”
吴子诚身穿绛红色官袍向前走了几步,笑道:“子殷忘了,我一下朝就过来,怎么都会比你快些。”
江子殷淡淡笑了笑,没有答话。
吴子诚还待想说,一旁水公公的声音传来:
“三位既然已经到齐,咱们这就进去见陛下吧?”
吴子诚听后,闭上了嘴巴,不再说话,又看了一眼旁边正对着自己笑得意味不明的明月夜,低头跟着水公公走进了勤政殿。
几人进去行礼之后,水公公就悄悄隐在帘后,殿中静静跪着三人。
“都平身吧。”一道年轻又威仪的声音夹杂着浓浓的疲惫从上位传来。
三人起身后,就听见燕弘帝萧正喊了一声吴子诚,吴子诚闻言上前两步,低首答道:“臣在。”
萧正揉了揉眉头,一双不带悲喜的眼睛温和的看向他:“此去宁州,你可有信心?”
吴子诚老实答道:“回皇上,半点也无。”
“嗯?”萧正放下了手,惊讶的看向一脸无畏的吴子诚:“半点也无信心?”
吴子诚答道:“臣不敢欺瞒皇上,臣的确是半点也无信心。”
“不错,”萧正淡淡笑道,“现在,像你这样敢于说真话的臣子,朕已经听不到多少了,你是一个——”
吴子诚低头,虚心接受。
燕弘帝萧正又转头看向后面两人,明月夜大大咧咧的任他看着,两人对视一眼,萧正的眼睛中露出一抹笑意。
“水公公,”
听到皇上叫到自己,站在帘后的水公公欠了欠身体,低眉顺眼答道:“奴才在。”
萧正吩咐道:“你去将令牌取来。”
“是。”
转眼间,水公公就消失于墙后,不一会儿,又出现在原地,手中却是多了一个带有“萧”字的黄金令牌。
萧正示意吴子诚拿上那块令牌:“这是宁州一切的暗卫力量,但却不能让宁州所有的官员全部听命。所以,此去风险你可知道?”
吴子诚小心接过令牌,坚定答道:“臣早已知道,此去宁州,定当不辱使命!”
萧正点头:“奇多瑞已经从榆水回来了,后天一早你们就出发吧。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吴子诚看了一眼江子殷,领命跪下,退出了勤政殿。
明月夜无惧的看向四周,只听前方萧正一声轻笑:“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明月夜,真的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又看上我殿中的哪副画了?”
明月夜“咦”了一声,看向坐在龙椅上的萧正:“你知道我偷过你的画?”
萧正打量了一下他:“我不仅知道你偷了我的画,我还知道。你曾经在我面前出现过,不过嘛——”
明月夜听到这话,面上却是有些不自然,自己三年前的入行之作就在皇宫。为了更加能安全的够躲过别人的眼睛,就做了这皇宫里一个月的小太监。
前面萧正的声音传来:“这三年来,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你为何不选殿中其余的珍宝,反而取走了一副并不出名的一幅画?”
明月夜忽然笑道:“在皇上心中,这殿中的珍宝和那幅画相比,哪个更重要?”
萧正一愣,面上有笑意现出:“原来如此,倒是我的原因,不过你为何要偷走我心中重要的东西呢?”
明月夜笑道:“师门有命,不得不为。”
萧正皱了皱眉头:“我和你师门有仇?”
明月夜摇了摇头:“没有。”
萧正又问道:“那你为何要偷走那幅画,你可知它对我意义非凡?”
明月夜答道:“我也曾经好奇过,哪里有一国之君每天都对着,一张小儿放鸢的画作从不厌烦的。不过为了以防你以后找不到那幅画会迁怒鄙人,我还是好心的给你留下了一副我仿造的大作。”
“你说的大作是这一副?”萧正一双温和的眼睛里透出无限的笑意,缓缓展开案上的一幅画。
只见画上大风起兮,纸鸢高扬,天真无邪的孩童于笑面奔于广阔天地。最吸引人注目的,既不是孩童清纯的笑脸,也不是旷达的天地,却是是孩童手上拉着的一只红色纸鸢。
明月夜看着这幅画,自己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仔细研究揣摩过这幅画,又怎么会被人看穿?他轻皱眉头:“倒是忘了问,皇上是怎么发现这副画有问题的?”
萧正失笑:“你现在才想起来?你刚离开带走画的那天,我就知道这幅画出了问题。”
明月夜一惊,自己会犯这种一眼就让人看穿的错误?不禁仔细观察起那幅画来,却始终找不出任何和真品不一样的地方。
萧正道:“你不知内情,当然不会知晓。”
又看着自己手中的画叹道:“宋青岩先生老年在作这幅画时,已经病入膏肓,可是却无钱医治。又加无意间咳出一口血来。血液渗透纸背,虽然后面稍有弥补,但还是血液凝固后和颜料凝固后的硬度感觉当然不同。”
明月夜这才明白过来,红筝跃然纸上是必然,虽说吸引人的眼睛,但是却有违整体画面整体风格。
萧正看着那副图,有无限感叹:
“每每看到这幅图,我都会警醒自己。画上的是趣,画后的是苦。所以我这才每日都抚摸一遍,直到你换走的那天,我看见红筝有些不对。我才知道,有人仿造换走了真正的画。后来,我就锁定了你,”
“三年前,你到皇宫偷走这副童趣图,无一人知晓。”
“两年前,你到礼部尚书家中偷走了一副张清的大风图,礼部尚书闭口不谈此事。”
“两年半前,你到戟城布政使家中偷走了一副公叔白的雨打芭蕉,布政使派人追拿你五月不得而归。”
“……”
听到这一桩桩一件件自己曾经做过的案子,明月夜眼中有讶意闪过:“你不是在虎符丢失之后调查我的,而是对我早有探究?”
“明月夜果然聪明,”萧正笑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选中你?”
明月夜听到这句话,不敢置信的看了看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江子殷,又看了看坐在龙椅的上的萧正,只觉滑天下之大稽,一切又可笑至极:“虎符一直没有被盗走!”
萧正微笑道:“有一天,我不小心将虎符摔破了一角。想了又想,决定找个人来背黑锅。你偷走了我喜欢的画,我还你一口黑锅,非常划算。”
明月夜只感觉一切荒诞不经,怒火中天的来回在大殿上走来走去。最后终于忍不住爆粗口,破口大骂道:“为了一幅破画,老子连命都差点搭上了,划算个屁啊!”
又盯着萧正,咬牙道:“你不怕我说出去?”
萧正耸了耸肩,无所谓道:“随便你跟谁说,只要有人相信就行。”
明月夜心中想了想:“是了,别人都认为我偷走了虎符,我要是说虎符被皇帝摔破了,谁会相信我的话?”
“你这么聪明,想来,也不必让我费心点明了。”萧正看着一脸深受打击的明月夜道,“只要你好好听话,我迟早会放过你的。”
明月夜冷冷看了不言不语的江子殷一眼,大步走出了勤政殿,背影中透出无限的愤怒。
“多好的一个人才啊,”萧正看着明月夜愤怒离去的身影,眼中一抹深沉闪过。
“只可惜,是个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