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稀散,金轮刚现。
江子殷抱手站在城门前的一处小丘之上,风刮得有些大,吹得江子殷思绪有些乱。
此时阳光初升,城门口已经热闹的熙熙攘攘,进城的百姓也已经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你是……江捕快?”一个声音迟疑道。
“是你?”江子殷回过头来,一眼便认出了正向自己拱手的秀才孙喻才。
“你到这里干嘛?”江子殷先行问道。
“送人,”孙喻才向城门口看去,“听说昨天赵公子的批文判决下来了,被发配去往宁州充军,我今天来送送他。不知江捕快这是……”
江子殷道:“我也是过来送人,我送的正好是随赵公子一起去宁州的捕快。”
孙喻才有些惊讶:“是这样,真是巧了。”
江子殷点点头,接下来两人就再没了言语,而是看着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
“江捕快认为宁州如何?”孙喻才忽然问道。
“寒,苦,乱!”江子殷答道。
孙喻才一笑:“我看宁州并非如此。”
“哦?”江子殷看向他,“你有何高见?”
“高见倒说不上,”孙喻才道,“只是一点浅薄见识罢了。”
又道:“宁州的苦寒指的是天气环境恶劣而已,但是若对于武将来说,却是一个极好的地方。”
江子殷道:“因为那里战乱不断,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立下战功?”
“不错,我也是这样想的。”孙喻才点点头。
江子殷不再看他,而是看着远处进城熙熙攘攘的人群道:“战功都是要人命去换来的。”
“没错,虽是如此,但是男儿志在四方,如果不能报效国家,岂不枉来世上一遭?”孙喻才看向远方透亮的天际,胸中升起一股豪气来:“我想,再过几天,我也要往宁州出发了。”
“你想要和赵冉书一起去宁州?”江子殷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回过头来盯着孙喻才道:“可是你身体瘦弱,如何当得了保家卫国的士兵?”
“江捕快误会了,”孙喻才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我只是想去军帐中当一个小师爷罢了。”
江子殷这才明白,有些惭愧歉意道:“是我莽撞了,还请勿怪。”
“哪里哪里,”孙喻才摆摆手,“江捕快说的不错,本来我就不是从军的那块材料。这些日子以来,方知自己原来一直浑浑噩噩,这些天来更如洗心换面。”
江子殷还要再说,孙喻才打断了她的话,指着不远处的四个人道:“你看,那里是不是他们?”
江子殷抬眼望去,有四人正向自己这边走来。
一个是穿着捕快服的满霖,另一个应该是平古附近临时抽调的衙役,还有一个是手戴镣铐的婢女凝香,最后一个却是戴着枷锁的赵冉书了。
“今天在衙门里没有看到你,我以为你不会来送我了。”远远的就听见满霖高兴的笑着大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爽朗之意,“没想到你来这里等着了。”
看着满霖再无之前的忧心,江子殷心中也是放下一块石头:“我怎么可能不会过来送你,只是想着衙门人多,没法真正的送别而已。”
“这倒是真的,那一大帮小捕快哭的是稀里哗啦,后来还是吕捕头一声严喝,才停住了。”满霖走上前来说道。
“小满哥,我可是哭不出来,你恐怕是要失望了。”江子殷打趣道。
“哭什么,那些小捕快可是哭得我头昏脑涨,”满霖笑道,“我此去宁州,必当闯出一番光景出来,这是好事,值得高兴。”
“说的对,宁州是个建功立业的好地方,等到你在宁州发达以后,可不能忘了我们这帮兄弟。”
“必不能忘!”
“小满哥,大娘我们一帮捕快一定会时常去看望的,你尽管放心去宁州!”
“多谢!”满霖抱了抱拳,眼中倏忽闪过一丝泪光:“有你这句话,我也要在宁州混出个模样出来。”
“哈哈哈哈……”
两人这边正在告别,那边赵冉书和孙喻才却是拱了拱手,正寒暄问暖,满霖看到后,也不阻止,反而站到了一旁。
“这些时日一来,冉书这才明白许多道理,倒是多亏了喻才兄的指点。”
“哪里哪里,听到冉书兄的一些话,我也是受益匪浅,你我二人实是互补互助。”
“好了,你们也不必要在这里酸来酸去的了,”另一个衙役不耐烦道,“此去宁州路途遥远,还是尽早出发为好。”
孙喻才听到,也不愿意赵冉书得罪这一路押解护送的衙役,便道:“冉书兄,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日再能相见了。”
赵冉书也叹道:“时日无常,冉书此去,若能平安归来,再来寻喻才兄!”
孙喻才听后,也没有说出自己将要前往宁州的事情。
那衙役听到两人的话,不耐烦这些酸儒书生的拽文说理,连连催促要走,满霖看着不早的天色,也和江子殷告辞而去。
江子殷扫过孤独站在一旁神色自然的凝香,也抱拳准备离去。谁知凝香看到自己后,却是忽然跪了下来,其余几人看到后,都有些不知所措。
“凝香,你要干什么?”赵冉书看到后,想要拉起凝香,却忘了自己的手已经被枷锁缚上。
凝香眼中蓄满泪水,看了他一眼,又接着看向江子殷,有些踌躇不语。
江子殷面无表情道:“若是你恨我,我也无可奈何!”
凝香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我对你并无怨恨。事情是我做的,我就会承担起来后果。只是想要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想要我做什么?”江子殷问道。
“我父亲本是朔城的通判,可是一年多前却无故在悬崖摔死了。落崖前,我父亲曾经看到我手中的这封信,后来便被人发现死在了悬崖下。我……我想要官爷查出我父亲的死因!”凝香伏在地上恳求道:“我知道自己身为待罪之身,此时不应该为难江捕快,身上更无财物可以报答,可是……”说到这里,凝香已是泣不成声。
满霖听到后,训斥道:“朔城离平古千里之遥,江捕快只是平古捕快,如何插手管你父亲之事,不要在此为难江捕快。快走!”
凝香听后,只是摇头不听,见江子殷面色并无松动之意,更是心中悲苦:“江捕快,你既然对赵公子这件案子深查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将我父亲冤死的案件还原真相!”
“你自己也说了,你并没有什么可以报答的,我又为什么要帮你?”江子殷冷漠答道。
凝香苦笑一声:“是啊,是我心存幻想而已。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愿意还我父亲死亡的一个真相?”
想起父亲的冤死,母亲的病重,族人的逼迫,自己无奈卖身还债,如今又要去往艰苦的宁州,自己不知是否有命回来……
凝香神色呆滞的站了起来,看向那广阔的天地,只觉自身渺小,无能为力。最后狠心将手中的那封信狠狠掷在了地上:“既如此,要它又有何用……”
满霖见到,又急忙催促,四人这才向远处走去。
孙喻才却是跟着四人走了一段路程,后来便听到赵冉书大笑劝他留步,只听那歌声飘荡于风中:“天高秋已尽,路远人莫留……”
孙喻才无法,这才停住,看向渐行渐远的四人。
直到远的看不见人影,这才回头向城门走去,等上了小丘,这才发现江子殷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再向地上看去,那封信已经消失不见了。
孙喻才摇摇头,想到凝香最后那一掷,不禁叹了一句:“这世间,女子决绝却又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