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此时,弓白已更换好了衣裳,自门外入内,口中不发一言,静立堂中。众人皆诧异,不知何故。而弓愚却大怒,正欲训斥,却见弓白双膝跪地,朝弓愚纳首便拜。
“咚咚咚!”
弓愚额头磕得声响,三拜九叩之后,长声道:“孩儿拜别,誓入道门,如今,便与父亲辞别了”。
言毕,不等弓愚发怒,又咚咚咚,纳首三拜,面朝璇玑道人,朗声道:“请道长收我为徒”。
“哈哈哈……”
璇玑、无牙、留松三人长声而笑,道:“此莫非天意?”
弓愚大怒,拾起就被便向弓白掷去,口中怒喝:“孽子,当真为父不敢杀你?”
言毕,弓愚面色微敛,对三人道:“三位道长,小儿顽劣,还望莫要见怪,孩童戏言,不可当真”
那酒杯甚是急速,不过眨眼之间。正在此时,却见一道白光闪过,那酒杯随即消失不见,随后落入璇玑道人掌中。
璇玑道人温声一笑,道:“先生可曾听闻民间俗语,举头三尺有神灵”。
弓愚道:“也曾听闻”。
璇玑道:“既曾听闻,需知我道家门下,言无法随,此子既已入我道门,却不得先生妄加干涉了”。
弓愚心中一惊,道:“此子乃我嫡子,何时入了道门?”
无牙笑道:“方才,先生亦曾听闻”。
弓愚大怒,道:“便是稚童戏言,如何当真”。
留松道:“先生莫怒,此事却由不得先生做主了”。
弓愚闻言,却是心急。虽未真正见过道门修士出手,但民间传闻,道门中人有翻天倒海之能,加上先前亲眼所见,此时底气已是弱了几分,又加上这弓白乃是弓愚膝下独子,自是万分着急,唯恐这三位道人果真将自己幼子抢了去。想到此处,弓愚也顾不得许多礼节,对留松道人道:“三位道长,万望高抬贵手,饶过我这小儿这一遭”。
璇玑道人却面色不动,温润如常,然而却微微摇头,闭口不言。
弓愚见状,更是着急,高声道:“李归,李家贤侄,虽然你如今拜入道门,但不可不念旧情。昭和九年,李老与你同入綦水,乃是鄙人与你二人寻了住处,又好心安置,为何如今这般待我?”
留松道人暗自叹了一口气,道:“此事已与贫道无关了”。
弓愚大怒,冷哼一声,道:“好一句与贫道无关”。
留松道人闻言,心知不与他讲明白,恐怕这弓愚终此一生,亦不会明白。念及旧日,这弓愚毕竟于己有恩,便缓声言道:“文生先生,先前贫道登门时,曾有言于先生,先生若有所求,贫道必尽全力以报答,以全此身旧日之恩,奈何先生果真无欲无求。贫道虽然钦佩,却也险些因此而入了心魔”。
话音未完,弓愚却突然出口,道:“留松道长为何如此咄咄逼人。鄙人一生清贫,亦不图富贵,安贫乐道,自然无求于外物。先贤有云:乐,安也;书,德也;唯其君子,吾乐德之”。
留松道人道:“贫道心魔之事,倒非先生之过。只因世俗尘缘,于我道门中人,如千钧桎梏。道之先生,便之先死。因此,此事之重,于贫道之用,恐先生不可猜测。后来,贫道师姐与师兄施展法术,皆因贫道之故,乃是不得已而为之”。
弓愚道:“此事与鄙人有何干系?”
留松道人道:“文生先生莫非不曾听闻,世人常道,秘而不宣。先生既为世俗凡人,怎能知晓我道门仙家之事?若论道门规矩,如今便是将先生勾魂夺魄,亦不会于贫道有丝毫损伤。是以先前贫道同先生言及错失良机,由不得先生之语,便是因此之故”。
弓愚面色一顿,一时竟哑口无言。
留松道人又道:“令郎既已拜入我道门,如此,便与先生无父子之缘了”。
“唉!”
弓愚长声一叹,道:“我儿,你果真如此么?”
弓白道:“父亲,我意已决”。
璇玑道人道:“师弟,你此间尘缘既已了断,当是回山之时了”。
弓愚应声,道:“谨遵师姐法谕”。
无牙道人道:“文生先生,虽然此子已拜入我道门,但一身尘缘,皆系尔身,日后,或有相见之日”。
弓愚喃喃道:“但愿吧”。
璇玑道人道:“既已事毕,那贫道三人便告辞了”。
言毕,三人纷纷施礼,辞别书院。三人径自前行,弓白却不知何时,也出了书院,亦步亦趋,随行身后。
书院外,弓愚昂首而望,静立于此,任凭风雪吹拂,而不自知。良久,不觉老泪纵横。又过了半晌,弓愚才缓缓步入门内,一时间,仿佛身子也佝偻了些。
步入门内,弓愚径自踏入后院,正待责骂妻子。却见妻子正端坐于梳妆台前,描眉画眼,身穿鸳鸯袍,头戴金钗玉碎,好似出嫁一般。
弓愚见状,大怒,抽出一支荆条,便欲打上身去。谁知,妻子缓缓起身,转过头来,娇声道:“夫君,为何如此生气呀”。
只见,那妇人明明前身对着梳妆镜,头却似扭断了一般,直直地转到了后背,言语妖娆,腻声道:“夫君,妾身不好看么?”
“何方妖孽,竟敢在此害人!还不快快受死!”
弓愚大喝一声,面色大怒,随即挥舞荆条,朝那妇人打去。
“啊!”
那妇人哀痛一声,随即口中大怒:“儒生,就是麻烦”。
语毕,那妇人化作一道幻影,直扑弓愚而来。弓愚双目一暗,却顿时失去了光明,一时不知所措。踏步间,弓愚周身突然燃起一道皓白之气,将那妇人逼退三尺。
“哼,儒家正气,当真以为本座拿你没有办法?”
那妇人也不知藏身何处,却施展妖法,将整个书院都包裹起来,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书院中陡然传来一声惨厉的哀嚎,随即又传出无数妖邪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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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山道上。
璇玑、无牙、留松三人迎空而立,身后,弓白跪于一旁。
璇玑道人道:“小白,你父亲已死了,你可知晓?”
弓白泣声道:“不知”。
璇玑道人又道:“贫道已算过你的生辰,你母亲阳寿十七,怀你六月时,已亡于溺水。数日前,贫道初时见你,便心中惊诧,才略施道法,将你魂魄禁锢,御使你拜入我道门。这数日来,贫道一直未曾算出你阳寿几何,你可知为何?”
弓白道:“不知”。
璇玑道人道:“罢了,此事日后再论。你父亲自幼修习儒术,是以有儒门正气护身,但我日前见你父亲体内正气充盈,实为虚表之相,又于中堂曾见过你母亲一面”。
说到此处,璇玑道人微微一顿,随即又道:“你先母已亡,此时母亲,为江中锦鲤,乃是一蜀中妖物。是以你有二母,一者为妖,一者为人”。
留松道人道:“师姐,那锦鲤既已占据人身,若不除之,恐有后患”。
无牙道人道:“此事自有因缘,那妖物先母乃水中锦鲤,因渡劫化龙失败,所以囚困于此,后被綦水山民捕获分食,此举亦不过是报仇而已”。
留松道人奇道:“师兄,你如何知晓?”
无牙道人笑道:“师父临行时,便已告知为兄,只是你入门尚短,未曾告知你罢了”。
璇玑道人一摆手,道:“算了,此事到此为止。如今,师弟的尘缘总算赶在那锦鲤杀劫之前破消了,也算圆满,这便回山吧”。
二人双双施礼:“谨遵师姐法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