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项童年的游戏,这种游戏的名字叫砍墩。砍墩的主要目的依旧是博弈,用于赢取东西。这种游戏的规则很简单,很适用于无知无识的少年我辈们,而且这种游戏的时令性很强,那就是在漫长的冬日。
在冬日,找一块向阳的地方,最好是一面面南的墙,温暖的阳光正好抚在它的脸庞,不但温暖了它自己,也反射回来些许的热量,温暖缺衣少食的我们嫩小的肌体。而墙以南的地方,至少要有十米开外的闲地,以便于使游戏者有足够的游戏空间。如果条件许可,最好再有一道墙,这道墙最好在西边,和那道墙之间成直角,变成“┏”形,这是最理想的了。现在的小朋友当然不知道,那时冬季的西北风多么的激烈多么的无情。有了这两道墙,便可以抵挡住不少的西北风。好了,有了这样一块理想之地,游戏就可以开始了。当然,如果没有那道西墙,虽然有西北风,但多么猛烈的西北风,仍旧阻挡不住我们游戏的热情。游戏的规则是参加者们在墙边划一个圆圈(我们那时叫牢),这个圆圈的大小要多数人同意才行,如同现在的少数服从多数,然后便是在大圆圈中间再画一个小圆圈。最后的工作当然是游戏的重点项目和目的了,那就是每人在圆圈里添上数量相同的“钱”,叫“添钱”。这“钱”在最初的时候有两种,一种是瓷片,一种是杏核。瓷片,就是碗呀、碟子呀等用具的碎片。在当时,碗、碟子等饮食用具是很金贵的,瓷片自然就更少。记得我为了参与游戏,又苦于没“钱”,在一次吃饭时故意“失手”将碗从手中滑向地面,不知是碗的质量很好,还是由于是泥土地的缘故,那碗在地上很顽皮地奔跳几下,却连碗沿沿也没有磕破。母亲看到这情形,急忙高高地举起了手,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母亲的手终于还是轻轻地放了下来。开始时母亲吓了一跳,后来一看碗毫发未损,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要知道,我们家的碗当时就连一人一只碗的标准也未达到,每次都是母亲等我们吃完了才吃饭的。母亲叮咛我以后要小心一些,摔了饭碗是不吉利的。我的阴谋没有得逞,只能眼睁睁地看别人神气地游戏。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大队部的院子里我发了一次“横财”,仓库保管员不小心,将几只碗打破成了五分钱大小的瓷片,没人收拾,正好让我碰个正着。我把几个口袋装得满满的,又用衣角兜了许多回来,藏在我家的地窖里,怕别人偷去。我有了资本,就可以和别的小朋友玩了。开始是少少地拿,由于从未进行过技术培训,当然是输的多,几乎没有赢过,用现在时髦的话说,我的那些“钱”都给伙伴们交了学费。
噢,对了,我扯远了,还是说游戏规则吧。往圈里添好“钱”,便在几米开外画一道线(究竟是几米,由大多数人说了算),然后在牢的旁边画一道线,站在靠牢的这道线上往前面的那道线扔“礅子”。所谓的墩子,实际上是一块铁板,有重的有轻的,有圆的有方的。记得我的那块“墩子”还是继承哥哥的呢,是一块四四方方的钢板,其中一只角被磨成了弧形,为的是操作起来方便,因为在扔墩子的过程中,需要用左手或右手食指压在弧形的地方,进行瞄准、用力、抛出。如果是方角的,会刮破手指。有的小朋友有“钱”没墩子,也无法游戏。记得那个叫达吾的伙伴,兜里有不少的“钱”,就是没有礅子,每次都是在我的钱输空之后,我的礅子借给他,他再玩。那家伙不知什么原因,每次都能赢很多钱回来,他就分我一些,算是租金吧。后来他偷偷告诉我,是自己悄悄地在自家自留地里练的呢。当然我也悄悄地练了许多次,技术果然见长,但因为这差点让父亲揍了我一顿,因为我不是在我家自留地里练,而是在我家的院子里练,由于墩子的牙齿很硬,把我家房子墙角咬了许许多多的小洞。幸亏当时母亲在场,否则,我知道父亲的果子是不好吃的。
还是接着说游戏的规则吧,扔墩子的次序,必须是出砂锅、水来决定的。大家先把黑黑的从来就没洗干净过的小手背在背后,那手上满是垢甲,还被凛冽的西北风划出一道一道的口子,听到口令一起出手,决出名次,按名次依次扔墩子,扔完墩子,到远处的线边看谁的墩子离线最近,依照最近的次序,决定谁先砍“钱”的次序。当然,如果谁的墩子越过了线,那他只能是倒数第一,这里比的不是力气,而是技巧。到了最后的关头,按照刚才的次序,站在线外,随你怎么耍花样使力气,但决不能将任何一只脚踩在线上,否则取消此轮的比赛资格。站在线外,就像一个认真的运动员,聚神凝力,气沉丹田,然后想象着那堆钱的归属,用力瞄准后,那堆摞高的很具有诱惑力的“钱”信心十足地将墩子扔出去,只要你的墩子和“钱”亲密接触,而且将钱从牢里请出牢外,凡是圆圈以外的“钱”全都归你。后面的人同样如此。但在第一人扔出墩子请出或多或少的“钱”后,牢里的“钱”是不能再摞在一起的,直到一轮比赛结束,才能将剩余的钱摞将起来,再进入下一轮比赛。
当然,砍墩这样的比赛,也有添真钱的,添的有一分、二分或五分的,五分是最大的面额,但那都是大人们的玩法,作为小孩,只能站在场子外面做一个忠实的观众,眼巴巴地看那光光的富有磁力的钢蹦子在飞舞的墩子的拥抱之下,四下飞溅,亮光在太阳底下闪过,很有诱人的味道。那游戏的魅力在冬日的暖阳之下,特别是在胜利者的大声呼叫之中,让风儿吹散的很远很远,这样的游戏,给苍白的日子和贫困的岁月,平添了许多的情趣。
今年春节我回到故乡,问起后辈们知道不知道砍礅的游戏,他们个个睁开了疑惑的眼睛,似乎我在讲天方夜谭的故事。看着他们追来逐去赶放爆炮的高兴劲儿,看着家家户户新盖的砖房,看着房檐底下挂着的燃烧似的红辣椒和金黄金黄的玉米棒子,在寒冷的西北风里,我的心里温暖得如同春天一样,心里的草芽一个劲地往上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