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舒适的红木沙发上,手捧散发着墨香的《中国财经报》,看着上面关于给公务员加薪的报道,耳旁回响着我极为喜爱的那首笛子独奏《北京喜讯到边寨》的旋律,脑海里却想起了那难以忘怀的5分钱。
那是一个阳光贫乏的年代,那是一段生长贫穷的岁月,那时夜晚的光明是由一盏煤油灯奉献的,是昏暗的。记得一次放学之后,浑身疲倦的母亲用她粗糙得如同百年榆树皮的手,颤抖地从那个只有她一人掌管的“魔匣”中取出一枚5分钢镚,要我去倒煤油,并再三嘱咐我别弄丢了钱。提着那个浑身肮脏的瓶子,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宝贝”,忍着辘辘饥肠的反抗,向那全村唯一的足有四里路的代销点走去。说实话,手里拥有5分钱的机会对我来说是太少太少,所以那枚钢镚,对我有着极其强大的诱惑力,由于忍不住,索性停下来,仔仔细细地翻过来掉过去地“鉴赏”它,看那歌中唱着的天安门,看到那两穗硕大的饱满的麦穗,恨不能将它抠下来,送进渴望麦粒的肚子里。忽然,我发现这5分钱有些脏,上面不知道沾了些什么东西。对,应该给5分钱洗个澡,洗得干干净净。产生了这个想法后,我立即跑到不远处的小渠里,渠里正流淌着浑浊的水,我小心翼翼地捧了一捧细沙,将那5分钱揉在里面,用水边冲边洗,洗了一遍,一看还有些脏,又洗了两遍,最后再看,那枚硬币经过细沙的磨砺,浑身再没有一丝污点,像刚刚被铸造出来一样,锃亮锃亮,被太阳一照,反射回来的光刺得我眼睛都睁不开,尤其是那天安门和麦穗更叫人神往不已。干脆将油污的瓶子也一同洗了吧,于是我将那枚硬币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
洗干净了瓶子,我继续上路,虽然我的肚子叽里咕噜的,但我心里格外高兴。刚走出两步,我想再看看5分钱,那真是很有磁力的5分钱啊,伸手一掏,我心里一下子凉了,头皮上立刻有了汗珠,肚子也吓得不再喊叫,原来,我的口袋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破了一个大洞,别说是5分钱,就是鸡蛋大的石头放进去,也会溜跑的。我不知所措,又翻出口袋,根本不相信这是事实。就在刚才,那5分钱还被我洗得闪闪发亮呢。
这,咋办?我从来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事情,又是这么突然地发生在眼前,像变魔术一般。肯定在渠里,找!我像疯了一样,像寻找我丢了的魂一样,抖抖索索地在渠里摸过来摸过去,摸过去摸过来,我恨自己,为什么要洗瓶子,为什么不知道口袋破了,为什么不把钱含在嘴里,或是放在渠上。
眼看着太阳迈着疲倦的脚步向西蹒跚而去,面对浑浊的渠水,我的眼泪刷刷而下。我坐在渠上,像个没娘的孩子,望眼欲穿的不知怎么办才好。太阳落山是什么时候,月亮升起来又是什么时候,我全然不知。在梦里,我找到了那枚钱,把它紧紧地拥在怀中,怕再一次丢失。就在此时,母亲唤着我的小名由远而近,那熟悉的气息一下子将我的梦惊醒,我什么也顾不得了,扑进母亲怀里号啕大哭。
当母亲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时,先是大怒不已,斥责我不懂事,说那可是我们家半个月的煤油啊!说着说着,母亲举起手来,在月光下我看见母亲的手举得很高很高,便只好闭上了害怕的眼睛,等着母亲第一次的巴掌,但等来的却是母亲无助的哭声。母亲把我搂在怀里,抽泣不已,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母亲哭的样子。
明亮的月光像慈祥的老人,把我和母亲平平安安地送回了家,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很好很美的梦,梦里,我有了许许多多的钢镚儿,全是5分的,雪亮雪亮,我将它们全都捧到母亲的手里。
第二天,我和母亲又去找了一遍,但还是没有找到。真得感谢那些天的月亮,是它成了我家灿烂的油灯。
唉,还发什么呆?妻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绪。妻子说,国家马上要给咱加薪了。你看你才三十岁的人肚子却圆得像七个月的孕妇,到了该锻炼的时候了,咱们上次说的买一套健身器材的事儿,这回总算有了着落。咱就算花钱买健康好不好?白天忙,晚上回来咱们一家人共同锻炼,你的健康,可是事关咱们家的大事情,再则,也算咱为扩大内需尽了点力吧。我当即表态:星期六,咱们就去“政府采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