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阳光,绿绿的,用微笑,在老榆树的枝头,抽出一点一点的榆钱来。四月的春风,柔柔的,把榆钱的清香,一缕一缕地送进我的心脾。
又见榆钱,又见榆钱。
看到榆钱,便想起了六爷。六爷没名没姓、无家无业,人们都叫他六爷。
古渡头的草屋就是他的家,一条渡船就是他的业。六爷没子没孙,我们就是他的子孙。
六爷是我们小村里的五保户。这家有了菜团子,“三羔子,给你六爷送去。”于是六爷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那家有了山药蛋,“达乌德,给你六爷送去。”于是六爷一天的日子有了着落。
六爷从什么地方来,没人知道,六爷的好处,我们却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古渡头,有三棵老榆树。每年四月,它就会结出我们无数的希望和欢笑。每当这时,六爷总是笑眯眯的,在小河边,挖出茨果子,煮好,六爷便叫雀跃而至的我们排好队,按大小个儿发放。我们有滋有味地吃完了茨果子,就猴一样飞上了树,一窝蜂地摘取榆树健康的子孙。六爷在树下,一遍一遍地喊叫着小心小心。六爷不叫我们折枝,说树一辈子也不容易呢。我们顾不上听六爷说些什么,便满嘴喷香地吃起榆钱来。等吃完了后一看,个个都是绿汁子挂满了嘴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连六爷也笑个不停,露出那半颗豁牙来。
每当这时,六爷总是目光呆滞地说,榆钱好,榆钱好。
我听了就想,榆钱就是好吃呢。
六爷摆渡,有钱的给几个,没钱的只管走路,六爷还会说走好走好,送人家一个笑脸和一碗开水。过河的人总是随便送六爷一些自己带的东西,于是六爷那里成了我们的百货店,引诱着我们。
鱼肥的时候,六爷就去小河里捕捉回来好多好多条鱼,夜晚,小村很多人家便都能品尝着六爷的辛勤和喜悦。
时光的脚步谁也挡不住。
六爷终于熬不住小河和老榆树,走了。古渡头,堆起一座土包,那是六爷的黄土小屋。一堆黄土把我们和六爷隔在了两个世界里。那条船,六爷也留下了口唤,交给了生产队。
每年榆钱熟了的时候,我们依然去吃,不折枝、不伤树,我们总是在六爷的坟头,放一堆最好的榆钱。
没有了六爷,没有了那令人怀念的茨果子,我们的榆钱吃的没了滋味。
很多年过去了,小河没了渡头,上面架起了桥,小船早已不知了去向。六爷的坟头,不知怎的长出了一棵榆钱树。
站在小桥边,映入眼帘的是四棵榆钱树,三老一少。那三棵老树,依然是儿孙满堂,树下,一群孩子们在嘻嘻哈哈地捋着榆钱。
不要折枝,不要折枝,树一辈子也不容易呢。我对他们说。
六爷,现在我明白了您的话,现在我们大家都有了榆(余)钱,可是,六爷您在哪里呢?
又见榆钱,又见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