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那一刻没有人同我说一句话,我赢得生命闪耀的圣洁之光,今生今世,我都因你的出现遵守那一刻沉默的启示。
小镇,被镶嵌在门槛的寡妇,是我经过流泪金樽映衬的苦辣;黑色瓦楞里促成疯长的青草,是天雨的任性,任性默许的终身。
石头也在吊脚楼下啁啾的时候,走进风和日丽的沙滩,一尾鱼的足辙,引我到陆离的大殿。
我没有一句话破坏山水人情的恩宠,我鹰得生命闪耀的圣洁之光,今生今世,我都因你的习性遵守那一刻无言的启示。
你谛听成熟的流星划破夜的悠长,流连着梦,如流星飞逝如电。
我在一绺水草的歌里做你追梦的人,在我睡眠的时候,你托浮我到永恒的门前。
那一刻没有人同我说一句话,我追着你如智者沧颜的睿智,追着你如一棵清愁与浓墨的背影。
就这样在永生的圣洁里,虔诚地匍匐来来去去的恩恩怨怨,我怎能不在你闭目的瞬间,再见你无极的天空?
亡者不朽的床铺,生者不绝的彻悟;
你是流落到无奈与无奈之间的源头,那条流浪的路,从来都是没有尽头而延伸着冷冷的埋首前行。
小镇的窗口总在等待无法等待的声音,多少个念头了,小镇被囚在每一扇窗里,我在窗下,坐着等待无法等待的声音。
那一刻没有人同我说一句话,我赢得生命闪耀的圣洁之光,今生今世,我都因有你的来临遵守那一刻沉默的启示。
(四十三)
我来自于你漂游于山峦和青天之间的风里,我来自于被人朝拜又遗弃的香火里;
我来自于你不曾知晓的山外的冷酷里,我来自于橡树流干了眼泪又回首的秋天里;
我来自于嶙峋的乱石伸手可及的野蔷薇里,我来自于你玉米苞抽出阳光的缨须里;
给我一枝大节的竹杖,我登临圣看不见的山冈。
给我浩瀚的夜晚悬挂在遁世之巅的安宁的银灯,找寻披着基督血气的教堂。
我重塑此生没有衣锦还乡的坎坷和荣耀,如此风雨兼程,也放不下此生对你死心塌地的吻啊。
你淘洗我干涩的目光,我此生下跪的邈远的马边河哎呀。
我愿在你怀里仰望星宿干净娇嫩的赤脚,我愿在你心里躺着享受永世的宁静。
自打野茶树绿遍了幽密的山头,哪儿是我的窝巢?哪儿又是你的庙宇?
自从云彩和残阳远离了我的诗行,疾驰的车儿,你停一停,莫要叫我这快枯萎的诗灵迷途在山野,带我到那诞生美的地方去吧。
我从你原始丛林罅隙的无花果中来,我从你古寺剥落的钟声里来;
那是什么?佛龛的足下,那一只蓝色的塑料桶是佛的文明,涅槃的食盂……
白腹的锦鸡,抖落片片精羽,想年迈的暮色啼叫!
(四十四)
我执拗、执拗地想你,想你像我祖先一样的高尚。
天庭的神圣陪伴我走过苦瓜一样村寨,那是黛青色延宕的竹笛子,悠扬圆润。
我看见村寨的一枚古币,丁当作响地,在膜拜的童子哥哥足下,竖立一个褶皱的妇人不绝的咒语。
舔我祖先一样的高尚,是黛青色延宕的竹笛,吹响在樟油释放夏虫的月夜里。
悠扬圆润的笛哟,是什么使生命哀乐不断?是什么夺走了我这没有桨和橹的本命年?
(四十五)
我轻轻地把福祉贴在信封上,揣在暖暖的怀里,到邮局的外面,小小心心地把它投进了邮筒。
那是我困倦时满腔时眷恋小凉山的心,她能捎回另一颗心来吗?
我抗拒着没有阳光的清晨,每日都要到绿色的邮筒旁侧,等候开启的来临。直到我发现我的心已被邮走,我又到邮局的门口,托着腮帮,等着她带另一颗心回来。
于是我结识了一只娇美的夜莺。它缩着头,睁着圆圆的眼睛。在我们无言的问候里,彼此相问:“你也在等候一颗心吗?”
心中的雨丝密密地来了,夜莺同我一天天驻守着那颗心的消息。
夜莺终于飞离了颓圮的土墙。我结石了夜莺忧伤的目光,我将这颗心送去,它却飞离了颓圮的土墙。
为了什么呢?在两颗心面前,夜莺会像人一样调头而去?
(四十六)
我想在渔舟的波痕里拣拾没碎的寒星,从初夜的深暗处走出;我想在渔火的清醒里闪烁快要枯竭的眼睛,撒网的时候打捞半醉的荒月,
就像北方的友人在小舟的舱里,要我着茵茵的堤岸等待久别的惊讶。
黄桷树再次嬗变为一首朦胧的旧诗,起雾时分,边城的指缝里,静淌着憧憧树影。
鹭鸶躲避到深深的意象外,我唯有独闭马边河永远的流逝。
一个孩子远远地向我走来,轻叼的香烟冲淡了一滩浓湿的美。
我记不清和他交谈了什么样的话,交谈的已是灯火悄声无息地走入梦的鼻翕里。
渔舟可是湘西移植而来的虎耳草?被一种歌声浮着听梦人的芳心?
马边河着墨太深,而你早已不在我的身边。
陌生的大楼下面,只有无花果安详的模样,
在我的夜游中渐渐遮挡夜半的小雨。
如烟似霭的边河,我泪光闪闪地向隐没的渔舟挥手,是谁带走了我的朋友,留下我一个人在夜雨的困扰中漂泊街头?
(四十七)
我把命根栽种在你的秋天里,我并不感到刻骨的凄凉。
你不是在应验中告诉我,每个浪游的人在晴朗的夜空下,都应该看懂执著而永恒的星团么?
虽然对消损的财富之誓言我已绝望如坟,我仍念叨着莲花山的低垂之美。就当我双目失明,你缚住心灵世界的红腰带,缚住我归去的双足。
秋日里,那一片街面飘洒诗人高亢的诗魂;我们死而复活的上帝,告诫我在彼岸的倩影里,渴求自然和跋涉的遒劲。
我将命运的芒果埋在你秋日的土壤里,我并不感到荒芜是萌发雏芽。
我叹息在渡人灼灼的红腰带下面,如今我用精神的烛火亮起你忠贞的漫漫长夜。
黎明我无法再启的窗,总要指责灯光啊,在回忆中仄起的神态。
(四十八)
我去寻找那三个曾经在雨中把泪送给我作为分手之礼的孩子,两个女孩,一个不喜欢多说话的男孩。
明明是阳光灿烂,我却像走在一年前车站上蒙蒙的细雨中。这弥漫如我的阳光雨,三缕阳光,在哪儿闪耀呢?
无花果的浓荫里,悠闲的老者磕掉烟灰望着我的衣衫。
深深的黄颜中浸透的浓紫黧黑的木板墙木板门,是一股幽远的清香从深深的年月里走来,它们,掩隐着三缕清雅的阳光?
弯弯曲曲的石板路,石板路边洼洼的水,水中漂浮的新崭的羽毛,羽毛被远远的巷道湿濡的空气,空气的胸前粘满暗绿的苔衣,苔衣的脸上一滴滴晶晶的露……
我是在切切的意念中寻找那三个在雨里把泪水送给我作分手礼物的孩子,我手中有三张在远方拍下的影子。这再度相见的薄礼,如今沉重地压在我的心头。
那三缕明媚的阳光,被这巷道的幽给困住了么?
不会是那远逝的星光吧,也不会是被无花果的葱郁淡去的色彩吧?
为什么我踽踽的脚步越走近那阳光的门前巷道却显得那样的远和幽呢?
在我每次回到这山中的小城,送我泪水送我芦花季节的孩子,你们为何要藏在这古紫的地方呢?
我踏响歪斜的石板路,寻找的前方变成马边河再撰的传说。
(四十九)
马边河啊,我以饥馑的魂灵爱慕你无量的高远。
甘霖洒满我悄悄的来临,像幼小的羊羔在幽谷的门上叩询它的乳母。
那是我久久累积在心头放射的苍穹的霞光,你的秀丽之巅,你的天蓝之源, 我撒遍每一个想念你的日子,轻柔的南风已经打我没有修饰的窗前离去。
你总是在我诗行的南风里显影,在我梦境的南风里飘摇。
三苔菌在你女神般的晨光里激动,清新如泥;你若孩童无邪的脸,白头的鸟朝你殷切地啼啭一夜歇息而香意四浸的歌喉。
马边河啊,柠檬般嫩叶的绰约姿影,你的秀雅之发飘拂一帧秋日的容颜,我拭目以待,那山路上轻晃的朝露,丛林边畔一抹窈窕的身影。
木樨忧郁的眼啊,可是我在你凉意纷纷的圣水中沐浴后的水滴?
月琴再度打开我遐想后默然关闭的门,口弦又在我抱臂于岩石上远眺孤单的小舟中响起。
我是采集风荷的洁净的幼孩,我的童谣是你栉风沐雨中做伴的雨伞,我的春天在你的跃动里开始蜂蝶扑蕊的酿造。
马边河啊,至诚至信的手举起渴盼你重入我四季之苑的饥馑的灵魂,我隐居在你终生与山野泥土庆贺的音乐里;马边河啊,假如你是被人遗忘之川,你也亲近自然的体内每一支热情的血管。
乱石堆缝隙里潺潺的溪流,弹起大鲵云锁舞绕咕咕的哭音;那原始的,原始的珙桐展翅飞离旷野的悠悠鸽哨,与淙淙的林间躁动,吹皱了进山的路。
于是,我痴迷地以生命装点你深闺未识的魅力,不要问我的琴声为什么永远在你的寂静中升越。
走马坪一株无花果的苦涩,与大麻风弥的历史被暖暖的阳光冲走。
你安泰又不甘寂寞,簇簇迸溅一个民族豪爽心魂的浪花。盛开在你没有疲惫和永恒的执手里。
马边河啊,我以饥馑的魂灵爱慕你无量的高远。
明月几时有啊?我心上的圣韵,你与明月共争芳醇……
(五十)
我闯入你夏天最高的境界,乘橡皮圈遨游的河魂,可是你最高的褒奖?
我想邮一笺惊喜给远方的看客,可在你最高的凝望里,我已不知我身在何处。
我闯入你夏天最高的境界,跑滩的灵巧的河魂,可是你最高的褒奖?
我想谱一节律给我邻居的金江,可在你最高的抚摩里,我已不知我身在何处。
我在夏天闯入你最高的境界,睡在波光粼粼的梦想之中。
(五十一)
我住进你一生的光芒之中接受你的护佑,不再受到扭曲诗意之美的诗鬼们的干扰。
你没有病魇的矫饰的国度,你是赤贫的坦诚,荒芜后的欢乐。当我的车儿又一次见到你的蔚蓝,你是我内心宽旷的海洋,每一杯欣喜的泪水,与你斟满凡尘之世的笑声。
你使我生命的超脱在你的华光里永驻,即使我背负沉重的诺言。
你使我更新的血液奔流着永生的德性,那一天我挥泪与你别离,潇潇的雨,是你生命的露液浇灌我未来的干涸吗?
我流泪。为什么?因为我幸得你终生的护佑。
不再惧怕过分善良慈仁的话语会伤害我的灵魂,就让你相信我的忠贞,那一天我淌着全真的泪拜在你的招引之下。
马边河,我此生得以安宁和躲避的坚固的辉煌之殿。鸟语花香,是马边河芸芸众生弹奏我升华的绝妙音乐。
我与眼光一同光顾你的节日。我生声不息的问候,印证你给我的终生护佑。
(五十二)
我流浪到你的身边,我的灵魂同满身的尘埃一同颤抖。
就像金色的云光透视我清冷的梦乡,万物是我枕着的复活之神,云光在我的漂泊里闪烁你的荣光与平和。
多少年以前,你也曾是洪荒年月流浪而来的天使,你的青春如今又在哪里呢?
我和那些善良的山民们共膜同礼的马边河哎,你永泊的青春是这些青山好水中永远的吉星,在我们的头上,俯瞰终生恩怨与光阴。
彩虹是我无休无止浪荡的路,秃秃的山冈在我身后犹豫又沉默;雨后的清朗里,你的荒野是我的家园。
我流浪到你的身边,母亲一样的马边河哎,你给予我整个菩萨般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