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您走后,最难过的恐怕就是母亲,每当我们梦见了您兴奋地告诉她时,她会变得更加落寞,怪您不告诉她这些年的情况,到底在那个世界过得怎么样。前不久,母亲特意去问了一位会背亡灵的仙姑,据说很灵,她一开口就讲对了您只有两个女儿,所以其余的话母亲自然坚信不疑,说您还是吃公饭穿公衣,偶尔去爷爷奶奶那里聚聚……可笑吧,但我宁愿相信,您就在另外一个世界里,虽然再不能相见,可我们的心能相通。您知道吗,清理遗物时,我留下了您好多工作笔记,放在办公室里,偶尔拿出来看看,那熟悉的字迹,让我觉得您从来未曾离开。不是吗,街头总有您或骑车或散步的身影,打电话回家耳边也总回荡着您惯用的腔调,“姩哪姩”,那是多么让人回味的言语,女儿再大,在您眼里也永远还是个孩子。一年年过去了,时常会想起您告诫我的那些话:工作上要戒骄戒躁,多向能者学习;生活上要知足常乐,善待自己好好活着。可是您为什么不好好珍惜生命呢?按理说,您得的并非不治之症,倘能配合医生,戒掉一些坏习惯,应该还能健康地过上好多年,现在的生活多好呀,您可以随便做做自己乐意的事,安享晚年,我们也不至于这么早承受失去您的痛苦了。
今天不知为何,老是想起您打我的那次情景,印象中也就是唯一一次了。从小到大,我读书应该说是有点天赋的,无论小学还是中学,一路尽情地玩,但学习成绩始终遥遥领先,成为老师眼里的好学生。但我又是比较叛逆的,就在十六岁那年的夏天,我和另外三个好朋友从家里偷偷地骑了两辆又破又旧的“二八”自行车,没打一声招呼,就懵里懵懂地出发了,这一走就是一个星期,在烈日下骑车绕行全县几百公里,晒成了小黑炭,搞得四家人全找疯了,我们却玩得逍遥自在,乐不思蜀。后来一回到家,您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向了我,当时我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掉下来,自以为特别勇敢和坚强,心里还暗暗发着誓:等我哪天考上大学离开家,就再也不回来了。如此不谙世事,以至于在南昌念大学时,您有一段时间恰好到财大培训,在一个周末辗转了三次公交车,走了好几里路找到我学校,本想一起去街上逛逛,但那天我和同学约好去外面玩,只和您打了个照面就顾自疯去了,让您白跑了一趟,可您没有半句抱怨,反而叮嘱我要玩得开心点。现在想来真是愧疚万分,年轻时的任性让我没有用心理解过您,直到自己成了母亲,碰到女儿不听话时气头上训她两句,实际上心里比她还难过,这才慢慢明白了您的感受和良苦用心。
子欲养而亲不待,当我开始读懂了如山的父爱,您却已离我远去。今天是您走后三周年,全家人沿着熟悉的小径,跨过丛丛荒草,来到您的跟前,在漫天飞舞的烟灰中给您点上一支烟,倒上一杯酒,静静地伫立,看着我为您挑选的墓联,任泪水长流:“来人且小坐,恕我已长眠。”这本是美国作家海明威的墓志铭,让人释然,甚至有点幽默,我很喜欢,也符合您一贯乐观风趣的性格。这样,每次来看您,可以减轻一点悲痛,感觉还能与您交流,就好像您只是出了远门,不久就会回家一样。另外,还想告诉您,为了方便寄托亲人的哀思,我在天堂网给您建了一个网上纪念馆,想您的时候,随时可以上网聊聊。要知道,我多怀念小时候,您把我抱上自行车后座,我深深地埋下头,您的脚从我头上越过,“丁零零,丁零零”,崭新的一天就开始了……
感恩陌生人
尹敏
在我手机里,有条短信一直舍不得删除:“想来想去还是要谢谢您,昨天下午已租房,非常感激您还记得租房一事,早上还来电!祝好人一生平安!”发信的是一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既没见过他的模样,也不知他姓甚名谁。记得那是两年前,父亲突然因病去世,丧事办完后母亲不愿意离开多年的老邻居来与我同住,偌大一栋房子只她一人就显得空荡荡了,母亲提出是不是把房子租几间出去,一来有人说说话作作伴,不会太孤寂,能够减轻思念父亲带来的痛苦;二来也可以增加点收入,母亲没有退休金,父亲去世后有我和妹妹照顾生活是不至于窘迫,但一向好强的母亲却最怕增添女儿的负担。想想也有道理,于是我在镇上贴了一张租房广告,那个陌生人打电话来问时房子已经租完了,他告诉我他是外地人,在河口只作短期停留,问我能不能帮他找一间附近的房子住住,我不假思索一口答应了,这无非是举手之劳,问问周围的邻居就知道了,等我打听好告诉他,他却已经在别处租到了一间房,所以发短信来表示谢意和歉意。我不曾想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竟让陌生人心存感恩,但他也许更不会想到,因为他的感恩,让我体会到了“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快乐,当时我就觉得心里暖暖的,以至于现在每次翻开短信看到它,仿佛还能闻到那缕淡淡的芬芳。
诚然,当今社会人们对物质利益的追求,使得人与人之间越来越互不信任,因为和陌生人说话而上当受骗、丢财失物,甚至被害丧命,这类事情听得多了,“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渐渐被奉为处世的准则。曾经一度我也这样,对陌生人满怀戒备,但后来遇到的几件事情让我改变了看法。
一个夏日的午后,我独自慢悠悠地开着车,经过凤来大桥时,迎面一辆挂福建牌照的小车眼看要擦肩而过,忽然司机摇下车窗,向我招手,我立即刹了车。本以为他是问路的,谁知停下后他友好地笑了笑,指着我车前面的轮胎说,“瞧瞧,胎快没气了,开的时候要小心点……”,我一看,果真如此,胎有些瘪了,可能是爆胎,难怪开着不太对劲,赶紧道声“谢谢”补胎去。事后想起来,一个要赶路的陌生人完全可以不理会你,但他居然理会了,到如今那位司机的面孔早已模糊,但那句话语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还有一次,我和女儿去上海玩,第一回坐地铁,那天车厢里人不是很多,我注意到对面有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没有大人带着,脸色不太好,老是捂着嘴巴,快到站时,小女孩突然“哇”地一声,吐得满地都是,难闻的气味顿时散发开来。很多人都蒙住了鼻子,就在那时,一对老外夫妇从座位上站起来,掏出上地铁时刚买的《环球时报》,盖到秽物上面,接着一年轻小伙跨上前,用那报纸在地上来回小心地擦了几遍,神态极为自然,最后将秽物裹起来走出了地铁。我想他们应该都不认识那个小女孩,但就是这样的陌生人,这样小小的善举,多年以后我忆起,心里仍然久久不能平静。
在每个人的每段人生中,都会得到很多帮助,身边的亲友自不必说,有时候陌生人不经意的某个动作,某个眼神,某句话语,更会让我们记住一辈子,温暖我们的一生,因为他们的关心和帮助是最无私、最真诚的。卡耐基说过,他一生成就的80%都是靠别人的帮助才成功的。当我们赠送他人玫瑰的时候,我们的手上也一定还弥漫着爱的芳香;当我们在给他人点亮一盏灯的时候,其实也将自己照亮了。就让我们感恩地活着,善待生命中的每一位有缘人,正如歌中所唱的那样: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两只流浪猫
尹敏
为了两只流浪猫的去留问题,这几天全家人站在了女儿的对立面,女儿顿时成了孤家寡人。
事情还得从上个月说起。一天傍晚,女儿照常去喂鸡,突然有只猫从眼前一晃而过,她本能地叫了声“喵喵”,没想到那猫竟然跳了回来,后面还跟着一只与它模样相似的小猫,两只猫瞪大眼睛一齐望着女儿,哀声叫唤,像是祈求要点食物。女儿起了怜悯之心,跑回家用碗装了些饭菜放在猫的面前,两只猫狼吞虎咽,三下两下就将饭菜消灭,显然饿昏了。看样子是两只流浪猫,一贯喜欢动物的女儿很想留下它们,我坚决不同意,她只得作罢。
因为我对猫是十分厌恶的。初三那年我从永平转学到县城读书,一天父亲下乡很晚未回,母亲带着我和妹妹三人在家,完成作业上床睡觉后,听见门外不断有婴孩的啼哭声(那时经常有未婚妈妈丢弃刚出生的孩子),母亲笑言,倘若是个男孩,就捡回来做个养子,一边下床走到外面的房间去开门,突然,听见母亲“啊——”一声大叫,我和妹妹霎时起身,天哪,屋外站着的竟然是两只小老虎般高大的野猫,黑夜里瞳孔闪闪发光,恐怖极了!原来是母猫在叫春,真的与婴儿的啼哭没有两样。母亲强忍恐惧,战战兢兢,从门后操起一把扫帚,拼命地驱赶,谢天谢地,野猫倒没有什么反应,叫了几声后转身走了,我们一下子全部瘫倒在地。从此,一提起猫,我就会想起那段可怕的记忆,也因此对猫厌而远之。
可谁料到,第二天中午回家,发现那两只猫竟然已守候在家门口,只有女儿高兴得不得了,仿佛与老朋友重逢,忙前忙后为它们准备食物,一个劲地说:“瞧这两只猫多可爱呀,说不定它们是母女,走投无路到我们家,是缘分哪!”接着就央求要把猫抱到家里来养,遭到全家人的一致反对,都说野猫来路不明,身上会有许多细菌寄生虫,对人类没有益处。女儿眼泪汪汪,承诺绝不碰猫身一下,只希望让流浪猫有个暂时的归宿。对于女儿的这份爱心,我常常怀疑她前生是不是动物投胎,因为从小到大,狗兔鸟鸡,乌龟金鱼,凡是她养过的,都会照顾得无微不至,且留下了很深的感情。所以,明知她的诺言难以兑现,最后我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作出妥协,可以每餐给猫饭吃,但不允许猫踏进家门,女儿破涕为笑,闲时有猫作伴,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那两只猫就像家人一样,用餐时间必定准时报到,吃完饭和女儿嬉戏片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知道它们晚上到何处落脚。
好景不长,终于有一天,女儿哭丧着脸,告诉大家她被猫抓破了手,已经两天了,不想讲出来,怕受责怪,更怕我们将猫赶走。本以为能挺过去,但破皮的地方却越来越红,开始害怕,怕得狂犬病。这一来搞得全家人十分慌张,带她到防疫站注射完疫苗后,狠狠训斥了一通,命令她赶紧远离那两只猫,女儿想强辩,但结果可想而知。
以后几天,那两只猫依然准时到达家门口,见我们都面露凶色地驱逐它们,两只猫“喵喵”直叫,很不解,想从女儿那里知道原因,而女儿,已被我们关在房间里不能出来,它们终于怏怏地离开了,此后再也没有回来。
或许它们很快找到了新的主人,或许它们又开始了流浪生涯,这都不得而知了。我只知道,女儿带着万分懊恼的心情,躲到自己的小屋里偷偷抹起了眼泪……
鹅湖书院随想
黄建军
两年前,我曾经写过一首《鹅湖书院》:
先哲踪迹何处寻,鹅湖山下书院存。
历数前贤功名事,敦化育才攘乾坤。
方圆难分伯与仲,仁山知水有其魂。
一辩一会垂青史,引得后人吊古人。
如果将铅山众多人文以及自然遗迹打个比喻,那么我愿意将鹅湖书院比作一本线装的古书,拂去800余年的历史烟尘,掩盖其间的墨香依旧让所有的文化人倍感亲切和滋养,而后便是肃然起敬……
谁能想到,鹅湖山下那条如今杂草丛生的古驿道,曾经有幸承载了先贤的足迹。旷世大儒、词坛泰斗、铁血文人接踵而至,吟唱和诗、相与激辩、长歌相答、共商国是。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两次“鹅湖之会”。一次是南宋淳熙二年(1175年),吕祖谦为了调和朱熹“理学”和陆九渊、陆九龄“心学”之间的理论分歧,使两人的哲学观点“会归于一”,于是出面邀请陆九龄、陆九渊兄弟相约鹅湖进行学术交流,此后三天,双方就各自的哲学观点展开了激烈的辩论。另一次是十三年后的淳熙十五年(1188年),陈亮往上饶拜访辛弃疾,二人于鹅湖相聚数日。期间,两位文人共议抗金复国大计,畅谈英雄理想,并相互激励。
在朱陆的理学之辩和辛陈的鹅湖之会以前并不存在现今的鹅湖书院,但是现在的鹅湖书院却因历史上的一辩一会而名扬天下。800年风雨沧桑,王朝更迭无数,世事治乱无常,书院兴毁频仍。可以想见,书院的一砖一瓦在铁蹄下遭碾碎时的无奈,一草一木在战火中被燃烧后的荒芜。当然,我们也完全能够感受到书院一柱一坊重立后文人雅士们或欢欣鼓舞或感恩戴德或喜极而泣的欣慰和兴奋。
庆幸的是,书院没有永远倒下,终究还是立了起来。
今天,当我们走近鹅湖山时,远远的就能看见粉墙黛瓦、古木葱茏的书院,它恍如一位宁静安详而略带沧桑的老者,端坐于鹅湖山下,看风吹稻浪、豚栅鸡栖,听鸡鸣犬吠、蛙声阵阵。走进书院,宽大的院落、洁净的石板、精致的牌坊、模糊的碑刻、遒劲的敕文无不彰显书院的庄严与神圣,而泮池中一泓漾漾的清波、三五尾悠闲的红鲤和一两朵清新的睡莲顿时又让书院平添一份恬淡与从容。这庄严与神圣,恬淡与从容,不正是士子们毕其一生而孜孜以求的吗?
对于朱陆之辩,我不知道孰是孰非,也可以这样说,今天很多普通人都不知道孰是孰非。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对他们的景仰,人们来书院或参观或游玩或进行学术座谈,为的是凭吊先贤,从中感悟修身治学求道的真谛。东西碑亭一方一圆的木柱无时无刻在引示我们,是非存于个人的心间、伯仲本不相上下。
对于辛陈之会,我一直在想,偏安一隅的南宋王朝,始终是风雨飘摇、丧失擎天之力的朝代,主张抗金的辛弃疾和陈亮,政治上饱受打压。然而就是这样两位政治上落魄的文人,却始终身许民族、心忧社稷,其铁血的英雄主义思想和爱国主义情怀实在令人感慨和钦佩。
因为一辩一会,历史留存了鹅湖书院。
千百年来,青衣学子慕名而趋,历代文化官吏筹资举建。很难想象当初那些弱不禁风的书生,还有那些位高权重的仕宦为何如此钟情鹅湖书院?就连康熙大帝也亲自手书“穷理居敬”匾额和“章岩月朗中天镜,石井波分太极泉”楹联赐赠于它。如果说青衣学子和文化官吏中不乏沽名钓誉之徒,那么对大清盛世的康熙皇帝来说,那是绝无沽名钓誉之嫌的。所以我觉得,鹅湖书院能八百年风雨不倒,这斯文之地就应该有太多值得后人思考的问题,而问题的核心,我想套用余秋雨说过的一句话来概括应该比较合适——“人民和历史最终接受的,是坦诚而透彻的生命。”
今天,鹅湖书院已经成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然而每每去鹅湖书院,很少看到游人如织的场面,有的时候甚至空无一人,唯有那青石牌坊上的“斯文宗主”与“继往开来”背靠背无声地屹立在鹅湖山下。与时下很多年轻的毫无文化底蕴的人造旅游景点相比,鹅湖书院这种孤独实在是不应该的。我不知道,人们远离它究竟是因为文化的落寞还是对文化的敬畏甚至是对文化的无知?
走出书院大门,我屏声凝气地仰视那字迹已显斑驳的“鹅湖书院”,心中不由激起一种莫名的震荡——时光荏苒,一越千年,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