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还很长,车子仍旧走走停停,旅客也仍旧上上下下。我想,其实人生的这趟班车上我们不也正在走走停停上上下下吗?无论哪一站上车下车,找到自己的位置,选择自己喜欢的姿势,并相互扶持帮助着,这样的旅途就会是和谐快乐的。
我家女儿二三事
黄建新
不知不觉,女儿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整整两年了,在她成长的过程中,我们收获了太多的惊喜,也承受了不少的“折磨”。以至于,我们的脑海随时都能翻出女儿几个鲜活的片段来。
儿子出生时的缺氧,使得上帝将女儿恩赐到我们身边。可调皮的女儿在降临后居然跟我们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学她哥哥出生三天都不睁开自己的眼睛,这让我们全家陷入了一场新的悲惧之中。为此,母亲在背后不知暗暗流了多少眼泪。虽然在我们面前从不透露出半分,但每次按照医生的交代用棉签蘸着温开水轻轻湿润女儿的眼睛时,我们能分明感受到她的期待和焦虑。她一边温柔地擦拭着女儿的眼睛,一边为女儿描绘着这个世界的美好:“乖宝宝,这个世界有花,有草,有蓝天,有小鸟,还有爱你的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你应该自己睁开眼睛来看看啊……”感谢母亲!感谢女儿!就在这一次次深情的呼唤中,女儿的眼皮终于裂开了一道小缝,一道大缝,最后完全睁开了双眼。女儿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鲜花阳光,而是我母亲喜极而泣的泪水。那天午饭,我们吃得都格外的香。随后,在成长的每个阶段,女儿除了有过一两次严重的感冒和连续三个月整晚不睡的记录,其他各方面的表现都再没有让我们如此担心的了。
相比之下,儿子要逊色一些——他从来不让小他九岁的妹妹。每次在吃完自己分内的东西后,还会冷不防“侵占”女儿的那份,教育多次,收效甚微,只好改为教育女儿要多让着哥哥,照顾哥哥。不想,女儿真的做到了。一次,她和哥哥在邻居家玩,邻居拿出零食逗女儿,女儿接过零食却不肯走,定定地看着邻居,很认真地对邻居说:“还有我哥哥。”连说了两遍,邻居才明白女儿的意思——还要给她哥哥一份,便说:“我已经给了你哥哥了。”女儿看见哥哥手中果然也有零食,便将手中的零食塞入衣服口袋,拉着哥哥高兴地去玩了。今年春节,我们带儿子和女儿去拜年,亲戚端出很多好吃的招呼我们,女儿毫不客气地一边抓瓜子,一边不忘招呼哥哥:“哥哥,抓。哥哥,抓。”见哥哥一直不去拿,便用另一只手满满抓了一把,放到哥哥手中,交代他:“放袋袋。”然后,把自己的瓜子也放入口袋,直到口袋塞满。惹得大家哈哈大笑。也就在这天晚上,几个从外地回家过年的同学硬拽着我去聚会,女儿不让,我只好骗她说,爸爸出去有事,马上就回来。等我十二点多到家时,女儿竟然还没睡,她红着眼睛叫了一声爸爸,眼泪就哗哗流了下来。原来女儿见我没回家,就一直不肯睡,嚷着要找爸爸。岳母和妻子不带她去,她就拉着哥哥去找:“哥哥,我们去找爸爸。”岳母问她:“你去哪里找?”她丢下句“梅干”就带着哥哥去我下午带她到买过杨梅干的超市了……妻子说:“因为找不到你,女儿哭了好几次,不睡,连牛奶也不喝……”我心疼地擦着女儿的泪水,自己的眼泪却忍不住涌了出来。
前几日,父亲来电话说母亲病了。我很担心,一则母亲生病总是不愿上医院,二则儿子和女儿都在母亲身边,他们肯定难以应付,便再三动员母亲去看病。母亲答应了,并在电话中给我讲了几个关于女儿的小故事。故事一:当女儿知道母亲生病后,第一反应就是找到母亲的手机,作出打电话的模样:“喂,爸爸,奶奶病,回来。”故事二:母亲生病的当晚,女儿主动要求和父亲一块睡,晚上也不像平时那般哭闹,居然一整晚没要求喝奶,而往常最少都会喝两次。故事三:和母亲一块出门,女儿不再缠着要母亲抱,而且还会主动牵起母亲的手,说:“奶奶呦呦(生病、痛的意思),宝宝牵奶奶。”最后,母亲下了结论,嬖瑜真的很懂事。从电话中,我听出了母亲的喜悦和感动。
其实,女儿的蛮横和执拗亦如她的乖巧,小有名气。从以下几个例子可见一斑:一次,女儿看见邻居家两个比她大的孩子用粉笔在地上写字,也争着要粉笔,那个大点的孩子给了她一截,她便也在地上画。一会见到他们用黑板擦将地上的字擦去,便又争着要黑板擦,因为只有一只黑板擦,他们便不愿意给她了。她先不做声,等到他们稍不注意便将黑板擦抢了过来,抢到手后,随手就是一个巴掌过去,将那个小点的孩子打得“哇哇”直哭。母亲和父亲知道后,亲自去邻居家赔礼道歉才算完事。女儿经常不是一般的顽皮。她喜欢踩水,踩泥浆,踩虫子,踩牛屎……稍加责备,就敢直接躺到泥浆地里去打滚,而且一躺到地上,就不再是谁都可以牵起来的,除非是她认定的人。那次在我舅舅家玩,她又在地上打滚了,好说歹说,才终于被说动,可就在将要起身的那一刻,正好我母亲赶去,她便又重新赖到地上,死活都要我母亲牵才肯起来……
女儿的故事三天都说不完。她会在听到“大蒜炒肉”便立马去屋后的菜地拔大蒜,结果“践踏”了整畦的菜地只是拔起几片大蒜的叶子;她会将吃不完的饼干捏碎洒在牛屎堆上,让一群公鸡母鸡去争夺啄食;她会在无聊时突然踩你一脚嘻嘻直笑……。或许是女儿的思维太过活跃,或许是我们的教育不够专业,总之,今后摆在我们面前的会有快乐,也会是难题。其实想想,天下的父母不也都是在一边解答难题,一边享受快乐吗?希望天下所有的儿女也能如此体谅父母的喜怒哀乐罢。
父亲?耕牛?土地
傅小菊
“扑突、扑突”不知什么东西滚落下来把我吵醒,紧接着鸡笼里的鸡“咯咯……”地扯着嗓子惊叫。我睁开惺忪的睡眼,以为贼偷鸡,旋开台灯,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趿着拖鞋跑出房门。大门敞开着,真的有贼呀!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全身汗毛立即竖起来。稍作镇静,走出去一看,原来是父亲准备农具时,不小心使畚箕滚落下来碰到了鸡笼。
“吵醒你了?”
“爹,怎么这么早?多睡一会儿。”
“今天要耕田,我把牛牵出去先喂饱来。”
“不要种田了,把牛卖了吧,太辛苦了!”
父亲默不作声。此时,宁静而深邃的天空还镶嵌着钻石般闪烁的星星,门前的枣树、马路,对面的房屋只有模模糊糊的轮廓,人们还沉浸在甜美的梦乡。
我望着挑着畚箕,牵着母牛,带着小牛的父亲,融进朦朦胧胧的晨曦中……
太阳刚透过薄薄的清雾,露出红红的笑脸,父亲赶着牛,挑着装满辣椒、青豆荚、茄子、丝瓜的畚箕回来了。他“嗦嗦”地扒了两碗饭,扛着犁、耙,赶着牛,又忙着耕田去了。
二伏天的太阳,还不到十点就毒辣辣的,照在身上像火烧一样。按照母亲的吩咐,我一手拎着西瓜,一手提着凉茶,疾步来到田间。
只见双脚浸泡在水田里的父亲,戴着斗笠,弓着身子,左手握着牛绳和竹枝,右手扶着犁,吆喝着,埋着头一步一步向前耕着。父亲全身被汗水湿透,衣服贴在背上衬出微驼的脊背。一阵酸楚从我心中涌起,眼泪扑簌地滴落下来。
我刚想叫父亲,父亲却看见了我,大声喊着“菊儿,你来干什么?这么大的太阳,快回去!”
“爹,给你送点西瓜、凉茶来,快来用吧!”
父亲用溅满泥水的湿淋淋的汗袖擦了擦布满皱纹的脸,笑了笑,一脚一脚走到田边,爬上田埂,像老牛饮水样“咕噜、咕噜”一下子把凉茶喝个罄尽。
“你难得晒太阳会中暑的,快回去!”父亲挥挥手催促我快点走。
“爹,太热了,您也早点回去!”
太阳炙烤着大地,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狗趴在地上吐出鲜红的舌头……
父亲吃过午饭稍稍休息,又扛着锄头去了菜地。
“爹,太阳太大了,会中暑的,晚点出去吧!”
“没事,习惯了!太阳下锄草,草根容易被晒死。”
“你父亲就像一头老黄牛,不晓得累,也不晓得歇!”母亲的语气埋怨中又夹带着爱抚。
父亲像牛也爱牛,他爱牛胜过爱他自己。从春草萌芽到深秋草枯,无论风和日丽,还是细雨绵绵,父亲总是早早地把牛牵出牛圈,去寻找最茂密最嫩绿的草地。牛每天吃得肚子圆滚滚的,一边慢条斯理地走着,一边悠悠地反刍、咀嚼。
记得有一次吃中午饭的时候,父亲刚端起饭碗,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接着大雨倾盆而下。父亲连忙放下碗说:“牛被淋坏了!”绾起裤腿,撑了把大伞,冲进雨帘……
俗话说:女怕做娘,田怕播秧,牛怕过冬。数九寒冬,父亲伺候母牛就像照顾“坐月子”的母亲一样,精心细致。为了让牛圈保持清洁、干燥,他每天替牛更换垫草。至于牛的食料,他更是细心地把萝卜刨成丝,然后剁碎,再拌上米糠,让牛细嚼慢吞。只要天不下雨,父亲就把母牛小牛牵出牛圈,赶到村外溜达、溜达。阳光明媚的日子,父亲把牛带到太阳底下,用篾篦梳从耳背到尾巴,从脊梁到两腹到四肢,细心地梳理,生怕牛身上长出蜱虱。
在父亲的悉心照料下,我家的母牛一年四季都膘肥体壮。母牛一年生一头小牛,到了有三头的时候,父亲实在看管不过来,只有卖掉一头。如果来人说买牛是用来耕田犁地的,父亲就会跟对方好好地商量,并不十分计较价钱;如果来人说买牛去屠宰,对方出再高的价钱,父亲也会将他拒之门外。
父亲爱耕牛,更爱土地。父亲曾告诉我,新中国成立前农民穷得没有扦插竹枝的土地。为了“打土豪、分田地”,曾祖父很早就参加革命,在方志敏领导的“弋横暴动”斗争中不幸壮烈牺牲,年仅30岁。祖父7岁就给人放牛,没上过一天学。12岁就挑起了家庭重担,靠帮人打长工维持生计,一家人吃不饱,穿不暖。新中国成立后,共产党和人民政府把土地分给了农民,分到土地的那天,祖父激动得哭了!
“农民有了土地就有了根本,难道还不把土地种好吗?”父亲怀着感恩的心情说。
父亲后来到煤矿工作,母亲带着我和弟妹也去了。工作之余,父亲就去开荒种菜。天道酬勤,我家一年四季拥有吃不完的菜,绿油油的白菜,鲜嫩的萝卜,白熊似的冬瓜,亮紫色的茄子……每年霜降后,父亲把红薯、芋头挖回来堆得床底满满的,吃不完的红薯就磨成粉,或晒红薯片、红薯条。
父亲常对我说,“仰面求人,不如低头求土”,“无土不生根”。这些话语饱含着父亲对土地的无限挚爱。农村实行土地生产责任承包制,母亲带着弟妹回到了家乡,父亲几乎每个星期天都要赶回来帮助母亲。
父亲退休后又回到家乡和母亲一起耕种土地。乡亲们都说,你有退休工资,儿女都还不错,这么辛苦干吗?父亲听后只是憨厚地笑笑。
父亲有时到县城,看到曾是一片绿油油的农田雨后春笋般地竖起了一幢幢高楼,他疑惑地说:“唉!土地可不会子生孙,孙生子,用一块就少一块,将来我们子孙耕什么?吃什么?”近几年,农村出现土地抛荒现象,父亲心疼地说:“多好的土地呀!荒芜太可惜了!”
我五叔外出打工,菜地成了杂草园。父亲扛着犁,牵着牛,悄悄地把那些土地翻耕,种上花生等农作物。五叔在外打工没活干回来了。父亲对他说:“那块地的花生成熟了,有空去挖回来,过年好吃!其他的菜自己去锄一锄、浇一浇。”
父亲的菜地整理得如棋格一样,菜距行对行,株对株,杂草也拔得干干净净,碧绿的菜地一看就感觉舒服。他的菜地不施化肥,不喷农药,不用除草剂。他种的萝卜有一尺多长,包菜有七八斤重,长豆角像钥匙一串串挂满架子……父亲把蔬菜采摘回来,就问左邻右舍:“胖子吃包菜吗?”“姩姑吃长豆角吗?”
母亲如数家珍地告诉我,父亲去年稻谷收了四千多斤,干花生收了三多百斤,芝麻收了两百多斤,榨了一百多斤菜籽油,包菜收了五千多斤。今年早种的青豆就卖了一千多元……
金乌西坠,我准备回县城。父亲把早就准备好的冬瓜、南瓜、辣椒、茄子、青豆荚用蛇皮袋装给我。在父亲弯腰装菜的那一刻,我凝视父亲瘦削的弯弯的脊背,稀疏花白的头发,心中又涌起一阵酸楚。
我吃着父亲的蔬菜,感觉味道是那样的鲜嫩,那样的甜润,那样的与众不同。我想父亲此时又微笑着,吆喝着牛,扛着锄头出了门……
绿叶年年色照衣
傅小菊
金秋时节,丹桂飘香。
我们吃过早饭,从铅山县城河口古镇出发,陪同著名作家彭荆风、彭鸽子(彭荆风的女儿,我们都亲切地称她鸽子姐)一行,驶向那神奇、瑰丽的葛仙山。公路两边的田里,黄澄澄、沉甸甸的稻穗在秋风中摇曳,时而荡漾起金色的波浪,时而疾卷成欢快的旋涡,宛如快乐的毛利人跳起草裙舞,欢迎我们的到来。
在车上,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对彭老说:“彭老,听说前年冬天下雪结冰的日子,您老竟登上了葛仙山,真是佩服!”
“真奇嘞,我们走到哪,雨雪就停到哪!”鸽子姐兴奋地说。
“您俩的诚心打动了葛仙翁!”我说。
“我二十五年没有回来了,回来一趟不容易,决定了的事就不想改变。”彭老平静地说。
“军人就是军人,雷厉风行,说道做到”。我说。
“我与葛仙山有着特殊的渊源,我父亲彭复苏新中国成立前在铅山当过县长,一生清廉,一心行善,晚年看破世事就上葛仙山诵经礼佛,并以一人之力修纂了这名山有史以来的第一部《葛仙山志》。我是追寻父亲的足迹来拜谒葛仙翁的。”
“您老做事这么执著,所以能功成名遂!”
“哪里!”彭老摆摆手,和蔼地笑了笑。
车子在葛仙山脚停下。这座山海拔1096。3米高。从山脚到山顶的玉虚观,有3029级石阶,相当于攀登一栋160层的高楼。
彭老、鸽子姐双手合掌朝山上虔诚地膜拜。上山的路十分陡峭,仰望山顶,头上的帽子都会掉落,真是“白云之上有青山①”啊!
彭老迈着稳健、有力的步伐开始爬山。我攀登了几十个石阶,就感觉两腿发软、气喘吁吁。彭老却如履平地,呼吸均匀、顺畅。
彭老微笑着说:“今天天气好,不急,我们慢慢走!”
我喘着粗气说:“彭老,您真行!”
“我长期居住在云南高原地区,且每隔一天就要去游泳,每次游一千米,几十年都这样坚持,所以爬山也就不觉得累。”彭老自信地说。
我稍稍休息,感觉好多了。今天天气确实很好,多云间阴是爬山的最佳日子。我想一定是彭老的诚心又一次打动了葛仙翁,葛仙翁挥动宽大的衣袖遮住了阳光、雨点。
一上山,树木、花草的清香就拥了过来,令人心旷神怡。放眼望去,郁郁葱葱的树林中点缀着几片黄的、红的树叶,有的灌木上结着紫黑色的浆果,如水晶中的“蓝色妖姬”;有的藤蔓上结着红中透亮玛瑙似的果子。密密匝匝排列成柱状的紫色蝶形花儿,一柱一柱摇曳在淡绿色的葛叶丛中。鸽子姐兴奋地举起相机“咔嚓、咔嚓”地拍个不停。我说:“鸽子姐,别慌,上面的美景多着呢!”
身后两位抬轿子的紧跟着我们。
“你们跟着我们做什么?”我问。
“没什么,”轿夫说,“老人家要坐轿子吗?”
“他不坐,前年冬季下雪结冰时上山都没有坐轿,今天还会坐吗?别耽误你们的工夫。”我说。
“老人家好像有七八十岁了。”
“八十三了。”
“那还舍不得坐轿?”轿夫感到惊讶,又有些疑惑。
“我父亲当年要从一百多里远的河口走路上山,鸡一叫就得出门,如今车坐到山脚,游步道又平整又宽敞,走走多好啊!”彭老说着转过身来,望了望矫夫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