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远航心里是对儿子有亏欠,他是一个国内知名的研究药理的医生,知识渊博,平时由于工作的原因,开会,交流,对疑难杂症的研究……他时常奔波于国内外的各大城市之间。在家的时间很少,平时儿子的生活起居都是有林芝照顾,而林芝又是个急性子,想一出是一出,根本不懂得怎么教育孩子。而他也是个失败的父亲。
墙壁上时钟“哒哒”的走着,也不知道转了多少圈之后,门开了,祁远航望望窗外,天已经暗了下来。
他坐在沙发上,平静的望着门口,看着外面的小孩蹭掉鞋底上的灰,小心的将头伸了进来。
不知他在泥土中滚了多少圈,身上的衣服都蹭成了泥土的颜色,尽管脸是干净的,祁远航也心知,他定是提前洗了把脸的,见儿子人小鬼大的模样,真的与自己小时候有的一拼。
“爸爸?”吃惊的语气,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和惊喜,随即便隐与一片沉寂之下。客气道,“爸爸,你回来了。”
“恩。”听到儿子平静的话语,仿佛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祁远航心里有点失落,一个多月不见,本以为浩学会很亲热的跑过来,不曾想儿子跟他的关系更疏远了。“来,浩学,到爸爸这里来,让爸爸看看。”祁远航向儿子招招手,拍着自己身边的位置让他来坐。
浩学犹豫片刻,还是从容的走过去,立在他的身前。他身上不知在哪沾的味道着实的难闻,祁远航却没说,而是上下的打量他,望着面前的儿子,祁远航感慨万千,不得不说,这孩子又长高了些。双手拍拍儿子的肩说道:“一个多月没见,浩学长高了。”又拉着浩学的手:“来,过来,到爸爸身边坐。”
浩学低下头,眼眸微垂,目光停在另一只手上,这时祁远航才发现浩学手中握着一个东西,小小的手掌紧紧地抓着。问道:“这是?”
“我在树洞里捡到的一枚蛋。你看像不像小孩?”听到爸爸的询问,浩学心里一阵兴奋,举着手信誓旦旦道:“这里面住了一个小生命,我要把它孵出来。”
“孵什么孵?!”不知什么时候林芝从厨房过来,满脸怒色,伸手就去夺浩学手中的蛋。“我叫你一天到晚不好好学习,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林芝喝道。
浩学死死的抓着蛋,愤愤的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反了你了,把它给我,给我!”林芝拉扯着浩学,又打了浩学几巴掌。
浩学不躲,也不顾身上的疼,只是两只手紧紧护着那枚蛋,一步一步往祁远航这边挪,“爸爸!”浩学怯怯的叫了声,仰着头望着父亲眼里充满了乞求。
儿子低低的呼唤,那是对他的信赖,看来今天,儿子是要定了这枚怪异的蛋了,从沙发上起身,走过去,拦住发泼的妻子,将浩学掩在身后,这才转向怒目圆睁的妻子劝慰道,“枝子,孩子爱玩很正常,让他留着吧,只是一枚蛋而已,不妨事的。”
“远航,你别管,你看看他,太不像话了,今天说什么要孵蛋,明天还不要一养殖场,我就说这孩子不能惯,你越惯他,他越不知道好好学习,你不要拦我,看我今天怎么好好教训他,逃学的事还没完,这么晚才回家不给他长长记性他还不知道我还是他妈了!”说着又要隔着丈夫去拽浩学的胳膊,欲将他拖出来。
横在两人中间,一阵拉扯中,耳中不时传来妻子的谩骂,“够了!”温文尔雅的祁远航再也忍不住了,刚回家就要给妻儿大战做裁判,他不能接受。他曾跟林芝说过很多次,这孩子不能靠打骂来教育,要跟他们平心静气的讲道理,这样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可林芝不听,一直用自己的观念去管教孩子。
林芝也没有想到丈夫会这么生气,他很少有几次这么大声说话,竟怔在了那里。
祁远航转过身去摸着儿子柔软的头发,蹲下身去,伸手去拿浩学手中的蛋。
“爸爸,不要……”浩学哀哀的乞求。眼角竟溢出星星泪滴。
“爸爸不给你拿走,”看着儿子可怜的神情,祁远航接着说:“但你得向爸爸保证从今以后好好学习,不惹妈妈生气。”
看着儿子含泪点点头,祁远航用手把儿子额前的碎发拂到一边,仔细地看了看从儿子手中接过的蛋,这么奇怪的蛋,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只见那枚蛋上坑坑洼洼的奇形怪状,倒真像浩学所说,像个小婴儿的样子,巴掌大的蛋,颜色发白,祁远航搜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好像没有什么类型禽类会生出这样的蛋,就听浩学说是在河边的小树林里发现的,祁远航也没多问,那里林深叶密,有这么奇形怪状的蛋也不奇怪。但他还是叮嘱浩学以后不去那个丛林。看着儿子点头答应,祁远航便牵了他的手,与他回了房间。
纸盒,枯草,棉布。床前桌子旁,父子二人忙的不亦乐乎,虽心知孩子的这个“愿望”没法实现,作为父亲,他还是全心全力的来帮儿子完成心愿。
好久都没有这样近距离的“交流”,祁远航帮儿子把蛋窝做好——那只是铺了软垫的纸盒而已,虽然他知道这样根本不能孵出蛋来。在之后的闲聊中他发现其实浩学并不是一个像老师们说的坏孩子,他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原则,虽然有一些想法不成熟,做法欠妥当,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也是难能可贵的。
祁远航根据浩学的想法对他加以引导,用古今名人的话语教育他。毕竟是明校的高材生,说的道理让浩学心服口服。原本还略有戒备的浩学也彻底放松了警戒,露出了八岁孩童本有的顽皮,同父亲疯闹起来。祁远航会心的笑了,看来浩学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自从那次之后,浩学在学校规矩了很多。对于那个娇柔做作的语文老师,他就当是只蚊子在乱叫,只是不跟她正面冲突,上课还是该干啥干啥。
那语文老师上次吃了亏之后,几次想制造机会赶走浩学,却见浩学不理不睬,也就在没有寻衅,只要浩学上课安静点不再特意接她的话,跟她唱反调,当个透明人她还是可以接受的。
祁远航在半个月后动身去了北京,之后的一段时间便断了消息,这让林芝不安了好多天,这些时日来,整个人变得更加多疑暴躁起来。
傍晚时分,太阳还停留在西边云霞的后面迟迟不肯落下山去,小城的上空已经飘满了饭香。
胡乱扒拉完碗中的米饭,甩手“砰”一声带上房门,震得枝头鸟儿都飞了起来。浩学朝屋外做了个鬼脸,甩了拖鞋便趴到了桌子边上。
客房里正吃饭的林芝停下筷子,自从有了那枚蛋,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好多次了,渐渐的林芝脸上露出阴色。
浩学轻轻地将纸盒挪到窗台前的书桌上,淡紫色的纸盒里铺着一层软软的海绵垫,海绵垫上又铺了几块柔软的碎布,在布的深处静静躺着那颗奇怪的蛋,浩学跪坐在椅子上,看着它发呆,嘴里喃喃的跟它“讲”这今天学校发生的事。
在浩学的眼里,这颗蛋就已经是他的朋友,只有它能倾听自己的心声。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门被打开了,可桌前的浩学全然没有意识到。只见纸盒被”嗖”地从空中提起,又“啪”地被狠狠摔在地上。
“妈,你干吗啊!”浩学歇斯底里的喊道,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暴躁,更何况,那是他的朋友,是他想要孵育的一个生命,是一个可以静心听他说话的有生命的朋友!他猛然回身,扑身向纸盒而去,将奇怪的蛋紧紧护在胸口,死死的抱住,而后,愤怒的与母亲对峙,虽然他心知这样是不对的,但妈妈这突然其来的举动着实让他气愤,这些日子来,妈妈的神经质,整日的絮絮叨叨让他厌烦,一日日的重复,这样的情形甚至愈演愈烈……
林芝此时是怒火中烧,全然忘记了丈夫临行前的嘱托,让她不要用打骂的方式管教浩学。她一面拎着儿子的胳膊,另一只手重重地朝浩学身后打去,嘴里还恨恨地骂:“我让你不好好学习,一天到晚就知道鼓弄这东西,我让你玩,我让你玩!孵什么孵,如果能孵得出来早就出来了,这蛋早就臭了,你快给我扔掉!扔掉!”
“不要,它是我朋友,我绝对不会扔掉它的!”
“反了你了,还敢犟嘴,让你犟嘴,你给我!”不知为何,在林芝暴怒之下,就习惯用武力解决一切,棍棒之下出孝子,更何况是浩学这样的顽皮孩子。所以第一反应下,林芝便动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