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安回来后，王一莲没有马上回毛皮厂自己的小屋。她直接去了余青家。自从生了小林月儿，余青也逐渐水灵白嫩起来，她在王一莲眼里变得顺眼漂亮了许多。王一莲有时看着余青，觉得她和林知雨竟有几分相像，是一对挺般配的夫妻。
王一莲进门的时候林知雨还没下班回家。余青听说她是从西安回来，忙开始给她做饭。王一莲抱起小林月儿，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地叫着，在小林月儿的脸上、手上、胳膊上、屁股上亲个不停，亲得林月儿先是“咯咯咯”地乱笑，最后又“哇哇”地哭了。王一莲忙从包里找出在西安地摊上买来的小花拨浪鼓，“当啷啷”地摇给林月儿看。林月儿终于破涕为笑，而王一莲的眼里却盛满了泪花……
等林知雨下班回来一起吃过饭，王一莲把李应高带给他的信拿出来递给他说：“应高让我一回来就交给你，说非常重要，让你多多费心。现在我任务完成，还混了你们的饭。你慢慢看吧，我走了。”
林知雨说：“你去西安看望应高，也不给我们打个招呼。现在都回来了你还忙什么？给我们说说应高在学校的情况吧。”
王一莲脸一红说：“我也是顺路去看的，学校都好着哩，应高都好着哩！他给你带的信你自己看去吧。”
说完又亲了亲林月儿就走了。
林知雨打开信看了两遍，似乎还是不太明白。应高在信中夸他是送变电单位的大医生，在战友里面算得上是知识分子。应高说他现在在西安上学回不来，拜托他要多关心王一莲的生活和身体。如果王一莲有什么困难，请他一定要及时地告诉他……
林知雨告诉余青：“李应高这么关心王一莲，她将来还可能真成他的婆姨哩。”
林知雨当时并没有认识到李应高这封信的重要性，也没有领会出应高要他关心王一莲生活和身体的深刻含义。他每天上班和有病职工打交道，下班回来和余青围着女儿林月享受小日子的甜蜜，将李应高的真诚相托忘得一干二净。直到两个月后银川的天空又一次飘起雪花，牛德善从送电线路工程的工地撤回来走进他工作的医务室，他才突然想起大学生李应高曾给他写过的那封信。
汽车队副队长牛德善在工程上呆了近半年的时间，好不容易盼到回来，被林知雨不由分说拽着出了清和门，向城外的毛皮厂走去……
初冬的夜晚来得本来就早，天空又阴沉沉地飘起了雪花，加上城外路灯的稀疏，还没到毛皮厂他们就互相看不清对方了。他们在黑暗中聊着单位和工程上那些重要或无聊的事情，很快就看到毛皮厂大门上亮晃晃的灯光。
大门旁的小门是敞开的。林知雨牛德善推着自行车直接走了进去，被闻声而出的老马头一把抓住。老马头大声喝问：“不打招呼就进来，你们是干什么的？”
林知雨忙回答：“大爷，我们是来找人的。”
老马头被一声大爷叫得当即和蔼了许多：“找人啊，你们要找谁？现在都下班回家了。”
林知雨说：“大爷，我们找王一莲，她就住在厂里的。”
老马头警觉地问道：“你们找小王干什么？你们是她什么人？”
林知雨说：“大爷你别担心，我们是她男朋友的战友，是专门来看望她的。”
老马头冷冷地说：“她今天不在，你们回去吧。要看她以后白天再来。”
林知雨说：“天这么黑她不会出去的。大爷，她肯定在呢。”
老马头坚决地说：“不在。厂里的人走得一个都没有了！”
牛德善笑着说：“大爷您看二楼那个屋子不是还亮着灯吗？说不定她就在那个屋子里。”
老马头紧张地压着嗓子说：“你们不要胡说，那个屋子是我们谢厂长的办公室。你们快走吧，我要锁大门了！”
牛德善说：“不在也不要紧，我们就在这里等她一会，黑灯瞎火的她不会走多远。”
没想到老马头急了，伸手就来推他们：“快走快走！厂里晚上不许进来人！”
林知雨忙解释说：“大爷您就让我们等一会她吧，您看，我们又不是坏人。”
老马头却大声说：“你们再不走，我就认为你们不是好人。快走吧！”
正吵闹间，王一莲突然站在了他们面前。
老马头忙对王一莲说：“我不让他们进来他们硬和我吵着要进来，你看……”
王一莲说：“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让他们进来呗，吵什么呢？”
老马头说：“我说你没在，他们不相信，非要等着看……”
王一莲说：“我刚才在给厂长打扫办公室呢。你忙你的去吧。”
又对林知雨牛德善说：“快进屋里坐吧，下雪怪冷的……”王一莲把他们领进办公楼旁一间坐北向南的红砖瓦房里。房间里生着一只铁皮炉子，炉子上的茶壶正“噗噗”地冒着热气。王一莲取来两个茶杯搁在炉子边，往杯里放了茶叶和白糖，提起茶壶将滚烫的开水冲进杯子，屋子里立刻迷漫出一股碧螺春的清香。她搬了两只方凳放在火炉旁招呼他们坐下，又从墙边的三屉桌里拿出一盒牡丹烟来让他们抽，然后才脱下外套坐在椅子上陪他们说话……
正说着，听见院子里传来老马头的声音：“厂长今天这么早就回了？路上落了雪，厂长骑车小心一点啊！”
林知雨听见老马头的话，有些后悔地说：“姐夫在啊？那我们刚才应该看他一下的。”
牛德善也说：“是啊，来了不去他那里他会觉得你这个‘挑担’太生分。”
王一莲接口说：“快别胡说了，姐夫他才不会计较这些呢！”
王一莲接着又说：“姐夫这人可好了，最近把我调整到厂办来当文书了，他说下一次有了招工指标，就可以把我的临时工身份换掉喀。”
牛德善吃惊地失口说道：“他选你做文书了？你不是没上过中学吗？”
王一莲脸一红说：“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收发个文件，接接电话扫扫卫生啥的，不难。再说我这两年还一直在学文化哩。”
林知雨狠狠瞪了一眼牛德善说：“你以为工厂的文书和部队一样？厂里面写材料搞宣传那些都是秘书的事情，文书的工作有点像通信员，并不要求太高的文化。”
牛德善说：“那不错，这个工作挺适合你，这样有机会多接近领导，领导就会考虑你的正式工身份。等你当了正式工人，李应高他还有啥话说？到时让他反过来向你求婚！”
林知雨说：“什么正式工人，文书的出路一般都是当干部哩！前途不比李应高差。”
王一莲叹了口气说：“还提这事干什么，我和他但凡有一点可能，我也不会这样瞎折腾的。我和他的缘分早就尽了……”
林知雨说：“一莲你不要灰心，应高心里惦记着你哩，他还写信托我关照你。只是我做得太差了……”
王一莲说：“快别说这事了，我不会再去害他！”
大家沉默了一会，林知雨若有所思地说：“一莲，你和应高都是有本事的人。两个有本事的人在一起故事就多。像我和牛德善这样的普通人，就不会有什么复杂的爱情故事。其实，结婚成家的事也很简单，只要互相看着顺眼，一把就结了婚能省多少心。顾虑越多越出问题。你刚才说害他，怎么会是害他呢？部队不让他当军官，他上了大学岂不是更好？他不就是想找一个城市人，想找一个有工作的人吗？你都符合了，他还要啥？周志凌倒是一直在部队，张红叶不也就是个售货员吗？而且周志凌也不可能在部队干一辈子吧？我觉得，两口子过日子还是乡里乡亲的好，能吃在一起想在一起，很多习惯都差不多，省多少磕磕碰碰……”
王一莲站起来给他们添了水，又坐下说：“你的好心我都知道哩，你说的道理也对着哩，只是我已经没资格做应高的婆姨了……再说，应高也已经有对象了。”
牛德善问：“看中大学生了？这么快啊？”
王一莲说：“是周志凌介绍的，专门给报纸写文章的记者。”
林知雨说：“不会吧？可能是你弄错了，周志凌从来没提过的，应高也不会愿意让别人介绍。他现在也挺关心你的。”
王一莲说：“他现在是瞎操心，我有自己的主意哩，我能管好自己的事情。”
林知雨和牛德善听了这句话，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门外的雪渐渐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