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广沐喝得有些多了。谢广沐非常高兴喝王一莲专门感谢他的这顿酒，只要王一莲来敬，他都是一饮而尽。后来包括樊高娃兄妹和林知雨夫妇的敬酒，他也没有过多推辞都喝了。他喜欢听樊高娃恰到好处的奉承和掌握分寸的劝酒，他陶醉着和王一莲在这次酒宴之后即将发生的故事，他有意没去特别地克制自己，最后就真的有了些醉意……
谢广沐从五一餐厅出来拒绝让人去送。把自行车推出好远，确认他们没跟上来，他才开始上车。他从左边骑了上去，自行车自行向右倒了；他又从右边骑了上去，自行车自行向左倒了。他扶起车子仔细看了看，又压了压车胎，没有发现问题。他只好把车子靠在马路牙子上停稳，然后直接骑了上去向前一蹬，自行车终于开始行走。当走到离家不远的地方时，自行车又一次倒了。奇怪的是，这一次是自行车压着他而不是他压了自行车。他伸手要推开车子，车子重得根本不起来。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樊高娃来了。
樊高娃推开自行车将谢广沐扶起问：“厂长没事吧？”
谢广沐回答：“没事。这车子太重了。”
樊高娃一手推着车子一手扶着谢广沐往前走，接着谢广沐的话说：“谢厂长的车子真是太重了，我一个庄稼人推着都很吃力呢，厂长还是换辆轻便的吧。”
谢广沐说：“是该……该换一辆轻……轻便的……”
樊高娃送完谢广沐回到林知雨家时大家还都没有睡。王一莲和润娃见高娃回来，忙问：“谢厂长是不是喝多了？”
樊高娃说：“没事，和我一路说着话就回去了。”
王一莲和润娃回头对余青说：“你看姐夫喝多了都能回去，我们好好的反而住下来给你添麻烦。”
余青说：“你们一个在郊区一个在城外，谁能放心你们走？我们说说话挤一挤一夜不就过去了吗？”
三个女人在里屋看着小林月闲聊，外屋已响起了两个男人的鼾声……
第二天傍晚，王一莲提着一壶开水进了谢广沐办公室。王一莲进门就说：“姐夫，我给你送水来了。”
谢广沐说：“这么快你就来了？你的心还乱着吗？”
王一莲说：“天气凉了，姐夫你要多喝点水暖一暖，过几天到了烤火期可以生炉子时，你一定要注意煤烟，多让房子通通气。”
谢广沐说：“那你就多操点心吧。”
王一莲说：“我是想照顾姐夫哩，但是姐夫你想亲我哩，我就得出趟远门。姐夫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谢广沐莫名其妙地问：“出远门？你要到哪里去？”王一莲说：“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谢广沐紧张地说：“你要干什么？你要是不愿意，姐夫也不逼你。你可不能再干傻事啊！”
王一莲说：“姐夫你想哪去了？你对我的好我是没法报答的，我怎么能做傻事祸害姐夫哩？我是要出门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办完这件事回来，我就是姐夫的人了。姐夫你要是不放心，你现在就先亲我一下。亲完你给我准假我再走。如果姐夫能放心，你就耐心等我十天。等我回来姐夫要什么都会给你……”
谢广沐说：“一莲你把姐夫弄糊涂了……”
王一莲说：“姐夫你不要糊涂，我是心甘情愿哩……”
就像第一次走出双河岔去那个未知的呼噜斯太一样，王一莲又踏上了寻找李应高的旅途。天已经变得很凉了，西伯利亚的寒流越过贺兰山，直接横扫着银川平原低矮的土坯平房。老百姓已不愿再出屋子，躲在家里开始用麦草煨火炕，每个村庄的上空都飘起了袅袅白烟。王一莲乘坐的列车穿行在白烟与寒流之间一路南行，载着她去寻找那个模糊的夙愿……
列车到达西安前不停地播送古城昔日的辉煌和今日的美丽。王一莲透过车窗向外张望，看见大片大片绿油油的麦苗在夕阳下闪着粼粼波光，梧桐树的叶子在晚风中翻动着，把斜射过来的阳光抖落一地，让树下的公路变得斑斑驳驳。
王一莲的心情犹如两地的天气，逐渐从寒冷变得温暖起来。她突然从双河岔农民变成了省城的市民，在老家人的眼里，这和李应高考中大学是一回事，都是不用再到庄稼地里受苦的公家人。从这一点来讲，现在就把她嫁给应高，也不算辱没他。退一万步讲，如果应高记恨她毁了他前程的事，看在她也受苦受痛的份上，也早该原谅了。何况，她并没有奢望他能娶了她，她只是来求他要了自己的第一次。就像他临走时的那个吻，虽然只是那么轻微的一下，但那个初吻会让她幸福一生。她的要求并不会影响他和那个女记者，也不会影响他选择追求更年轻漂亮的女同学。她只要一次。她一定要把自己的初贞献给他，无论他如何拒绝……
王一莲是登记好旅舍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才去找李应高的。她找到交通大学，在他住的学生宿舍楼下坐了两个小时终于看见李应高回来。她立即上去拉住他的衣服，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应高哥！”
李应高回头看见是王一莲，惊奇地问她：“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王一莲说：“没事，就是来看看你喀。”
李应高说：“没事就好，快到我宿舍坐吧。你等多久了？”
王一莲说：“刚来。”
从学生宿舍出来，李应高开始带着她去逛西安有名的景点。他们去了动物园大雁塔，吃了老孙家羊肉泡馍，直到天快黑时才回到旅馆。李应高一路逛一路问她到底有没有事，她都说没有。到房间后李应高又问，王一莲终于从包里拿出那个红色的户口本递给李应高说：“应高哥，我成了市民了。”
李应高反复看了几遍，最后抚摸着红色的塑料皮对王一莲说：“一莲，我真对不起你。你的苦终于没白吃啊……”
王一莲说：“我也把应高哥害惨了……”
两个人久久地凝视着，半天谁也没再说一句话。
天渐渐黑了下来，李应高伸手去拉电灯开关，王一莲忙喊：“哥哥，不要开灯！”
李应高拉灯的手停在空中。他回头看着王一莲，长长地叹了口气，重新回到床边坐下。王一莲往应高身边挪了挪，低着头说：“应高哥，我想问你一句话行吗？”
应高说：“你说。”
王一莲说：“你和周志凌介绍的那个女子谈朋友了吗？”
应高问：“哪个女子？”
王一莲说：“就是你来这里时一起坐火车的那个记者。”
应高说：“谁告诉你的？”
王一莲说：“是我看见的。她在候车室把你看好了才进的火车站跟你走的。”
应高问：“你去车站了？”
王一莲说：“我去了。我看见周志凌也来送你，一生气就没到你跟前。我太恨这个人了！”
应高说：“我们通着信哩。”
王一莲说：“你在大学里找个女同学更合适。”
应高问：“她怎么了？”
王一莲说：“也没怎么，就是她和周志凌背着你偷偷的相中你才买票上火车，她太有心计了，我怕你以后降不住她。”
应高说：“我们只是一般的通信，并没有谈恋爱。”
王一莲说：“好哩……”
屋子已经黑得相互看不清对方。李应高又站起来去开灯，王一莲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
王一莲紧紧地抱着应高的胳膊喃喃地说：“别开灯，黑暗才是属于两个人的世界，让我在黑暗里和你在一起……”
王一莲轻轻地把头靠在了李应高的左肩膀上，双手攥住了他的右手。李应高伸出左臂揽在她的腰上……
李应高突然觉得王一莲的头和手都在发烫，全身开始不停地颤抖。
李应高紧张地问：“一莲，你怎么了？”
王一莲一下软在李应高的怀里，她急促地喘着气说：“应高哥，你不要再恨我了，你要了我好吗？你就要了我吧！”李应高扶起王一莲，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我不能，我现在还是学生，我还要读四年书，到时我就快三十岁了。还有四年呢，我不敢保证，我不能耽误你……”
王一莲说：“我知道的。应高哥哥，我不会给你添负担的。我没有奢望你能娶了我。我只是想求你要了我的第一次。你要了我的第一次，我再跟了谁我都不是青头女子了，谁想粘我也只能粘个婆姨，粘不上我的女儿身子了。我的女儿身永远变成你的了……哥哥，你快要了我吧，我来的时候是女子，回的时候一定要变成婆姨……”
李应高一把推开她说：“一莲你胡说什么呀！”
王一莲“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抱住李应高的腿哀求道：“应高哥你快要了我吧，你今晚就要了我吧，你现在就要了我吧……我这一辈子就求你这一件事了，就求你这一次事了……看在我还活着的份上，你快救救我吧……”
李应高想起了呼噜斯太的大桥。李应高想到了逃走。他伸手拉开了电灯。在他拉开电灯的那一刻，他看到了泪流满面簌簌发抖的王一莲……
他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了床上。他替她抹了一把泉涌般的泪水，将她的头紧紧地搂在他的胸前。
他顺手将电灯熄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