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渐渐黑下来，路边老旧的路灯散发出昏黄灯光，照亮了街角蹲着的那个瘦弱的身影。
此时，工地上的工人也三三两两结伴出来了，脸上虽然布满一道道黑色的印子，却是笑容满满，是赚到钱的得意，是要回家与家人团聚的期待。
人群的最后，一个挺拔的身影逐渐走了出来，肩上还搭着半湿的毛巾，双手在反复数着一沓钞票，看样子今天是领了薪水的日子，数完之后，冰冷平静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仿佛全身又充满了能量。
这是自己的第一笔薪水，可以带小月去吃好吃的了，前两天广告上才看到说市中心新开了一家甜品屋，小月那么爱吃糖的人一定会喜欢的。
满心欢喜和甜蜜的聂辰星将渗了汗水有些湿软的钞票重新折了折塞进了口袋里，对着街边轿车的车窗拿湿纸巾擦了擦脸，又整了整衣襟，像是怕被人发觉了什么似的，又对着有些昏暗的车窗反复确认了下，才向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去。
本来因为能够给小月惊喜的愉悦心情，却因为街角熟悉的身影而瞬间全无。
他怎么会忘记了那个身影，即使她现在蜷缩在那里像一只走失的小猫一样颤抖，那个心心念念的人，聂辰星依然能够第一眼就认出。
她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知道了自己的事情。
现在的聂辰星眼中，满是被发现秘密后的惊慌与恐惧。如果小月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瞒着她做这些事情，她一定会生气的。
而对方，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在聂辰星站定没多久，向月洺便将头缓缓从膝盖里抬起来，而看见向月洺表情的聂辰星也怔住了，即便是12岁那年自己因为向月洺受伤她也没有露出现在这样的神情。眼圈红得吓人，平日里总洋溢着微笑与喜悦的眼神，此刻却是愤怒、失落，甚至……聂辰星以为自己看错了，是憎恨吗？
向月洺在和聂辰星对视了几秒之后，向月洺打算站起来，只是蹲得久了，腿不免有些发麻，差点跌坐到地上。聂辰星也没有上前去扶，只是在原地站着，默默看着面前的女孩，用手撑着墙壁，一点点站直了腰身。
今天的天气有些不太好，是典型夏日雷雨前的那种闷热，两人这样对视着，都不说话，直到闷闷的雷声传来，豆大的雨点落下来，砸落在两人身上，淋湿了黑发与衣衫，两人依然无动于衷。
然后，向月洺的脸开始变得扭曲，狰狞。
聂辰星知道，向月洺哭了。就像12岁那年面对自己血流不止的耳朵，向月洺也是这样流了眼泪，只是相比于那时的心疼，现在更多的是愤怒和不甘。
突然，向月洺冲向聂辰星，双手紧紧揪住聂辰星腰侧的衣服，扬起不断有水流蔓延过的脸庞，质问道：“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为什么要那么做！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非要留在这个地方？”
“……”
“为什么不去B市，留在这做什么，想要跟我们这些从小注定是被人踩在脚底的可怜虫一起被人看不起吗？”
“……”
“你说啊，你说啊！你说不会让我再哭的，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
“谁要你烂好心！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感动了？你别痴心妄想了！我连自己母亲都能害死，你以为我会为了你一个不相干的人感恩戴德！”
“……”
“谁叫你擅作主张了！啊……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把我变成那样的人！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害她变成那样的，可是在别人眼里我就是拖油瓶，是一个只会给自己母亲找麻烦的人……我是一个扫把星……我本来已经努力不去想了，可是你为什么要提醒我，要让再次成为一个只会拖累别人的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残忍！”
“……”
说着说着，向月洺就渐渐仿佛失去了力气，慢慢蹲了下去，再次抽噎起来。
听着向月洺撕心裂肺的哭声，聂辰星觉得心都要碎了，可是他却无力反驳。他比谁都清楚，向月洺有多希望他去Q大读书，能有更美好的前途，成为一个耀眼的人，一个站在顶端的人，而不是永远窝在这个无人问津的小城做个默默无闻的人。
向月洺的想法，他都懂，只是他更加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比起学业和事业上的辉煌，他更希望能一直陪在向月洺身边，一直保护他，他觉得向月洺应该是可以理解他的。
尽管自己很明白，向月洺现在这么伤心，这么纠结，都是为了自己好，可是自己心里依然很难受，难道在她的心里，彼此的感情不重要吗？
向月洺依然在抽泣，伴随着轰隆的雷声和倾泻的暴雨，那个弱小的身体在风雨中显得那么孤单，让聂辰星忍不住想去拥抱，想去守护。
聂辰星朝向月洺缓步走过去，蹲下来，慢慢伸出双手去，小心翼翼地捧住了面前女孩的脸庞，把它抬起来，面对自己。
这是自己7岁时初见的脸庞，然后就一直贯穿了自己超过十年的岁月。这是自己从10年前就爱恋的脸庞，他希望以后这张脸上只有笑容。这是自己曾经发誓一定要守护的脸庞。
聂辰星用手轻轻蹭了蹭向月洺的脸，又去抚她的眉头，然后凑上前去，轻轻地在向月洺的眉心印下一吻。
只是向月洺的哭泣扔在继续。
聂辰星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女孩轻轻搂入怀中，双手紧紧拥着。
“小月……”
“……”
“你说的，我都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是那么为我着想。”
“……”
“可是，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