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春节前，父亲在合肥做了一次手术，虽然达到预期目标，但我们都知道病情的结果不可逆转。春节期间，我们兄弟姐妹从各地齐聚合肥，陪伴父亲。这是我1973年离开合肥后，回故乡小住时间最长的一次。故地重游，零星故乡事，历历在目。
龚湾巷
龚湾巷是我少年时代经常行走的一条小巷。我上的小学，叫龚湾巷小学。后来，上合肥一中，每天也要途经龚湾巷。当年行走在龚湾巷中时，最大的愿望是希望这弯弯曲曲的小巷变宽、变直，像与它相连的长江路一样宽阔。离开故乡多年后，龚湾巷还是常常浮现在我的记忆深处。由于这个小巷情结，在北京，我喜欢去胡同中寻访四合院；在上海，我喜欢在弄堂中仰头行走，看弄堂两边的楼房和楼房上空逼仄的天空；在江南水乡古镇的青石板小街上，我也会下意识地想起龚湾巷中的民俗和风情。
龚湾巷如今已不复存在，代之以的是一条不伦不类的永红路。
我站在永红路和长江路的相连处，耳边似乎听到当年小巷深处传来的叫卖声：“烧饼大油条啦”。那叫卖声不紧不慢，悠长悠长，是我最喜欢听的声音之一。随着叫卖声，小巷一天的忙碌开始了。背着书包的少年，递上一毛钱，换回一个烧饼、两根油条。他立刻招来羡慕的目光。有了这烧饼油条，足以让一帮同学前呼后拥，随他走到学校的操场，然后在那里共同分享这烧饼油条。太阳落山后，小巷两边的人家亮起了昏暗的灯光，随着主妇一声声的吆喝，“回家吃饭啦”，巷口人影散去，小巷恢复了宁静。
小巷两边没有楼房，甚至那种木质结构的简易二层楼阁也没有。但是因为小巷子很窄，弯弯曲曲的与其它巷子相通。同时也没有现在这么多的人，所以小巷内显得很幽深。记得一次，因为躲雨，回家很迟了，我头顶书包快步走在小巷中，听脚下踢踏踢踏的脚步声，看前后皆无人影，油然想到刚刚才读过的聊斋故事，心中有了异样的感觉。忽然前面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抬眼望，只见一撑着红伞的背影已消失在小巷拐弯处。“遇见女鬼了”，我在雨中伫立了很长时间，才壮着胆子迈步向前。从那以后，我放学不会很晚才回家，尤其是雨雪天。多少年后，读到望舒先生的《雨巷》，感到非常遗憾。那撑着油纸伞、消逝在雨巷尽头的姑娘，原来是像丁香花一样的美丽，丁香花一样的芬芳。少不知事的我辈，却把她当作女鬼而失之交臂了。
小巷的冬天，记忆中非常寒冷。小巷人家的屋檐下，常常挂着一尺多长的冰棱，地面也经常为冰雪覆盖。那是一个雪花飘飘的早晨，我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冰天雪地的上学途中。突然，几个雪球袭来，让我躲避不及滑倒在地。爬起来时，看到几个顽童正开怀大笑我的狼狈不堪，我愤怒地追赶他们，直到他们跑入两侧有门蹲石的黑漆大门内。顽童早已不见身影，温文尔雅的主人问明情况后，揖手赔礼道歉，送出门外时还随手在庭院中的树上，折了几枝散发着幽香的腊梅相送。这时我才注意到这个院落中的砖雕、木雕装饰和房屋中古董一样的家俱。从那时起，我一直在推测，龚湾巷中，曾经藏龙卧虎。
小巷中有个传说。说的是以前这巷子中有一位龚姓少年，聪明好学，小小年纪参加府试，高中榜首，考官不相信其才华，要追加面试。少年是骑在父亲的肩上进入考场的，考官大人便问道“为父当马”，少年答曰“望子成龙”。问答之间，考官心悦诚服。后来，这少年在科举考试中，又连中三元，功成名就，这才有了龚湾巷。我们对这个故事将信将疑，并没有放在心中。直到文革结束后，我们又重新激起读书的热情、准备参加高考时，听说小巷中一位龚姓青年，已被首批录取走进研究生的行列中，这对我们刺激很大，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
小巷不长，却连接着我接受基础教育的两所学校。龚湾巷小学是我正规学历教育中，印象最深刻、感觉最亲切的学校。虽然这所学校，教室简陋，没有像样的操场，教师拥挤在一座祠堂模样的房间办公。但是，老师的慈爱，敬业和家庭访问的身影，使我至今难忘，我的文学兴趣，也是在那个简陋的园地中破土萌芽的。合肥一中是故乡最著名的一所重点中学，但我们是分配而不是考试选拔进去的。初中、高中四年时光，其初中阶段近一年的时间，学校因“战备需要”搬迁到淮北颖上县；高中阶段，因为家庭出身问题，又延误了我近一个学期的入学时间。学校留给我的主要印象是工宣队、军宣队主导学校的哄闹，以及哄闹乱像中一些师生的沉静和微笑。伫立在合肥一中大门口，我看到一幅标语：“今天我以一中为荣，明天一中以我为荣”，不免让我回忆起当年的老师以及我们一起从龚湾巷小学步入一中的同学。其中一位教师，曾与我在单位不期而遇，他作为我现在工作生活的这座城市的主要领导，来工厂视察。浓浓的乡音，谈起当年的合肥一中，其乐融融。还有一位同学，在故乡担任父母官，而当年那些小有名气的“混混”们，早已销声匿迹。学校是传道授业解惑的神圣殿堂，教师是培育人才，受人尊重的光荣职业，龚湾巷有幸与学校、教师相伴。
龚湾巷附近，还有一些我能记得住的小巷，如金巷、杨巷、井梧巷等。合肥巷子的特点是巷巷相通，我曾从龚湾巷出发，向东沿着各个小巷，一直走到三国遗址“操兵巷”，“飞骑桥巷”。在小巷中行走的感觉很好，你会不经意发现一口古井、一座祠堂、一对石狮、一处带有砖雕门楼的院落……，带给你一份惊喜和遐想。随着城市的发展，许多小巷消失了，如何处理社会发展和人文历史保护之间的关系，直到人们步入小康后，才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是面对许多既成的损失，已为之晚矣。
梦里小巷少年事。故地重访，晓风残月依旧，物是人非。我带着几分遗憾，走出永红路，也走出当年龚湾巷的幽梦。
三孝口
三孝口，是长江路上一个繁华的十字路口。传说当年有一家三个儿子，正在给父亲办理丧事，忽然一场火灾发生。面对袭来的烈火，三个儿子不忍心弃父亲之灵榇而逃生，齐跪在灵榇前，准备追随父亲驾鹤西行，此等孝心感动了上天。一场大雨倾盆而至，保住了这户人家，也保护了周边街坊免遭损失。从此，这十字路口就被称之“三孝口”了。
三孝口西南角有座大雅楼，是一座木质结构上下两层的餐馆，专营馄饨、小刀面和绿豆圆子。当时三孝口一带最高的建筑物是安徽省博物馆，老百姓最喜欢光顾的是光明电影院，相比它们，大雅楼难进大雅之堂。虽然如此，大雅楼还是我们少年伙伴最期望光顾的地方，尤其是那八分钱一碗的绿豆圆子，色、香、味、形，比起路边小摊贩上叫卖的，绝对不是一个档次。只要我们攒够几角钱，就寻找机会相约去大雅楼。进大雅楼，非二楼桌位不要，上得二楼还要临窗入座。落座之后，照例是齐声地吆喝几番：“绿豆圆子。”这吆喝声分为两个节拍，前两个字节声音小、节奏快，后两个字节声音大、语调拖得长。这恶作剧的吆喝声，常常把店堂中的伙计弄得哭笑不得。绿豆圆子送上来后，热气腾腾的香味，首先引领的话题是相互近况交流，接下来是神侃。那时不知道愤世嫉俗，但是江山是要指点的，英雄是要评价的。而谈论最多的还是理想抱负，将来要当将军、飞行员、文学家……。苟富贵，勿相忘。印象之中，没有人提出要去经商，要去当企业家和工程师。当热气消散之后，美味自然也进入了腹中。临别相约，下次相聚，还是大雅楼。
大雅楼附近有一家书店，店面不大，采用开架自选的方式售书。与马路对面的百货公司相比，书店显得冷清。因为穷没钱，也因为家里人反对读“闲书”，买书几成奢侈，这家小书店就成了我小学期间经常流连忘返的地方。进书店，照例是装模作样地选书，几本书交叉着看，最后再装作不满意的样子走了。光顾的次数多了，这套小把戏也就被戳穿了。但是售书的阿姨没有嘲讽的举动，也没有赶我走，她总是把我领到不影响别人购书的拐角去看书，还习惯地拍拍我的头，叮嘱要注意保护好书。这使我很感动。我在这里读完了《十万个为什么》，读了《红日》、《铁火金钢》、《铁道游击队》等小说，也读了《水浒》、《三国演义》等中国古典名著。书中有不少生字，但基本故事情节能读懂。读完一本书后，就有了表现欲望，我常常将书中的故事讲给同学听，讲完后再读，读了之后再讲……。这些书中的故事，使我们激动、神往。我们曾经到火车站学铁道游击队员爬火车，也曾去逍遥津、古教弩台、回龙桥等地寻找张辽、曹操、孙权等三国人物的踪迹。多少年过去后，这家小书店美丽的售书阿姨形象长留心中。这种美丽，体现在对弱者的理解和关爱上。
光明影都和省博物馆是三孝口现在仅存的两座老建筑物。光明影都当时称光明电影院。是我们经常逃票看电影的地方。当时的电影票很小，印在票上的场次时间，字体更小，主要靠颜色区分，不像现在的入场券，印制得精美花俏，容易区分场次时间。我们手持两张废弃的重新粘接到一起的电影票，大模大样地走进检票口，很容易骗过检票员。进入电影院中，还要解决对号入座的问题，为此我们常常是躲在厕所里，待电影正式放映后，再回到影院内。黑暗中，坐在楼梯的台阶上观看。如果幸运找到空位子，可以坐在空位子上，放心地看完整场，否则被查票的工作人员，在楼梯的台阶上逮个正着，赶出场外，也是常有的事。无论何种情况发生，我们都没有认为那是一件不光彩的事，而是把它看作是能力和胆量，常常相互炫耀。
离开故乡后，我走过许多城市。在这些城市中，电影院是基本不去了，有机会逛一逛当地的书店，是旅途中一大快事，虽然现在的书店都是开架售书，但是找不到当年三孝口那家小书店读书的感觉。各地美食街上，只要能碰到绿豆圆子之类的小吃，我都要品尝一下，但是绝对没有大雅楼的风味。这就使我常常想到三孝口。
许多年过去了，小伙伴们谁也没有实现当年的理想，最终从事的可能是当年想象不到的职业。许多年过去了，如今三孝口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众多的高楼大厦流光溢彩，熙熙攘攘的人流车往，消散了三孝口昔日的身影，但是让我乐此不疲的还是在三孝口寻访大雅楼、小书店和光明电影院，回忆少年时代那些快乐的事、美好的梦。
少年的梦，是初读人生的本能萌动，它虽然幼稚，却是人生理想的坐标原点。如果将成功和快乐，作为人生坐标的两条轴线，从这个坐标系的原点出发，经过几十年的求索，你不必过分在意最终将落在坐标系中的哪一个区域。人生没有绝对的完美、绝对的快乐，只要你在这个过程中，一直都在努力，这就是快乐和完美。
305号大院
三孝口西行几十米，现在耸立着天都大厦的地方，曾经是我家的老住宅。老住宅的准确位置是长江路305号。当年，我们家每月有汇款来，信件往来也较多，因此门牌号也记得格外清楚。这个门牌号内，实际上是一个大院落。前后院门之间，由南向北，两个小天井，一个大院子，其间九户人家。我家在大院最北端，晚上关大院后门，经常是我家的事。
虽然没有规定谁来负责，但是大院的前后大门，每天晚上都是有人去关上的。关上前后大门，大院就好像是一个分灶吃饭的大户人家。这从大院人家主妇的称谓上看，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张大妈、李二妈、邹三娘、罗四妈……。那时居家的生活都很清贫、单调，没有电视，也很少有看电影一类的娱乐活动；小孩子们没有现在这么多的作业，有充裕的时间聚在一起嬉戏玩耍；家庭主妇基本上没有正式工作，每天的功课就是买菜、烧饭或凑在一起晒太阳、纳鞋底、补衣服、拉家常。各家的大门，除了睡觉时间之外总是敞开的。
大院的民风，和谐纯朴。大院的后门内有一棵葡萄树，属于周家所有。每年葡萄成熟时节，大院内没有一人去偷摘一颗。而周家老头在采摘葡萄之后，总是每家都送上几串。夏日的傍晚，是大家庭相聚的时候。每当太阳落山后，各家主妇开始用井水泼洒在院中，待暑气消去后，抬出凉床、小饭桌。当主妇们将饭菜端出，这是大院中最和谐、最热闹的时光。大家边吃饭边聊天，对市井消息、不着边际的故事，女人家、孩子们的话最多。老爷子们一手摇着芭蕉扇，一手端着酒杯，起初比较矜持，听得多说得少，酒到酣处，话匣子打开了，说到他们自己当年的那些故事就关不上了，孩子们也听得津津有味，主妇们则往往夺过酒杯打断其话语：“不要听他瞎吹，哪有那回事。”孩子们起哄，爷儿们坚持，一时高潮迭起。晚饭后，继续乘凉，男女老少，短裤汗衫，躺在各家的凉床上，近在咫尺，说着那些新鲜的，或老掉牙的故事，直到月上中天。
大院亲如一家的和谐，终结于“文革”期间。“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这是大院人家相互举报情况的写照。其实揭发出来的这些所谓触目惊心的材料，有很多我们早已知晓，那是夏日吃晚饭时，老爷子们酒后说的故事，但是加上一些背景材料和证据渲染，再上纲上限成阶级斗争的高度和动机，味道就不一样了。人们相互怀疑、仇恨，大院充满了冷漠和虚伪。那位吹嘘曾在延安将共产党追赶得满山躲藏的国民党中校军官，首先从大院消失了，一家四口，分配在江南、淮北三个地方。接着是大院里一些人家被挂黑牌、罚扫地、挨批斗，后来是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大院人家从相互揭发、相互批斗的仇恨中发现，原来你我都是“牛鬼蛇神”。我们这些曾经天真友爱、充满理想的少年，突然变成了“黑五类”子女，小小年纪在不断的挫折中，开始承受政治压力，品尝到世态炎凉。
1973年，我怀着悲哀、无奈的心情，离开大院去农村插队落户。从此，永远离开了大院。
“文革”刚结束，我从另外一个城市去省城公务，接待我的恰巧是大院的一个邻居，他是大院中唯一的文革期间的大学生。我很敬重他，看到他也很激动，想和他叙叙旧，说说大院的往事，但是他除了彬彬有礼地处理公务之外，好像我们不是大院的邻居，这使我非常伤感。又一次地，几乎是彻底地毁坏了大院留给我的美好回忆。我想永远地忘记这个大院。
但是我不能忘记，我又一次回到当年长江路305号故地。我寻找不到大院，只能看见大厦。我环绕着天都大厦转圈，试图寻觅到那扇小小的对开木门、那扇每天晚上我家都要去检查是否关上的大院后门和门内那棵葡萄树。大院人家的衰荣，大院人家的音容笑貌，从我眼前一个个出现，我不知他们现在浪迹何方，我默默地祝福他们：已经上天堂的，保持你心灵的安宁；仍然在人间奔波谋生的，好运平安。忘记当年的迷惘，记住大院的情感，守望着人与人之间的那份真诚。
黑池坝
按照家兄的安排，这次春节来合肥，我和妻子、女儿住宿他的新居。家兄住琥珀山庄，是合肥近年来新建设的小康住宅试验区，但是，我仍然习惯把那一片地方称之为黑池坝。
晚上，从三孝口父亲处出来，我携妻踏着冰雪走街串巷去黑池坝。一路上，向她介绍当年这里的地理风情、趣闻故事。过环城公园，我开始注意方向和标识，我知道这里的变化比较大，又是晚上行走，但是不愿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不知在哪个岔口判错了标识，我们在琥珀山庄中来回转悠，就是找不到家兄居住的花园村。开始我还很自信，40分钟后，我不得不放下矜持去询问“回家”的路。不过这一错，倒让我领略了琥珀山庄的规模和黑池坝的变化。
黑池坝与合肥老城墙相邻，过去这一带是荒坡野岗洼地。坡上杂树丛生，岗上野草萋萋，而荒坡野岗下，有很大的一个污水塘，原先是护城河的一段。污水塘面呈黑色，上面飘浮着死猫、臭鱼、粪便、垃圾。行人在很远处就可闻到刺鼻的怪味。我们和黑池坝相识，是因为每年夏秋时节要去那里捉蟋蟀。我们大院的周老头是远近有名的斗蟋蟀高手，他看一看蟋蟀的形体、颜色，听一听蟋蟀的声音，就能判断出两只征战蟋蟀的优胜者。他说上乘的蟋蟀对生长环境有要求，城里没有这个条件，黑池坝是好地方。按照他的指点，我们常常是晚上去黑池坝，循着蟋蟀的声音，轻轻地翻开石块，用电筒聚光照射，果然捉到的蟋蟀品种多，且好战：红头、蓝项、金背、臭牙等。但是，家长对这样的事是非常反对的，不仅仅是玩物丧志，影响学业，还因为黑池坝是一令人作呕的垃圾场地，于是他们编出一些发生在黑池坝的鬼怪故事吓唬我们。我们也确实害怕那里的野狗、鬼火，讨厌那脏兮兮的地理环境，如果不是为了捉到上乘的蟋蟀，也绝不会去黑池坝。
如今，黑池坝和雨花塘、包河等原护城河上的水系连成了一体，并通过污水处理技术和引进南淝河水系，彻底改变了黑池坝的水质，形成了一条妩媚怡情的环城景观水系。而黑池坝是其中最美的一段风景区，当年的荒坡野岗，依地形地势变化，被改造成拾级而上的水上广场、绿地休闲广场和文化广场。借黑池坝的妩媚和灵气，琥珀山庄，随波就势，依山傍水而建，总建筑面积50万平方米的住宅和配套设施，在郁郁葱葱的林木和流光溢彩的碧水掩映下，宛如一块天然琥珀。
回到家兄处，我和家兄下榻在二楼上。家兄的住宅，是楼上、楼下的户型，楼上是书房，四周是藏书和字画。他女儿名字叫“钟书”，希望她钟情于书，传承书香之家风。我们受父亲影响，对读书、藏书，从小就有爱好。建国后，父亲离开合肥去外地工作，他喜欢买书、藏书，每年放假，我和家兄到父亲处度假，都要设法偷几本书带走，父亲也佯装不知道。文革初期，父亲大量藏书变成“破四旧”的对象。至今难忘，1965年的寒假，我们目睹父亲每周都在藏书中忙碌。家中的房子不大，父亲从床底屋角将藏书翻出，一本本仔细挑选，让我们送到废品站出售，他对这些藏书依依不舍，又不敢不舍。这复杂的感情，表现在整理藏书的过程中，痛苦全部写在他的脸上。我们在卖书的途中，总是要挑出一些喜爱的书，又悄悄地带回来。但是，最终要将这些数量不少的书带回合肥是很困难的。行装通常是父亲亲自整理的，他决不会同意将这些“四旧”的书带回。我和家兄动了许多脑筋，最终是将这些书绑在身上带回了合肥。这个秘密父亲至今不知道。父亲年轻时就离开了合肥，与我们分多合少，他一生敬业勤奋，为上上下下所称颂，但他爱憎分明、为人耿直的性格却不被领导所赏识，他喜欢读书、藏书，但是，至今没有一间像样的书房。
我和家兄在书房中忆旧。从读书、藏书到当年偷父亲的书；从“迷路”黑池坝到合肥的变化；从当年的人和事到现在的物是人非。我们很久没有这样叙旧了，不是没有时间而是没有这种环境变化的刺激。我工作的城市，虽然也在安徽省内，但那是一座新兴的工业城市、移民城市。大体上，他们对合肥的感觉不好，这倒并非是一种偏见。合肥这几年，虽然发生很大的变化，但是局限于环城公园内的老城改造，没有拉开大城市构架的大手笔、大气势。作为省会城市，经济带动力、区域影响力，与它的地位不相匹配。家兄告诉我，合肥的人民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一个新的滨湖城市，大合肥蓝图已经绘制，我听后非常高兴。
雪夜围炉读禁书，读书之乐乐无穷。今晚的黑池坝，围炉、禁书，已不复存在。今天的故乡合肥，正处于中国快速发展的最佳机会。新世纪第一场大雪，黑池坝银装素裹，琥珀山庄在大雪中无言地展示她的丰姿绰约。祝愿故乡合肥就像这黑池坝在华丽转身中变成琥珀山庄一样，迅速发展为一个大滨湖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