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包是我们荡畔人家的命根子,家中的油、盐、酱、醋、柴一律是用它换取的,甚至连母亲的梳头油。然而,小时代的我情愿让它呆在荡中变为枯草,或者成堆成堆地摆放在田野里,在月明之夜给我们有个捉迷藏的处所,因为它实在盘剥了我太多太多的童年时光。三姊妹中,我年龄最小,父亲也就最疼爱我,即使如此,我上学的时候,他们也还是规定我纺织蒲包的数量,因为我最懒,任务是常常完不成的,所以他们从最初规定每天纺织三、四只,降至每天一只了。有一次,我们生产队一户人家突遭大火,房子被烧毁了,生产队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凑在一起,商讨了一下,决定由这户人家提供蒲草,他们出面邀请十几位纺织能手,帮他纺织。当我看到那你追我赶比纺织速度的场面时,我从同有过的失落从心底油然而生了。但是,每当我从父亲手中接过碾熟了的蒲草时,我嘴里总在嘀咕着“这穷蒲草,这死蒲草”。
初春的一个日子,不知父亲是故意体罚我,还是有意让我体验一下劳动的艰辛。他和气地向我征求意见,是在家编蒲包,还是和他一起下荡捆柴草,拾枯荷。这本来是姐姐的差使,这回却轮到我来,我高兴地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下荡玩去”我兴奋得连早饭也没吃得饱,就怀抱着镰刀,早已跳到船上守候着,生怕父亲后悔。
来到了滩涂,我像出笼的小鸟,欢快地在柴草间跳来蹦去,还不时地帮父亲捆柴草,拾枯荷,这可比盘在地上纺织蒲包强多了。
太阳把我的影子变得越来越小时,我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了,荡风也更紧更冷,我真想一跃而回到家中端起平日里不太喜欢的子饭,以及那没什么油的菜汤,大口大口地吃着喝着,然而,父亲对我的无精打采无动于衷,还不时叫我过去帮忙,我只好硬着头皮撑着,谁叫我愿意来受这份罪啊!时间约摸到了下午点把钟了,父亲大概也饿了,于是,叫我把镰刀、耙子拾上船,再把一捆一捆柴草抱上船,随后才拔起竹篙用力往滩上一抵,船便晃晃悠悠地离开了。
到了家中,那饭,那汤的味道简直妙不可言,仿佛是上帝赐给人间的最好的玉液琼浆。父亲笑着问我,是在家纺织蒲包好,还是下荡拾柴草好,我望了望他,疲倦得一言没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