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学期开学后不久，马大富胃痛的老毛病又犯了。妻子曲小玲去了娘家探望生病的老娘。饲养活耽误不得，这事又不便请人帮忙。他只得交待在县城读书的女儿，叮嘱她在周末放假时，到县城的药店买几瓶避孕药片回来。听说要买避孕药，马瑛一愣，疑惑不解地问：“爹，买避孕药给谁用呀？”马大富支吾着：“是给你娘用的。”马瑛更迷糊了，又问：“娘不是早就结扎了吗！”马大富不耐烦了，瞪圆眼睛大声斥道：“叫你买你就买！没有用不会叫你买，叫你买总有用，穷问个啥！”马瑛一脸的不高兴，噘起嘴嘟嘟囔囔：“问也不让问，有啥秘密嘛！”
到了周末，马瑛买了8瓶避孕药回了家。到了晚上，她刚睡下，就听见爹在厅堂里捣鼓什么。她忍不住好奇，披着衣服下床后悄悄打开房门，从门缝中窥探。明亮的电灯光下，马大富正在把一瓶瓶草绿色的避孕药片倾倒在一个铁钵中，先捣成粉末，然后混拌在一袋袋水产品精饲料中。此时，马瑛已明白爹要她买避孕药的用处了。她急了，一个箭步窜出来，抓住马大富的手气愤地责问：“爹，你……你怎么能用避孕药掺进饲料呢？”
冷不防闪出一人来，马大富吓得惊慌失措，见是女儿又镇定下来，继续干着手中的活，劝慰道：“你好好读书，其他的就不要管喽！去睡吧！去睡吧！”
马瑛来了犟脾气，脖子一梗，说：“你不给我解释清，我今晚就不睡！”
“好，好，爹给你解释。”马大富停住活，诡秘地说，“避孕药中含有激素，水产动物吃了生长发育得更快，更肥胖，可以提早上市卖个好价钱。这下总明白了吧！”
“不明白！”马瑛还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人吃了这种饲料养的水产品，难道不会有毒？”
“傻丫头，现在市场上卖的食品，像硫磺熏白的白木耳、丰乳霜涂肥的鸡爪、除草剂喷洒的无根豆芽、增白剂加工的面粉等，只要不多吃，会没事的，放心吧！不过，这同我用避孕药喂养水产品一样，都是商业秘密，可不要告诉别人啊！要是传出去，可不得了。”
有一次马瑛在看电视时，看到某地也发现了用避孕药喂养黄鳝的事件，工商部门立即进行了查处，并提醒消费者，像这样的水产品，吃了对人体是有害的。她赶紧喊爹来看这道节目，劝爹不要干这缺德的事。可马大富不以为然，淡淡一笑，还是那句话：“你好好读书，其他的就不要管。”停了一会，又喟叹道：“要想多挣钱，总得想点子才行。”
一天，马瑛的外婆孙大娘从邻乡来到女儿家。马大富夫妻俩热情相迎。马瑛则亲热地一把抱住外婆问长问短。
孙大娘有几年没登女儿家的门，这回来了，做女儿女婿的自然要盛情款待一番。不一会，马大富就兴冲冲从养殖场提来一背篓的甲鱼、黄鳝、泥鳅。
吃晚饭时，满满一桌子的菜肴，尤其是热气腾腾的清蒸全甲鱼、色泽鲜亮的爆炒鳝鱼片、香气扑鼻的油炸泥鳅条，真是令人胃口大开，垂涎欲滴。曲小玲一股热乎劲地劝母亲多品尝自家养殖的珍贵水产品，并炫耀这些水产品在市场上卖的价格有多高多高，自己家去年挣了多少多少。孙大娘听得满脸是笑，见马瑛一直未伸箸夹荤菜，只吃些蔬菜，于是夹了两大块甲鱼肉过去，疼爱地说：“瑛子，你也吃，多吃些！”马瑛把甲鱼肉夹回，低下头拨动着饭粒，说：“外婆，我不吃。”“为啥不吃？城里人不是说吃甲鱼可以防癌？”马瑛抬起头，瞥了爹一眼，抱怨道：“爹不让我吃，说是有激素。”不让吃？此时，孙大娘猛然想起饭前外甥女悄悄提醒的“饲料中放了避孕药，不要多吃”的话来。等到曲小玲殷勤地再夹菜到自己碗里，口里直劝：“娘，您老难得来，多吃点，多吃点”时，孙大娘不禁生了气，老脸一板，恼怒地把半碗甲鱼块、鳝鱼片“哗”地往地下一倒，大声喊道：“不吃！不吃！老娘不吃避孕药！”孙大娘突然嚷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间，曲小玲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半晌她才反应过来，陪着笑小心地解释道：“娘，吃了没事，真的！”“没事？”孙大娘“哼”了一声，反问，“那为啥不让瑛子尝一口？”曲小玲胀红着脸，答不上话来，忙用眼神示意丈夫回话。马大富嗫嚅着：“瑛子还未成年，怕……怕她吃了有事！”孙大娘气得饭也不吃了，“啪”地把筷子一撂，斥责道：“大富啊大富，我也不清楚你用避孕药喂大的甲鱼、黄鳝人吃了到底有事没事。我只劝你，为了发财可不要干昧良心的事啊！”马大富不敢吭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曲小玲则难过得哭泣起来。
孙大娘走后，马大富倒是停喂了一段日子的避孕药。望着池子里甲鱼之类的水产品生长速度明显比原来放缓了，马大富忍不住又往饲料里添加避孕药。马瑛劝说过几回，但马大富根本不听这一套。说多了，他眼一瞪手一挥，吼道：“去！去！女儿管老子，你翻了天啦！”为此事，马瑛整天愁眉苦脸，忧心忡忡，总担心爹终究要出事。
清晨，马大富家刚开门就涌进来一伙气势汹汹的警察，进屋后二话没说掏出手铐就给马大富戴上，说是有人举报吃了他卖的水产品后，男人一个个都犯了肥胖症，女人则得了绝育症。马瑛紧紧抱住正要押走的爹的大腿号啕大哭，警察恶狠狠用皮鞋踢过来……一惊，醒了，原来是一场噩梦。马瑛惊醒后，再也没了睡意，瞪大眼情望着混沌的夜色，想了许多……面对爹为富不仁的不道德行为，马瑛心中十分气愤，但又无法制止。
两个多月过去了，又迎来了“五四”青年节。在周末的主题班会上，围绕“在构建和谐社会中，如何做一个大写的人”这个主题，班主任首先作启发性发言。他引用一位名人的精彩比喻，诠释了“大写的人”的含义：“大写的人就是要有圆满的人格。而圆满的人格就像一个鼎，真、善、美好比鼎的三足。缺了一足，鼎就立不成。人生在世，当求自身的圆满，即求真、求善、求美。对一个人而言，美是皮肉，善是经脉，真是骨骼，这三者支撑起一个大写的人……”班主任的话语激起同学们的众多感慨，一个个踊跃发言，阐述自己的真知灼见。作为副班长的马瑛也发了言，她认为要做一个真、善、美的大写的人，就必须与社会上的假、恶、丑行为作斗争……
一天，马大富收到了一封奇特的匿名信，信中只有一句话：“近日工商部门的人会来查处你！”果然，三天后，两名工商管理干部来到了马大富的养殖场。一听来人是工商部门的，他心发慌腿发抖，预感大事不好了。来人翻寻半天，没有发现避孕药，走时用严厉的口气警告：他们已经接到举报，马大富卖的水产品是用掺了避孕药的饲料养的，责令他立即改邪归正，停止做有损人民身体健康的事，否则，将按有关法规坚决查处，轻者罚款，重者判刑！
马大富做了亏心事，也不敢争辩，只是低着头，全身紧张得直冒冷汗，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呆若木鸡般望着工商管理干部远去的背影，半晌，才回过神来，忿忿地说：“操他娘，不知是谁举报了老子！”这时，曲小玲正从菜地回家。马大富同她说起县工商部门来人的事，曲小玲叹道：“唉，还是正正经经挣钱吧，省得提心吊胆的。”马大富点点头，沮丧地喃喃自语：“咳，算了，算了，再也不敢用避孕药了！”
马瑛望着池中一只只缩头缩脑缓缓爬行的甲鱼，脸上露出了欣慰的微笑，当听到爹还在一口一句“操他娘”咒骂举报人时，又忍不住“扑哧”笑起来……
原来，匿名信是马瑛请班上的一位同学代劳的。她的用意是提醒爹事先作好准备，免得罚款坐牢。举报信则是她写的。她要请工商干部来威吓爹，逼他幡然醒悟改过自新，不要在罪恶的路上越走越远。想不到，这一招还真灵！
（原载福建《故事林》杂志，获该刊2009年度“百家精短故事奖”二等奖）
最后一次班会
方雪老师所带的初三（3）班马上就要毕业了。近一段时间，有班干部向她反映：“混世魔王”郭大宾准备离校后寻个机会，邀几个“哥们”把经常批评他的数学老师狠狠“教训”一顿；学习尖子龙琰扬言，读完高中争取考上大学，参加工作后不再答理整天吹毛求疵，动不动就揍他的父亲；在汶川“5.12”大地震中失去双亲的才女孙雯雯则抱怨学校不应该派她父母去四川支教……
获知这些学生的坏信息，方雪老师不由震惊了。初三（3）班42人，清一色的都是独生子女。如今许多独生子女那种娇生惯养，唯我独尊，我行我素等不良习气，不时都会在学生身上表现出来。方雪老师觉得应该给学生上最后一课。
初升高考试后不久，学校举行了毕业典礼，然后各班召开最后一次班会。
方雪老师走进教室，面对讲台下一张张稚嫩而熟悉的面孔，心中感慨万分，深感“人类灵魂工程师”的责任重大。她稳定了一下情绪，微笑着说：“同学们，你们已经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阶段的学业，现在就要初中毕业了。今后，大部分同学要升上高中继续学习，少数同学则要走向社会。今天是我们初三（3）班最后一次班会，班会的主题是什么呢？”说到这儿，方雪老师略作停顿。同学们瞪大明亮的眼睛，望着这位认真负责而又和蔼可亲的班主任，心里各自揣度开了：最后一次班会的内容会是什么呢？
方雪老师拢了拢微烫的短发，亲切地问：“同学们，我想提个问题，你们的爸爸妈妈知道你们的生日是哪一天吗？”
同学们想不到离校前最后一次班会方老师竟提出如此轻松的话题，一时都懵住了。
“说呀！没关系，如实回答老师。”方雪老师热情地鼓励大家发言。
“知道！”随着平时能大胆举手发言的龙琰一声喊，教室里随即发出一片“知道！”“知道！”的声音。
方雪老师颔首一笑，又问：“有谁的爸爸妈妈不记得你的生日？请举手？”
全班无一人举手。全场安静了片刻，很快，大家不约而同用诧异的目光投向坐在前排的孙雯雯。
孙雯雯尴尬地低着头，一副局促不安的神态，正犹豫要不要举手时，见此情景，方雪老师心里一沉，赶紧说：“孙雯雯同学不幸在四川‘5.12’大地震中失去了父母。她是特殊情况。”
想不到孙雯雯这时却倔强地站起来，自豪地说：“我尽管没有了爸妈，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记得我的生日。”
“很好！”方雪老师点点头，激动地说，“这么说，全班每个同学的爸爸妈妈或其他亲人都惦记着自己儿女的生日，这表明他们都疼爱着你们。你们真是幸福的一代！那么，爸爸妈妈又是怎样祝福你们的生日呢？”
同学们听方老师这么一说，脸上顿时洋溢着喜悦的神色，一个个举手争相发言，互相炫耀着：
“生日那天，我妈买了一只MP4送给我！”龙琰首先发言，并神气活现地从书包中掏出MP4给大家看。
“我的生日在寒假里，爸爸带我去了海南三亚旅游！”郭大宾神气十足说着。
……
方雪老师不想冷落失去父母的孙雯雯，关切地问：“孙雯雯，你的生日又是怎样度过的呢？”
孙雯雯满脸绯红，站起来兴奋地说：“报告方老师，我生日那天，奶奶弄了一桌子菜，爷爷买来一只有几层高的大蛋糕。叔叔、姑姑都来了。外公外婆还从长沙打来祝福电话。全家人都为我庆贺生日呢！”
方雪老师动情地说：“是啊，在我们这个和谐的社会里，亲情、友情、爱情充满人间。我们应该感谢生活。”她平静了一下激动的心绪，顺着生日这个话题，温柔地又问道：“同学们，你们可知道你爸你妈的生日是哪一天？有知道的请举手！”
同学们一个个沉默不语。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然后愧疚地低下了头。想不到全班42人竟无一人举手。
“那么，又有谁向自己的爸爸妈妈祝贺过生日呢？祝贺过的请举手！”方雪老师明知故问地问道。她试图对学生进行良心的拷问。
全班无人举手，依然是一片肃静。出现此种不应有的现象，方雪老师似乎不感意外。因为她已四十多岁了，读大二的儿子就从未提到过父母的生日。她脸上掠过一丝伤感的神色，轻轻喟叹一声，然后郑重地说：“今天，我们最后一个班会的主题是……”说着，捏住粉笔返身在黑板上写了“学会感恩”四个大字。
同学们一个个抬起头，注目凝视“学会感恩”这几个字，眨巴着眼睛，一时还不明白这次班会的内容。
方雪老师语重心长地说道：“同学们，九年来，你们已经学到了许多文化科学知识，但是，在今后漫长的人生道路上，你们还必须学会做人，而要做好一个人，重要的一点是要学会感恩，学会爱人。感恩，就要热爱祖国，热爱人民，尊敬师长，孝敬父母；感恩，就要如古人所言‘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要宽宏大度，不计较个人恩怨等等。总之，感恩就要多奉献你的爱心，去回报社会，回报那些曾经关心爱护过你的人。回到刚才我们提到的生日的话题，遗憾的是全班竟无一人记得父母的生日，当然更谈不上祝福了。这是你们的悲哀，也是社会的悲哀，当然更是我们教育工作者和家长的悲哀。我们做儿女的应该牢记父母的生日，并向他们致以诚挚的生日祝福，以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
方雪老师选取生日这个切入点来谈感恩，带给同学们的是心灵的震撼，谆谆教诲如一记记重槌，敲击在大家的心上：有的感动，有的羞愧，有的似有所悟……龙琰、郭大宾、孙雯雯三人则低下头在思忖什么。
讨论时，有同学小声嘀咕说爸妈的生日是哪一天怎么知道呀，大伙七嘴八舌各抒己见：有的说直接问爸爸妈妈好了；有的说可以向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打听；有的则说偷偷翻看户口册或爸爸妈妈的身份证。当谈到如何向爸妈祝福生日时，教室里又是一片议论声。方雪老师倾听着同学们热情的话语，心中很是欣慰，建议要用一种不让爸妈觉察的形式，用一种新奇的内容，让爸妈感到一份特别的惊喜。
方雪老师希望讨论要有一定的广度和深度，引导着：“现在，同学们围绕感恩这个主题再谈谈自己的体会吧！”教室里一片沉默，大家不知说什么好。方雪老师鼓励道：“三言两语，谈谈今后自己的打算也行！”
不一会，又是龙琰带头发言：“我要努力学习，争取考上名牌大学，将来有了出息，一定不忘严父慈母的养育之恩！”不知是谁拍了下巴掌，随即，教室里响起一片“噼噼啪啪”的掌声。
郭大宾胀红着脸发言，嘟囔着说：“我读不上高中不怨老师，只怪自己不争气。以后到社会上好好混，混出个名堂来，一定拼命挣钱，争取当老板。如果发了财，再去支持慈善事业，决不会去干坏事！完了。”同学们哄堂大笑，也是报以一片掌声。
在几位同学发言后，孙雯雯也发了言：“每年父母的忌日，我都铭记心上，会去野外采撷许多鲜花，来到缓缓流淌的河旁，让河水飘着寄托哀思的花瓣，流向父母和遇难者安息的地方……”才女如诗般的语言，蠃来同学们热烈的鼓掌。
在班会快结束时，方雪老师说：“我们班最后一次班会，形式别开生面，同学们发言踊跃，气氛活泼，开得很成功。最后，让我们一起唱一首《爱的奉献》来结束初中三年的学习生活吧！”
全班同学激动地一齐站了起来，在班主任的指挥下，大声唱着：“这是心的呼唤，这是爱的奉献……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原载福建《故事林》杂志，获该期“最佳短故事”奖）
班歌嘹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