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班主任
初三（5）班是学校最难挠的“癞痢头”，初中几学期过来，总共换了4位班主任。一提起初三（5）班，老师们犹如谈虎色变，就怕分到这个班担任班主任。
从师大中文系毕业的罗晓丹刚分配工作，便被安排担任该班的班主任。可不是，上第一堂课，就差点收不了场。
按照常规，上第一堂课老师都要点名，一是清点人数，二是熟悉学生。讲课前，罗晓丹对着花名册一个个念学生的名字，点到的学生站起来，应声“到。”“张三、”“李四”的念下去，点到一半时，跃入眼帘的是“李宜衎”的名字。说实话，这“衎”字罗晓丹可从没见过，当然不认识。面对一双双陌生而新奇的眼睛，她并不胆怯，也不慌乱。因为在登讲台之前，她心中已作好了应急的准备—万一在点名时出现不认识的字，先跳过这个不认识的名字，点名结束时再问学生谁的名字没点到。那个学生一定会站起来，然后老师接着问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学生就会自报家门，这不认识的字自然“认识”了。这是老师们常用的方法。
罗晓丹先跳过“李宜蝎”的名字，点完名后，镇定地扫了一眼教室，然后大声问：“还有谁的名字没有点到吗？”
果然，一个孱弱而瘦小的男同学站起来，小声说：“老师，我的名字你没点。”
“是吗！”罗晓丹心中暗自得意，佯装查看花名册，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宜衍。”瘦弱男孩羞红着脸，低着头，显得有些不安。
李宜蝎自报完名字，罗晓丹点点头，略显歉意说：“哦，李宜衍同学，差点漏了你的名字。”
这时，讲台下的同学忍不住哄笑起来，七嘴八舌轻声喊着“李宜衍”、“李宜衍”的名字，互相交换着快活的眼神。
“名字有什么可笑的，上课要遵守纪律，保持安静！”罗晓丹瞪着威严的眼睛，用教鞭敲打讲台，厉声压住了起哄的学生，总算把这堂课上完了。
四周后，语文教研组安排罗晓丹的语文公开教学，检查她的业务水平和教学能力。
周三上午第四节课，初三（5）班济济一堂，后排坐满了初中部的语文老师，连教导主任和分管教学的校领导也来了。教室里的气氛显得异常庄重和紧张。同学们一个个挺胸抬头，两眼正视黑板，连最顽皮的学生也正襟危坐。
这堂课上的是《梵高传》一文的分析课。梵高是欧洲现代绘画史上的一位传奇人物。罗晓丹在分析课文时，用启发式“教”，尽可能发挥“学”的积极性，时而板书，时而朗读，时而讲授，时而提问，学生思维的情绪被充分调动起来。罗晓丹一提问，同学们都踊跃举手发言。听课的老师不由脸露笑容，不时颔首点头。
当罗晓丹提出“本文围绕梵高早期创作《吃土豆的人》的经过，运用大量心理描写详细刻画了梵高的形象。请哪位同学发言，试从课文中找出两三处，说说它们表现了梵高怎样的精神气质”时，要求发言的同学纷纷举手，连平时沉默寡言的李宜蝎也举起了手。
公开教学最怕冷场。面对如此活跃的场面，罗晓丹暗自为这堂课的教学效果而沾沾自喜。她微笑着说：“李宜衍同学，请你回答问题。”
李宜蝎却好像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
“李宜衍同学，请你站起来回答问题！”罗晓丹提高了声调，两眼直视着他。
不知为何，李宜蝎还是无动于衷，一副漠然的神态。这时，课堂上出现了轻微的嘻笑声。听课的老师有的在摇头。
罗晓丹心中很是气恼，但她沉住气，脸上不露丝毫愠色，走到李宜衎的身旁，用手摸着他的脑袋：“李宜衍同学，老师在向你提问，你难道没听见？”
蓦然，李宜蝎“呼”地站了起来，梗着脖子说：“老师，你叫错了人！我不叫李宜衍，我的名字叫李宜蝎。中间三点水的念‘衍’，中间是‘干’字的念‘蝎’。”振振有词的话语中夹杂着委屈和奚落的意思。
话音刚落，教室内一片哄堂大笑。听课的老师也被这意想不到的一幕惊傻了眼，有几人在窃窃私语。罗晓丹更是脸一阵红一阵白，只恨不能眼前有一条地缝让她钻进去。
不用说，这堂公开教学课是失败的。罗晓丹昏头胀脑回到办公室，赶紧查看字典，发现这“蝎”与“衍”不同音，是两个字。由于自己一时疏忽，“聪明”反被聪明误，竟在众多老师和学生们面前出尽了洋相，自己为人师表的威望也一落千丈。她只是弄不懂，开学第一堂课时，李宜蝎为什么要自报是李宜衍，在关键时刻来嘲弄自己呢？难怪初三（5）班难带。就是这个看似文弱、拘谨的男孩，也满肚子的坏水，竟把自己的班主任弄得丢人现眼。真是太可怕了！今后怎么面对自己的学生，罗晓丹犯了难。
当天晚上，罗晓丹失眠了，思前想后，她作出了一个令她的学生始料未及的决定。
在周末的班会上，罗晓丹在总结完一周以来同学们的遵纪、学习、卫生等情况后，重点谈了公开教学的事情。一提到“李宜蝎”事件，同学们知道罗老师要秋后算账了，一个个面面相觑，忐忑不安，硬起头皮准备迎接一场“暴风骤雨。”李宜蝎更是为那天的恶作剧深感内疚，双手伏在课桌上低下了头。
罗晓丹毫不忌讳主动亮丑，态度诚恳地说：“同学们，我要向大家承认错误，由于自己工作中不认真不踏实的态度，错把李宜蝎同学的名字叫成李宜衍，对他人格是个伤害，我在此向他公开道歉！希望同学们从中吸取教训，努力学习文化知识，将来更好地报效祖国，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出乎同学们的意料，罗老师不像其他老师那样狠狠批评犯事的学生，反而动之以理，晓之以情，主动作自我批评。教室里倏时一片肃静，突然，一个叫王林的同学带头鼓掌，“噼噼啪啪”，全班同学也不由自主鼓起掌来。李宜蝎更是热泪盈眶，激动地用力拍掌。罗晓丹想不到同学们会有如此举动，顿时感动得满脸通红，连忙挥动双手示意大家不要鼓掌。
罗晓丹主动认错的高姿态，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初三（5）班全班同学的上课纪律变好了，学习自觉性也提高了。老师们议论纷纷，都说初三（5）班就像变了个班一样。
下学期来了。开学后，李宜蝎没有来上课。罗晓丹感到纳闷，找同学来询问。有知情的告诉她：李宜蝎父亲早就去世了，母亲下了岗，家境一直贫困。寒假中他母亲又遭车祸瘫痪了。由于没钱上学，李宜蝎现在每日里去街上擦皮鞋，靠这微薄的收入来维持家中的开支。
罗晓丹听后，沉默了许久。在一次班会上，她提议大家来捐款献一份爱心，一定要让李宜蝎读完初中。说完，自己带头捐了300元。在以往的捐款活动中，往往是老师号召学生，自己倒不一定会主动捐的。罗老师的行动感染着学生。大家看在眼里，热在心中。一个个过来，把平时积攒下的零花钱，100元、50元、20元的捐了出来。一下子，全班捐了1800多元。
放学后，罗晓丹带着捐来的钱，同几位班干部一起来到了李宜蝎家里。王林几个和李宜蝎要好的也跟着来了。李宜蝎背着工具箱，刚好回家弄饭，见到大家，喊了句“罗老师”后，就哽咽着不知说什么好。罗晓丹抚摸着他的头，慈祥地说：“李宜蝎，同学们捐了些钱，希望你安心念完初中。”说着，把一个装有钱的鼓鼓囊囊的信封交给了他。
王伟在身后插嘴说：“罗老师带头捐了三百块呢！”
李宜蝎捏着钱，很是感激，苍白的脸上泛起一团红晕，愧疚地说：“罗老师，我对不起你。你还记得吗，你刚来上的第一堂课，我是故意报错了自己的名字……”
哦，原来是这样，罗晓丹不禁一愣。
“罗老师，不能怪李宜蝎，是我安排他这样做的。我做错了。”王林赶紧揽过了责任。
“罗老师，也不能怪王林，是班上大家共同出的主意。”其他几个人都主动认错。
原来，在罗晓丹刚当这个班的班主任之前，初三（5）班换了4个班主任。可笑的是，每一位新班主任事先都没留意这个“蝎”，也不认识这个字。不过，在点名时都会很老套地把李宜蝎的名字落下，到最后再问谁的名字没点到，让他本人自己念出“蝎”的正确读音。为了治治这些老师不该有的虚伪和不负责任，王林和大伙设计了一个套子让老师钻，出出他的丑。开始李宜蝎不同意这么做，在大伙的威逼下，他才勉强答应……
罗晓丹明白真相后，不由深深震撼了。面对形形色色的学生，深感人类灵魂工程师可不是个好当的角色。
她真诚地说：“同学们，其实，这个‘蝎’字我原先也不认识，这件事情发生后，通过查字典才知道了它的读音，理解了它的字文：一是刚直；二是快乐。”说到这里，又深有感悟地说：“我想，李宜蝎的父母给儿子起这名字的用意，就是希望他长大后要刚直地做人，快乐地生活。”
同学们围聚在罗老师身旁认真地聆听着，就像在听课一样。
（原载福建《故事林》杂志，获该刊2007年度“百家精短故事奖”一等奖）
诚实的谎言
易玲是个上进心极强的初一女孩，只要去上学，心里就像充满了阳光，感到温暖明亮。一回到家里，充耳就是“三万”、“碰一下”、“七饼”、“和了”之类的声音，别提有多烦了。
上周星期五的下午，学校组织观看了一场张艺谋导演的电影《我的父亲母亲》。易玲走出电影院时，激动之余，联想到自己的父母，心情又变得异常沉重，心想，如果我的父亲母亲能积极面对人生那该多好啊！
她爸她妈才三十多岁，几年前就下了岗，下岗后，两人曾去应聘过，但碰了几回壁。以后，苦事不愿做，技术活干不了，做生意又没本钱，于是，破罐子破摔，整天沉溺在麻将桌上。一家三口人的生活来源仅靠政府的几百元低保金来维持，日子过得十分拮据。
这天放学回家，易玲掏出钥匙正要开门进去，这时，里面传来一阵阵“哗啦哗啦”洗麻将牌的声音和几句切磋牌艺的说话声。家里又在打麻将，易玲心中不由感到几分厌恶和烦恼。她真不想进门，想想又无处可去，犹豫了一会，只好憋着气，钥匙也不用了，故意气恼地擂打着门，大声喊道：“开门！开门！快开门！”
她妈起身急匆匆开门后，口里说着“就放学了”，屁股却早已坐回了原位。麻将桌边她爸和其他两人正在麻利地砌着“长城”。屋内空气混浊，烟味呛人。“麻将！麻将！天天就是麻将，烦死人！”易玲抱怨着进了房间。
吃过晚饭，易玲挺为难地对妈说：“上个礼拜的语文课，老师布置的作文题是《我的父亲母亲》，这样的题目，叫我写你们什么呀？我真不知怎么写才好！”
她妈听完后有些不解：“傻丫头，天天同我和你爸生活在一起，写你最亲近最熟悉的人，这样的作文还不好写？再说，作文可是你的强项，你的作文不是经常当范文在课堂上朗读的嘛！这篇作文你难道没写？”
“我写了。今天语文课作文讲评时，老师又在课堂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我的作文当作范文朗读了。同学们听得哄堂大笑哩！老师还表扬我是个诚实的孩子，作文写得很真实，没有半点虚假的内容。”易玲挺得意地把作文本从书包中翻出来，“爸，你看看这篇作文吧，不要光想着打麻将，也要关心关心女儿的学习嘛！”
“好，我看我看。”她爸欣然接过作文本，很高兴地欣赏女儿的习作。看着看着，脸上却奇怪地勃然变色，由红变紫，由紫变青，人也气得直哆嗦。不等看完，就把作文本忿忿往地上一摔，扬起巴掌，要莸女儿。
她妈忙过来拦住：“干嘛！干嘛！好端端的你平白无故为啥打女儿？”
她爸指着易玲，气咻咻地吼道：“你看看，这死丫头胡言乱语写了些什么？”
她妈慌忙从地上捡起作文本，在“我的父亲母亲”的题目下，仔细地看下去，当看到“……我的父亲母亲从工厂下岗后，对生活失去了信心，天天在家没日没夜地打麻将打发日子……”时，也生了气，责怪道：“玲子，你怎么能这样写，老师在班上当着这么多同学一念，同学们听得笑起来，这不是在出你爸和我的丑吗？”
“本来就是这样嘛！”易玲噘着嘴，挺委屈的。
“你就不能写点好的。”她妈说。
“我写了嘛。”易玲梗着脖子，争辩道：“作文结尾处，就是希望我的父亲母亲不要自暴自弃，能振作起来，去寻找生路，依靠自己的劳动来勤劳致富……”
她妈忙解释：“玲子，我的意思是不要写你爸和我天天打麻将。老师和同学知道了，多没面子。”
“老师说了，这是记叙文，不是小说，不能虚构编造，要真实。”易玲一字一顿地申辩。
“好了！好了！”她爸可不愿听老师这一套，气乎乎嚷叫，“这老师啥题目不好出，偏出这么个鸟题目！”
“哼！”易玲小声地嘟嘟囔囔，“自己不好好生活，只靠着领国家的补助混日子，还怪老师！”
“放肆！”见女儿竟当面嘲讽父母，她爸火了，扬起巴掌，又要莸过去。她妈忙挡住，羞愧地说：“算了！算了！不要打玲子啦！咱女儿说得也没错。咳，这段日子，倒是咱俩不像个正经活法！”
易玲头一歪，说完“就是嘛！”扮了个鬼脸，就躲到房间去了。
她爸和她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你望我，我望你，摇头叹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这晚上，夫妻俩破例没邀人来打麻将，而是在房里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
第二天，易玲去上学时，她妈也挎起一只小箱子准备出门。易玲有些讷闷，问：“妈，你这是去干啥？”
她妈微微一笑：“妈上街去替人擦皮鞋，擦一双可挣一块钱呢！”易玲心头一热，又问：“爸呢？怎么没看见他？”
“你爸一早就到火车站去帮旅客扛行李啦！”她妈叹了口气，又自我安慰道，“咳，没技术，没本钱，只能干些力气活。管他，赚一个是一个呗！”
过了一段日子，她爸和她妈凭自己的劳动挣了点钱。这天，她妈笑眯眯地对易玲说：“女儿，今天中午咱全家去吃一顿肯德基，尝尝这洋快餐是啥滋味。”
望着像变了个人似的妈，易玲喜不自胜。她低下头，抚弄着衣角，有些内疚地说：“妈，那天……我不该骗你和爸。上语文课时，老师并没有布置写《我的父亲母亲》的作文，我的用意是……”
“你不用说了。”她妈温柔地打断女儿的话，“上个星期天我在菜市场遇见你们语文老师时本想解释一下，但老师说没做这样的作文。当时，我就理解你的良苦用心。”说到这里，她动了情，过来抚摸着女儿的秀发，激动地又说：“玲子，可爱的女儿，我和你爸要感谢你哩！是你用真实的谎言，让我俩重新扬起了人生的风帆……”
听妈这么说，顿时，有如一股暖流溢满心间，易玲亲热地抱住妈，赞叹道：“你们真是我的好爸好妈！”
（原载福建《故事林》杂志，获该刊2008年度上半月刊“百家精短故事奖”一等奖）
美丽的千纸鹤
提起初一（4）班的吴猛，了解他的老师没有不摇头的。
吴猛变坏是从读小学五年级开始的，慢慢的就成了出名的“调皮鬼”。读初中了，还是旧习难改。他头发又长又脏，衣服没有一个扣子，袖口总是带着擦过鼻涕的痕迹。尽管个头不高，身体很瘦弱，却经常与同学打架。打起来他说是吃亏，不是被打出了鼻血，就是衣服被撕扯烂了，可从来没见他掉过一滴眼泪。
他还有个令人不解的坏毛病，那就是经常涂口红，而且涂得很重，嘴唇都成了暗红色。男孩子涂口红，真是少见。班主任秦老师找他谈话，教育他：学生不应该涂口红。吴猛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到后来竟理直气壮地分辩：“这是奶奶逼着我涂的，而且，小学生守则并没有不让涂口红这一条！”一句话，噎得秦老师半天说不出话来。
开学第一周，秦老师的心就一直悬着，总担心吴猛闹事。一周过去，还算一切正常。吴猛尽管上课不认真听讲，但尚能按时上下课，作业是不整洁但次次交了。到了第二周后，他开始迟到早退了，上课老搞小动作，还不时与人打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