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这么一布置，加之大门口那块诱人的横匾，偏僻冷寂的南山宾馆慢慢兴旺起来。半年后，影片经过剪接和制作，样片在洪城首映。举行首映式那些日子，南山宾馆天天客满，来住宿的，来吃喝的，来娱乐的，就连要一个床位，还要找蔡胖子套近乎。有的是追星而来，有的是想沾灵气，有的来瞧新奇，也有的想梦里寻刺激，各色各样的人有千奇百怪的想法，总之，高兴而来，欢喜而去。在这部影片的演员当中，有两位主要演员，一位是国内当红的女大腕，另一位是香港的男影星，他俩住过的两间豪华套房，尽管价位很高，但从未空过。
两年后，《天地英雄》影片获得国内一电影奖最佳影片提名，蔡胖子买来一大摞该影片的DVD影碟，住店的顾客每人赠一盘。如此一运作，南山宾馆更是久盛不衰，营业额大幅上升，全店整日一片喜气洋洋。
（原载福建《故事林》杂志）
烦人的外币
如今啊，学生出国留学，国货洋名好卖，家里拥有外币，女孩嫁给老外，这成了一种社会时尚。一句话：沾洋，俏三分。可是，宏丰造纸厂财务科的李平凡，近日却被一张外币烦透了心。
这天上班不久，只见平日里总是愁眉苦脸，整天寡言少语的李平凡却是满脸喜悦，神采飞扬。同事们感到奇怪，问他：“李会计，今天清早捡了只金元宝啦？”李平凡从西服的贴胸口袋里掏出一张外币，得意地扬了扬，笑道：“金元宝倒没有捡到，但这张小纸片却比金元宝值钱呢！大伙来看看，见识见识外币的模样。”李平凡有个女儿名牌大学毕业后，被欧洲一家跨国公司招聘去。他有外币，并不稀奇。造纸厂没人出国，外币也算是稀罕之物。同事们兴趣盎然，一下子把李平凡团团围住，争相传递，好奇地观看这张外币：正面是一位绅士模样的人物头像，反面是一处水利工程图案。再一看，人们被这张外币的面值惊呆了。“1”后面一长串的“0”，一数，6个“0”，乖乖，7位数哩。有人惊呼：“哎呀，一百万，百万大钞呢！”有谁见过这么大面值的外币呢？都没见过，有人怀疑是张假币。李平凡似乎挺内行地指点着外币，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假币？不可能，不可能，你们瞧，防伪标志多着呢！”人们又一次互相传递，仔细地审视外币上的金属防伪线、变色油墨、水印图案、半圆图形。看过后，大伙是深信不疑，这张百万大钞是真货色！只是看了半天外币上的洋文，又面面相觑，不知是哪国货币。问李平凡，李平凡神秘一笑：“大家猜猜看。”众人七嘴八舌，都怨自己对外币知识缺乏，谁也说不准，只是催李平凡快说。好一阵，李平凡才尴尬地含糊其词：“嘿嘿，其实女儿给我时也没说，我也说不清是美元还是欧元？”美元！欧元！人们眼睛顿时一亮。只听说1美元可兑换接近8元的人民币，如是美元，我的妈，这一百万美元岂不是可以换将近八百万元的人民币！如是欧元呢？人们搞不清欧元的汇率，李平凡装作懂行，说：“欧元是1比9点多的人民币呢。”人们又是议论纷纷：“不得了，这一张外币，可换九百多万的人民币了！”有人在心里盘算开了，不说九百多万，也不说八百万，就算七百万好了，对于造纸厂职工每月收入一千多元来说，你就是不吃不喝不穿不用一分钱不花，几辈子也积攒不到这么多钱。李平凡真他妈时来运转，女儿给他一张外币，一下子就成了大富翁。李平凡面对眼前啧啧称羡的人们，别提多惬意了，整个身心都沉浸在兴奋之中。
不到几天功夫，李平凡有张百万元外币的消息就在全厂八百多人中传开了。人们羡慕极了，只恨自己没这财气。
但是，李平凡只是自我陶醉了几天，烦心事就接踵而来。昨天刚来大嫂，今天又来小姨，白天送走二舅，晚上又迎三姑，就连农村老家八杆子也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也找上门来。尽管说法各不相同，来意却都是一样—借钱！李平凡一家好茶好烟招待，好酒好肉款待，陪着笑脸说明情况后，人们才怏怏不乐地离去。
有一天，郑厂长把李平凡叫到自己办公室，态度和蔼可亲，又是泡茶又是递烟的，李平凡心里讷闷：厂长这么客气，有什么事找我呢？郑厂长先简单地同他闲聊了几句，接着，就提出要向李平凡换点外币，并诚恳地说明，自己儿子明年大学毕业，想去法国攻读博士学位。现在外币国家管制很严，社会上又假外币泛滥，不敢在外面随便换汇。听说李平凡有一百万元外币，反正留着外币在国内用不上，不如换成人民币享受享受……听郑厂长说要换外币，李平凡心里“咯噔”一下，着实犯了难。不换吧，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得罪不起，换吧！又……唉，说明真相婉言推却吧！他胀红着脸连忙解释：“我只有一张外币，不是美元，也不是欧元，而是土耳其里拉。”郑厂长不高兴了，说：“李会计，你不用骗我了。你在职工中明明说不是美元就是欧元，怎么现在又成了土耳其的什么里拉了呢！，其实，不管是美元还是欧元，我只兑换10万，按牌价给你，一分不少。再说，换去10万，你还有90万啊，没问题吧！”话说到这份上，李平凡已是理屈词穷，脸上一阵窘得发烫。见郑厂长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半晌，只得挺为难地说：“郑厂长，真对不起，这外币是我女儿暂时存放在家里的，到时还要还给她。”郑厂长心里冷笑：你李平凡啥时候也学着耍滑头了，先是在众人面前炫耀说是女儿给的，现在又改口要还给女儿。郑厂长明白李平凡是编着谎话不肯换，蓦地，沉下脸来，挥着手说：“不肯换，不勉强了，好好留着发财吧！好了，你去上班，我还有事情要处理。”说完，几乎要撵他走了。离开厂长办公室时，李平凡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就在郑厂长找李平凡换外币的第三天，厂里作出了一次人事调整。原来的出纳担任会计，李平凡则被安排到厂里的食堂卖饭菜票。干了十多年的会计一下了就被撤掉了，李平凡明白是因为换不成外币的缘故，郑厂长在报复他。有什么办法呢？厂里就是厂长说了算，没叫你去扫厕所就算便宜了你。本想拿着这张外币去找郑厂长解释清楚，但想想还有一年就退休，就算自认倒霉吧。
李平凡在食堂卖了一个星期的饭菜票，气刚刚顺过来。这天下班回家，走近家门，发现从未失盗的防盗门竟被人撬开了，慌忙走进家里一看，不由得傻了眼：抽屉、衣橱、被褥……到处翻得乱七八糟，更为气恼的是，盗窃者没有盗得现金、金银首饰等，竟丧心病狂地发泄怒火：冰箱推倒了，电视机放在储满水的水池里，席梦思床上撒了尿……面对如此惨景，李平凡气得昏倒在地。等到老伴回来，灌了几口热糖水，他才苏醒过来。两人在整理散乱的衣物时，百思不得其解：一幢楼八户人家，七户都未动，为什么单偷我家？我们到底得罪了谁？
李平凡家失盗案未见破案，一个月后，他家中又出了一宗令全厂职工十分震惊的大案。
星期五晚自习已是9点多钟，读初一的孙子宝成在回家的路上，被两个蒙面的歹徒劫持。歹徒随即打电话向李平凡敲诈，要他凌晨二时到指定地点把一百万外币送来，否则，就撕票。李平凡立即向“110”报案。幸亏警察成功解救，宝成才安然无恙，歹徒被当场抓获。警察领着惊魂未定的宝成回到家中，一家人才松了口气。媳妇抱住宝贝儿子，眼泪扑簌簌直掉，不是痛骂歹徒，而是一个劲指责父亲，说是宝成一条命差点毁在自己爷爷手里。
一连串的打击，使李平凡萎靡不振，整天垂头丧气，人一下子衰老了许多。他思前想后，认为都是这张外币惹的祸。如果女儿不给这张外币，不是啥事没有！老伴却埋怨他：“死老头子，外币有啥过错，不全是你自己惹的祸！女儿去了趟土耳其，给你一张外币作收藏品，这下可好，你就张扬得沸沸扬扬，真像捡了只金元宝一样。其实，女儿不是说了嘛，土耳其的货币面值是全世界最大的，一百万土耳其里拉只值5、6元人民币，只够喝瓶饮料，看你穷摆阔的！再说，这大面额的旧货币，土耳其去年已停止了使用。”李平凡被老伴骂得无话可说，心中只是后悔不已，当初要是少点虚荣心多好。
一段日子里，这张烦人的外币，在李平凡一家人心目中，简直成了一颗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炸弹。放在家里，耽心再次发生不幸事件；毁掉吧，又难抹去人们心头“李平凡家有张百万元外币”的记忆，唉，真是覆水难收啊！思忖良久，总算想出个笨法子来。解铃还得系铃人。
于是，李平凡把那张外币就像一张名片或一张明信片一样，挺随意地夹在办公桌的玻璃板下，当职工来买饭菜票时，他总不忘喋喋不休解说一番：“这张一百万元的外币是土耳其的旧货币，当时也只值人民币5、6元钱呢！”至于这张国内罕见的面值一百万的外币是否被人窃去，他已无所谓。拿去，就当成一瓶饮料被别人喝了罢。
（原载福建《故事林》杂志）
冷艳公主
方兴大学毕业分配到县政府办公室工作已经有三个年头。这些天，他常常暗自沮丧，官运、桃花运都似乎与踌躇满志的他无缘，职务至今还是小秘书一个，对象也不知人在何处。
一次在与同事闲聊中，方兴得知县长的女儿在图书馆借书室工作，人长得十分漂亮，还未谈朋友。蓦然，一个奇特的念头冒了出来：对，想法子接近她，赢得她的好感，再向她射出丘比特神箭，争取成为县长的乘龙快婿，那时，还愁自己日后不会飞黄腾达？这正可谓娶了美人又升官—一箭双雕啊！
休息日，方兴迈着急切的步子向图书馆走去。他也算得上是个帅哥，身材颀长，面容清秀，举止潇洒，他对自己还是充满信心的。在他前面走着两个年轻人，正在谈论什么，方兴听着，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到图书馆遛遛去，看那妹仔，凭模样，完全可以打满分。瞧那身段，那皮肉，那脸蛋儿，绝了！”“咳，人家是县长的千金呢！镜子里的花，看得见，摘不到，馋死了！”“听说还没有谈恋爱呢。这狐狸精，办理借书，多一句话都不同你说。”……听此议论，方兴突然记起了不知哪本书上读过的一句话：“艳如桃李，冷若冰霜。”心想，这或许就是高傲的县长女儿的生动写照吧？
图书馆的借书室宽敞明亮，一排排书架上挤放着一层层的书。古、今、中、外，文、史、哲、理、工、农、医……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绝大多数人只是在各类小说前缓缓移步，寻找挑选……
方兴拿着借书证，透过借书窗口，悄悄地望着对方。果不其然，她很美：姣美的双眼皮，纤巧的鼻梁，线条分明的嘴唇，丰腴的下巴，粉嫩的脸蛋，就像一尊完美的大理石雕像。这天人较多，天气也比较热，她埋头在填写借书证，鼻尖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为读者办理借书手续时，最多是这么几句话：“你要的书借出去了，过几天再来看看。”“你借的书超期了，按规定要罚款。”“读书的人请爱护书籍。”完全是职业语言。此时，方兴不由在心中感叹着：“冷艳公主，真是一位冷艳公主啊！”
方兴还看到，在她的桌边上，一本翻开的《中国通史》倒扣在桌面上。显然，她正在看这本书。方兴旋即有了主意。他把借书证递过去，然后走到图书室一角少有人问津的标有“历史”字样的书架旁，指着厚厚的《世界通史》，对书架后面的她说：“我要借这本书。”她取出书来，拍了拍灰尘。在填完借书证递书时，眼睛瞥了方兴一眼。
第二次借《美国近代史纲》，第三次借《印度社会》，第四次借《第三帝国的兴亡》，第五次、第六次……都和第一次借书的情景一样：一方是需要借书的他，另一方是从事借书工作的她。
到第十次，方兴借《中法战争》时，她递过书来，关切地问了一句：“你看这么多别人不看的书，在进行什么研究吧？”
方兴矜持而庄重地点点头，发现她那幽深、明净的眸子中，闪现出一种奇妙的、炽热的光……
冬日的一个星期天，到处是白皑皑的一层霜，像下了场小雪。图书馆刚开门，还没人进馆，空荡荡的。方兴靠近借书窗，正待开口，却一下呆住了。窗内，她正在看一本书，似乎没有察觉有人进来，神情专注，面容安详，淡淡的幽香飘出窗外……方兴情不自禁深深吸了一口气。过了一会，方兴终于说：“喂，您好，我还书。”声音很轻，很柔和，脸上透着一丝歉意。说着把书递过去，让露出纸条的一端对着她。
她未抬头，一只手习惯性地伸过来接书。《中法战争》—她看见书名，抬起头来，瞅了方兴一眼，又低下头有些腼腆地说：“天气这么冷，你来得真早！”方兴微微笑了笑，脸上觉得发烫。她发现书页中夹着一张纸条，诧异地抬起头，方兴已经转过身去，在书架旁徘徊。
她抽出纸条一看，白皙的脸上瞬间浮上两团红晕，紧抿着嘴，重又望了望方兴的身影。一时间，借书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方兴全身热起来，一颗心几乎要蹦出胸膛。“她会怎么想呢？我这样做是否太唐突呢？”方兴在心里默默问着自己。不一会，外面传来嬉笑说话声。方兴走近窗口，扫了桌面一眼，那张纸条不见了。他松了口气，同时心中预感到一种希望。
“我……再借本书。”方兴说着，走近历史类的书架旁。她站起来，脸上的红云还未消失。“这本。”方兴指着《沙俄侵华史》说。她取出书，对走回借书窗的方兴柔声说：“你稍等会，这本书封面破了，我补一下。”
一个星期后，方兴怀着按捺不住的心情走进借书室。她接过砖块般的《沙俄侵华史》，见又露出一张纸条，她抽出看了一眼，顿时一脸的灿烂。她掂掂书，莞尔一笑：“一个星期就全部看完啦？”方兴揉着眼睛，说：“全部看完了，熬了几个通宵呢！”“是吗？要注意身体啊！”她用体贴温柔的口吻说。“嗯，”方兴温顺地点点头，“我……今天借本《美的探索》。”他把书名说得很重，好像在作某种暗示。
她微笑着拿起《沙俄侵华史》闪进书架内。当她翻到某个页码，发现两页纸牢牢粘贴在一起时，两条柳眉打了结，接着，嘴角又露出一丝鄙夷、轻蔑的冷笑来。她取出《美的探索》，在刚才那张纸条上重重涂划了几笔，然后翻过来疾速写了几个字，夹在扉页内。
方兴焦急地等待她把书递过来，有点疑惑地问：“你……”她望着书淡淡一笑：“我会答复你的。”
方兴接过书，心中有如涨满了春潮，急步走到图书馆门口迫不及待翻开书，果然有一张字条。是几句蕴含春情的心喻？是一段表露爱恋心迹的话语？还是相约到某处幽会……他拿起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我已饱尝了虚伪的滋味！”他一时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当翻过纸条，看到被涂掉的自己的字迹，再慢慢琢磨“虚伪”这两个字时，像被人窥见了心中的隐秘一般，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原载福建《故事林》杂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