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安·弗恩斯我总以为做白日梦是没有害处的。在刷锅洗碗的时候,我会幻想自己正在接受本年度最佳电影女主角奖;在清洗烧黑了的炸锅时,我忙着准备领奖答辞。我最喜欢的白日梦——只在乘火车时做——我坐在南太平洋斐济群岛我家的凉台上,一面喝鸡尾酒,一面打字,创作一部新的畅销书。
白日梦的妙处在于它很渺茫,却足以自娱,因为在梦与我之间,还安全地隔着一个家、一份职业和三个孩子。可是最近,我意外地得到了一笔相当大的钱,我终于可以有一个投资白日梦的机会了。
关于投资忠告的信件雪片般飞来,弄得我晕头转向。我试着作出一决定:开一家旧书店。
这是大可一试的。孩子们都已长大,我有的是时间、精力和资本。为什么不能买进一家旧书店?要知道,这是我从上初中就开始做的一个梦。
后来我找到一家至少建于五十年前,但依旧美观、舒适的店铺。我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就申请租赁。我知道签约之前自己是无法安眠的。
以后的几星期,我忙得一团糟。最后,该做的只剩下把购得的旧书从箱中取出,摆上架子了。
当我的白日梦成为真实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画眉鸟,巢里养着一只鹧鸪。开幕并不铺张,亲朋好友们都来祝我成功,生意兴旺。
三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我还在等待着成功。等待旧书店的盈利——事实上,很多人都以为我疯了,他们从不以为我的旧书店会盈利。
沉浸在梦里度过了美妙的十二个月之后,我的会计终于来劝我:既然入不敷出,为什么不肯把书店早些关用呢?我说再等等,也许会有奇迹出现。
有一天,一位年高的妇女买了一本《玛丽公主的礼品书》,那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印行的一部精选的故事诗歌散文集。她告诉我,她在十几岁的时候,父亲曾送过她一本,战乱时丢失了。当她再度拥有这本书时,她把它紧紧贴在胸口。我觉得自己也分享了她对青春岁月美好回忆的喜悦。
一个九岁的男孩在儿童书籍部买了一本五角钱的书。两天后他又来了。他勇敢地对我说:“这本书我曾经读过,可否换一本?”我同意了。他第三次记忆失误之后,我们就停止了买卖的手续,索性改为他来借书,然后送还。
若不是我开了这旧书铺,我不会有幸遇见那位美丽而神采飞扬的女演员。她来买戏剧脚本时,常常谈起她生活中的故事,使我为之神往。和她谈话就像得到了一张剧院赠券。还有一位先生,酷嗜诗歌啤酒,在我店里一盘桓就是几小时,用深沉流畅的腔调朗诵雪莱、济慈和田尼逊的作品。
我还喜欢一位女士,她翻阅了一小时,选购了十二本。“但是玛丽,”她的朋友提醒道,“这些书你可以从图书馆中借到。”
“我知道,”玛丽爽快地说,“但是如果我喜欢一本书,我就想自己拥有它。”我懂她的意思,爱书的人都懂。
我投资在一个梦里,尽管这个梦没给我带来任何经济上的收益,但我不后悔。旧书店不能赚钱,但是能结交朋友。还有什么别的投资能获得如此丰富持久的报酬?
拥有这意外的收获我心满意足,因为当我与来这书店的读者、购买者进行心灵间的对话时,得到的欢乐远远超过赚到金钱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