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索,你真地确定卓玛公主会参加这次猎宴吗?”
“那当然,我卡索大法师什么时候骗过你。其实我早就知道望舒你三年前大病不起,茶不思饭不想,完全是对卓玛公主思念成疾,我怎么会拿你的感情开玩笑呢。
卡索面向北边村落跪下,虔诚地做了一个祈祷的动作,手放回胸前,闭眼道:“尊敬的星旧巫师大人在上,卡索以大法师的前途起誓,若是有半个字欺骗望舒,卡索就永世成不了大法师。”
“好了,卡索,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何必拿星旧巫师大人起誓呢,而且还要赌上你的前途,即使今天见不到卓玛公主,我也绝不会怪你的。”
卡索突然停下推进手中的木质轮椅推车。这木质推车是依水村子里的老木匠塔尔做的,塔尔的胡子都白了,远远看去,像是萝卜的根须。塔尔是村子里元老级的人物了,村里上百年的事情他都知道,年纪虽大,但身子依旧硬朗,挥舞起推爆子和锤子来,似乎还有使不完的力气,他满把胡子下的口中有数不尽的故事和传说,曾是卡索和望舒以及一大堆孩子们在萧瑟冬天里最快活的消遣。
卡索从轮椅后转到望舒面前,半跪在草地上,双手搭在望舒的腿上。每当看到望舒的腿,卡索心里就一阵抽搐,愧疚和悔恨就像鞭子一样驱赶着他,如一把深深浅浅来回插在心里的刀,让他滴血般地疼。
一年半前,大地震突发时,村里人在祭坛祈福。而偷空跑出来的卡索,正在卧病的望舒的床前,讲空谷山里被一只妖兽给追杀的经历。卡索讲地忘情,浑然不知房顶已经开始漏土,倒是望舒眼尖,深知如果卡索扶着自己出去,两人都不可能活。推说让卡索去街上拿自己塞在大雪狼洞里的一块玉玦,卡索讲在兴头,只盼着回来讲自己将来打算如何收拾那对狐狸的各种计划,直到跑出了院子,到了街上,才突然发现事情不对。可是已经来不及再冲回屋子里,转身处裂开一道巨大的裂缝。
望舒被从横梁上掉下来的木头挡住了身子,侥幸一命,但横梁压断了他的腿。从那以后行动只能靠塔尔做的木质轮椅,虽然望舒从没有责怪过卡索,但愧疚和悔恨却不会因为没有指责而变得浅淡,反而因此日渐加深。
望舒见卡索目光炽烈,瞳孔深处似滚动着晶莹的液体。望舒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像往常对所有人那般,拍了拍卡索的手道:“我们不是好兄弟吗?”
“嗯”,许久,卡索才点了点头,迎着望舒一笑,起身推轮椅,但心中却执念般地默默想到:明天,卡索就算拼了命,哪怕是当活猎物,也要把卓玛公主引到你面前来。望舒,你这么善解人意,宽厚待人,卓玛公主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落日森林边缘的一块空地上,有条不紊地扎满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白色帐篷,若从高空处雄鹰的角度来看,倒如同一个个刚蒸好还冒着热气的雪白馒头。
扑面而来的空气,湿润而清冽,打落草叶上清凉的露珠。
露珠随风滚落,倒影出铺满了西边天际的彩霞,多么美好的一个傍晚。
卓玛公主正骑着一匹白色骏马从草地尽头疾驰而来,那骏马四蹄如飞,行动间犹如风驰电掣。远远望去,宛如一片从地平线上快速移动的白云,白云上的卓玛像是雨后的彩虹,彩带、衣襟翻飞,不到片刻,白马已接近帐篷。
宇文看着卓玛勒缰停马,幻想着和这位月夜草原上最美丽公主,并肩躺在草地上,两人牵着手,欣赏日落。
宇文身披银色铠甲,玉树凌风。他十岁那年,凤羽国和草原部落第一次举行大型的友谊联会,初次见到卓玛公主时,就打定要娶卓玛公主为妻,虽然卓玛一直以来似乎都把他当做一个弟弟,但这并不妨碍她将来做他的王妃。
卓玛牵着白马,往宇文身后的马厩里走去。为了迎接这次盛会,马厩早在七天前就已经做好了。宇文走到卓玛身边,侧脸看着卓玛,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宇文公子,一年不见,你居然比我高了这么多。”
“卓玛你也更美了。”
“那是,我要越变越丑,岂不要在月夜草原的高坡上找个山洞,把自己藏起来。”
“卓玛小姐把自己藏起来也藏不住的,这般美丽,鼹鼠也会报信给我的。”
宇文很享受于这般说话的美好气氛。
“别动。”卓玛轻轻拍了一下白马的脖颈,将白马栓在槽前,接过贴身侍女燕儿递来的篮子,将粮草撒在马槽里,白马呼着白气,大口咀嚼着。卓玛伸手轻轻抚摸白马的额头。
宇文见白马抢了风头,可怒气不能向卓玛公主发,只得将话题从白马的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来,“这是什么马,改日我送你一匹。”
卓玛抬头瞧了一眼宇文,眼中大有你牛皮吹过了头的意思,居然说得这般随意和心安理得,好像天下宝贝都在你宇文家似的。
卓玛朝宇文甜甜一笑,眼含娇媚和柔情,宇文只觉自己的骨头都酥软了,卓玛道:“好啊,如果宇文公子能求的雁荡山昊天术士也赏给你一匹的话,你倒可以送给我,我不介意再多一匹的,如果昊天术士还有这么一匹马的话。”
宇文顿时就泄了气。雁荡山悬崖高耸,陡峭艰险,常年云雾弥漫,瘴气丛生,各种毒物和妖兽横行,但偏偏出了一个昊天术士,也不知感情受了伤,还是脑袋进了水,年纪轻轻,居然隐居到雁荡山去。天下法术中,九天门数一数二,但也不至于这般显摆。
宇文仿佛看见昊天术士说:我就是厉害,我就能独身一人住进雁荡山,你能怎么着。
想想就气人,但昊天也是出了名的隐士,不可小觑,这白马必定有来头。
宇文眉头微微一皱,道:“就算有,凭我宇文三脚猫的本事,恐怕也强求不来,虽说雁荡山属于我风羽境内,但昊天向来神虫见首不见尾,也不理雁荡山归不归我们宇文家管,我们进不去,还不是他一个人占山为王,那你的这匹白马什么来头,他怎就肯舍给你了?”
卓玛听着神虫见首不见尾,见宇文明明心中无奈,嘴上却不饶人,微微一笑,瓜子脸上荡漾开冬日暖阳般的笑容,道:“这下不傲气了吧,这白马叫流苏,来头是不小,不过我今天不打算告诉你,你就慢慢猜吧。”
“那你什么时候告诉我。”宇文看着卓玛远去的身影喊道。
“不知道,我哪天心情好,也许会透漏一二给你。”卓玛头也不回地往洛邑可汗帐篷的方向走去。
宇文叹了口气,看着卓玛的身影被蒙古包遮住,却还意犹未尽地看着,许久才发现卓玛的贴身女侍燕儿还在一旁,情知自己心絮失落全被这丫头瞧在了眼里。燕儿虽是卓玛的仆从,但与卓玛情同姐妹,清秀的姿色也不输别人,所以在夜月草原部落身份却远远不止一个丫鬟那么简单,宇文尴尬地一笑,道:“燕儿,这事可别告诉你主子,她若知道了,必定要说我,不能落了她的口舌,免得将来被她嘲笑。”
燕儿一边喂着流苏,一边道:“那刚才你说的这番话,我要不要原封不动地陈述给卓玛公主听呢?”
宇文向前走了两步,来拾燕儿篮子中的粮草,燕儿一把躲开篮子,道:“你还是离我远点的好,堂堂凤羽国的王子,我可纠缠不起,你放心好了,我才不是多舌鸟呢。”
洛邑可汗帐篷里,洛邑可汗正在和凤羽国国王互相敬酒,以表近年来的友好往来和利益上的双赢。卓玛只是在帐篷边远远地瞧了一眼,心里欢喜好时机的到来,卓玛迅速撤离了帐篷,找了个守卫士兵少的地方,趁士兵不注意,悄悄地溜出了被束缚和监视的范围。
“好自由啊!”卓玛畅快地奔跑在夜月草原上,欢呼着。不到半盏差的功夫,便已经离宿营地很远了。卓玛停下来的时候,眼前不远处的草地上,一个白衣的男子背对着卓玛站着。风把他的长袍吹得猎猎起舞,显得玉树凌风的身子更加的纤长,男子手里牵着一匹黑色的马,体型强健,非寻常马可以睥睨。
卓玛悄悄溜到那男子的身后,伸手蒙住他的眼睛,那男子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开口说道:“卓玛,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每次出来都要跟我玩这个游戏,从来都不会腻吗?”
“哼!”卓玛撅嘴坐在草地地上,用沉默来对抗这种不默契。
“生气啦?”白衣男子伸手拉起坐在地上的卓玛,道:“我们要去捕捉草叶兽了,烧烤奥,走啦走啦。”
“真拿你没办法。”卓玛顺从地拉着白衣男子的手站了起来,每次和昊天在一起,总觉得很甜蜜。
“昊天,你怎么知道阿玛会根据我的流苏来监督我呢?”卓玛骑在马上,倚在昊天怀里。
“因为阿玛和我一样熟知你。”昊天说着,扬了一下马鞭,马吃痛,迅速疾驰而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烫金的落日已全部沉入了地平线,卓玛看着空荡荡的天边,,前边传来了卓桑的声音“到了”。
“卓玛,你等一会儿,我去林子里把猎杀的草叶兽拖出来。”
“嗯”卓玛每次都很乖。
卓玛看着昊天走进那片偌大而幽深的森林,似乎看不到尽头,有些怕他离开就回不来了。卓玛知道洛邑阿玛以及草原部落里的勇士,明天就会和凤羽国的将军猛士一起到这片郁葱葱充满神秘感的森林里一决高下。
卓玛担心地向林子深处望去,突然听见一声呼喊。
卓玛起身便去,但立即站住了:昊天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可那说不定就是昊天。
卓玛往林子有喊声的方向走去。
不知不觉已到林子深处,密密麻麻的枝杈形成天然的穹顶,凸出地面的树根盘根错节,还有各色的蘑菇和头顶暗暗飞行的鸟禽,甚至有爪子摩擦树干的声音。
那个呼喊的声音越来越清楚了。
卓玛的呼吸声变得有些急促,卓玛前后打量着,忽然眼前一闪,一个很亮的东西飞过去了。
“哎呀!”卓玛被撞了一下:好痛,肩膀还磕到树上了。
“什么东西?”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促狭地喊了出来。
“什么什么东西,你才是东西呢?”卓玛撅着嘴生气道。
“啊”,一个年轻男子揉着眼睛,总算看清了眼前的人。待看清后,又吓了一跳,往后蹦跳了两步,盯着卓玛看了半晌。
卓玛只道这男子轻薄,正想发作,那男子突然跪倒在地,大声恳求道:“尊敬的森林女神大人,请你饶了我吧,我向你发誓,我这么做不是故意冒犯你,我放了幽冥鸟,你放了我,我还有事没办完呢,否则我要悔恨终身的。”
卓玛被这么一弄,心下迅速明白这男子把她当做什么女神了,当下又好笑又好玩,几乎把怒意和肩膀的痛楚都忘了,长长舒了口气道:“你叫什么名字,还有我不是什么女神,你怎么这么晚了在这个地方。”
那男子犹疑半晌,抬头打量卓玛,似乎不敢确认这是不是森林女神的诡计。顿了一顿,见卓玛笑容恳切,倒真是人间的女子。才倏忽长叹了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道:“吓了你家卡索大法师一跳,”
那男子突然又惊讶地“咦”了一声,道:“哎,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