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3
一道隔开的门,沐阳正下降着,离他越来越远,而他,却仍站在原来的楼层。他突然想起了‘刻舟求剑’的典故,船已经走得很远,而剑落还在原来的地方,如他自己,一年前已经失去了沐阳,他怎么能固执地以为随时都能寻回她?
他立刻往安全门跑去,完全没考虑这是十七楼,三步并作两步地往下跑。当他累垮了跑到底楼,推开安全门,满以为自己能赶超升降梯的速度时,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却只有陌生人,而沐阳,早已不知所踪。
还是慢了,他瘫软地往后靠向墙壁,发出一声懊悔的叹息,并止不住地摇头,哪里都没有沐阳的身影,曾经转个身便能触碰到的人,而今一旦消失在自己眼前,便再也难寻到了。
他用手揩去额头的汗,钻进了门口停的那辆气派的Bentley跑车,往门口驶离,也许在大门外便能追上她。
车子驶过花坛,坐在一侧,把头埋到膝盖间哭泣的沐阳转过了脸,透过挡风玻璃看清了他,只眨下眼而已,看到的便是汽车尾灯。她自膝间抬起了头,望着那离她越来越远的车灯,一吸鼻子,越发伤心地哭了起来。
夏末的晚风拍到她的脸上,凉凉地拂去了云舫留在她脸上的气息,她的手伸到后脑,像云舫刚刚将她拥进怀里那样,慢慢地把头重新按回膝间。她就那么坐着,忘了时间,路灯的光射在她的身上,像披了件银白色的晨褛,清冷而惨然的一个缩影。
许久了,她才抬起头,天空渐渐变了颜色,深邃幽暗,没有月亮和云层。她的脸也许是因为埋头太长时间,亦或是因为灯光的缘故,苍白得透明,嘴唇却有些发紫,眼眶略肿,一双被水浸泡过的黑瞳越发闪亮了。
这场完全没有预想过的重逢使她思维空白,面对一个又爱又恨,惦记了许久的人,竟然是仓惶地逃脱了,然而这逃也不是心甘情愿的,只是下意识的躲避,或者是想做些准备了再来一场重逢,但相逢岂是能刻意为之的?失了机会便再没有了。所以,她现在后悔,也怨云舫当时没有拦住她。
在他心里,她的重要性始终只能是以他事业发展的时机来定位的。
她感到沮丧,可无论如何,对这场重逢,她的心仍是怦怦直跳。云舫完完全全成了个社会上有名利,有权势的人。稳妥内敛的气质,神色里不经意地流露出成功人士的优越感,那质料高级的灰色西装,平整服贴得仿佛那件衣服就只能穿在他身上一般。隔了一年再见,她才发觉,她与他早已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人,就如同鹅卵石与钻石的区别,她是那么的笨拙平实,他却是精致而夺目的,正常人绝不会将他们联想到一块儿。
想到这里,她明白即便再和他见上一次面,她仍然会以那种冷淡漠视的态度对待他,从而维持自己可怜又可笑的自尊。
当爱情已经遥不可及,爱的人风光得使她感到被羞辱时,她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拉他一同受折磨的机会。
是这样的,她要让他知道,全天下的人都仰慕你,我却瞧不起你。
她慢慢地起身,沿着花坛走进没有路灯的一段路,朦胧的夜色里,一个苍黑瘦弱的影子,蹒跚地走出了小区。
若是她思虑得周全些,便能想到,早被她遗弃的小公寓,为什么她还握有打开那扇门的钥匙,也许她早在开门的那瞬间就想到了,只是云舫今非昔比,她不敢相信。她跟所有谨慎的女人一样,害怕到头来是自作多情。
云舫自然是找不到沐阳的,他坐在车里,冷清得能听到仪表针转动的细碎声,窗外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霓虹灯热闹地闪烁,不时自他的车窗掠过些光影。晚上七八点的街头总是一天里最热闹的,结伴吃完饭的人自酒楼里出来,走不了几步,又拐进一家KTV或是茶楼里,他们勾手搭背,绝不会有寂寞的神情,而那些人中,也没有他要找的沐阳。
他将车又开回公寓楼下,上楼去扑了个空,折返下来,待要给秘书打电话让他去各间酒店查询,远处那个模糊的身影却使他心里一动。虽然光线很暗,那黑黢黢的影子还是能看个大致的身形轮廓来。他迈开步子便要追上去,跑了两步,又状似思索地驻足,然后回到车里,等到那身影看不太清了,才开车缓慢地跟上。
车拐过弯便见她站在大门外,头往左偏,像是在等计程车。他把车停在远处,待她钻进计程车里,这才一踩油门,追上那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十多分钟后,计程车在一家酒店前停住,待她走进去,穿过大堂,他也泊好车,打电话给秘书,让他确定沐阳的房间号,自己先回了公司。
‘辰耀集团’的办公室扩大了两倍多,在市中心的写字楼里盘踞七层,总裁办就占了一层楼。云舫的办公室对面刚好是‘荆楚药业’新产品的大型广告牌,国内知名明星手托着一盒药笑容可掬地站在城市的半空。
下属汇报完工作后陆续出去了,办公室里只剩下秘书,他把一张卡片似的东西放到云舫桌上,说道:“这是对面房间的房卡,用我亲戚的名字订的,原来的房客转到威尼斯酒店的套房,一星期的费用已经预付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