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介桓杯里的水喝完了,他望向厨房,沐阳正从水池里拧干了毛巾擦拭灶台,她弯腰擦得细致,头发松松地挽起,脸垂低了看每一处脏污,手用力地抹几下子,黑色大理石台面便泛着湿亮的水光,额前的头发也扬了起来,又顺服地贴回脸上。介桓坐直的身体蓦地往后倒向沙发,伸长了腿,觉得这时应该如自家人般冲她喊:嗳,给我冲杯茶来。
他低头晃了晃空空的纸杯,一粒水珠在净白的杯底滚动,闻着窗台上薰衣草宁神静气的浓郁芳香,原本要起身去接水的他发起呆来,兴许不是发呆,是等着她洗了碗后给他泡茶,想到这里,他讶然地看着沐阳走进客厅里,冲他微笑,湿手拿过餐桌上他刚喝完的啤酒瓶,水龙头下冲了遍后又走到阳台,折了两枝青藤插进去,踮脚摆在了冰箱上面。
介桓怀疑她是故意在他面前表现,使他以为她是很贤慧的,这怀疑还有根有据---哪个主人不是等客人走了后才去收拾打理,而是把客人扔到一旁忙自己的?他突然烦恼起来,她要是真对他有意思,往后便要与她保持距离了。然而,这样的烦恼却使得他心里美滋滋的,眉头也未皱一下,反是望着转身的沐阳勾唇浅笑---他当然也不承认,这笑是有几分引诱意味的。
沐阳是觉得他笑得好看,却没放心里去,事实上,她用啤酒瓶装青藤叶是那瞬间想到了云舫,便不愿家里置放空酒瓶这种东西,插上两根长藤吊着也好看。摆弄完后,转身才看到介桓的杯子空了,不好意思地道:“经理喜欢喝茶,可我家没有,你看是喝咖啡还是其他的?”
介桓笑得更是儒雅了,应道:“没关系,纯净水就好!”他很自然地伸出手去,把杯子递给了沐阳。
沐阳倒满了水给他,才坐到沙发的另一侧,与他聊起公司的事情,并趁机问了许多工作上的问题,介桓耐心地教她,偶尔也会想,她是为博取他的欣赏才这般认真的么?这样一想,他与她讲得更细致了,还不时地告诉自己---她喜欢他,他便在工作上肯定她,如此一来,她的工作能力提高,往后就算他拒绝她了,想必她也还是要感谢他的。
沐阳本来就是没话题可聊的,搜肠刮肚找了些公事,有大部份都是自己知晓的,也抬了出来假意请教,目的是让上司知道,虽然犯了错误,但自己会竭力地弥补过错,报答他为自己收拾烂摊子的恩泽。
不知不觉地,就到了九点,介桓早忘了“吃完饭就该离开”的打算,眉目飞扬地给沐阳讲业务经验,孜孜不倦地针对她的不足教诲,沐阳则是十句话听进了三句,她是有心做个好下属,但这样的授课却是令她感到乏味的,只得一面点头,一面“嗯啊”地回应,偶尔还得勤学好问地提出一两个小质疑,扮得着实辛苦。
幸好,王路佳来了,她这样的美女向来是令男人一眼就能记住的,更何况那天在周亮家里,介桓对她颇有见地的谈吐也印象深刻,而擅长左右逢源的路佳进屋里来便叫了声:“王经理!”然后坐到沐阳旁边,探身向前跟他又说:“工作还顺利吧”像是很熟络一般。
介桓微笑地说:“还算顺利!”他也不似第二次见面地跟她讲:“我们是本家,不嫌弃往后就叫声大哥吧,叫经理怪怪的!”
路佳自然也是不会放过与他拉近距离的机会,弯眉甜笑着道:“那是求之不得,深圳这地方还真没个哥哥弟弟什么的。”
“我也是呀,深圳没个亲人!”介桓说。
这样的场面沐阳向来不会插嘴,眼见这两人都变“亲人”了,她这“远亲”的不知是否该识趣点儿,拱手大呼恭喜!?
“你吃饭了么?”她问路佳。
“还没呢,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路佳坦言她是来这儿找“好吃的”,又跟介桓夸道:“沐阳的手艺很好,被阿姨打小训练出来的!”
“嗯,刚见识过了!”介桓回道。
“那你们先聊着,我去给你把菜热一热!”换成从前,沐阳总是要叨上路佳好多句,硬要谈几个条件才肯去为她下厨的,这会儿她却感激路佳饿着肚子来,自己得以脱身,小公寓里三个人坐着太挤了些。
她在厨房里铲锅子,停手后便能听到客厅里的笑谈声,路佳没拿烟出来抽,手托着腮支在腿上,凤眼笑眯了,他们谈的是些有深度的话题---沐阳觉得那些话题就跟“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谈也是空谈,还费脑子去想,是她,跟云舫即便无话可说,也不会找了这些话题来磨时间。
但她也承认,她和路佳的差别是非常明显的,路佳在男人面前像是燃烧的炭火,光热都聚在她身上;而自己,则是烧过了的灰不溜湫的炭石,但凡男人,爱的都是热情美丽的路佳。她有时候也会想,如果韩悦结婚那天,路佳没有出差,喝醉的是她,那么云舫的态度绝不同于对待自己那般。
她安慰自己,这就是缘份吧,云舫注定了是她的。
把菜起了锅,倒进另一盘,锅铲连续翻炒,此时,她非常想念云舫。
她把菜端出去的时候,介桓便起身告辞,送他到楼下,沐阳见他心情很好,暗想路佳魅力果然是无敌的,经理刚分了一个,现下又能再度为美女动心了。
“今天谢谢你的招待!”介桓拉开车门跟她道。
她说不出招待不周之类的话,微掀起唇低声道:“又没吃什么好的,经理别客气了!”
介桓当她的小声是羞涩,克制心花怒放的狂喜,正经道:“呵呵,那我就不说了,早点休息,明天公司见!”
“慢走,明天见!”沐阳挥手,待他的车驶离后才转身上楼。
王路佳把菜里的葱姜蒜给挑了出来,沐阳进门便念道:“又挑嘴!”
“我就是吃不下这些东西!”
“你要饿个三五天的,看你还挑不?”沐阳往沙发里斜躺着,双脚搭在茶几上,才损道:“你们这些人,都把挑食当成种时尚,说出去这不吃那不吃,好像生活层次多高似的!”
“我就不信你交了男朋友还能满嘴葱蒜味儿的,就你敢,那男人也未必要你!”路佳驳道。
“诶,这话说得奇怪了,吃个葱蒜男人就不要,全娶你们这些不会做还挑得厌相的女人?”
“都什么年代了?男人的品味要求早就变了,娶老婆不是要娶个做饭的保姆!”
路佳说的是事实,但沐阳听来就很刺耳,她心想,光吃不做的人倒说起做给她吃的人没品味了,脸一沉,硬梆梆地道:“那你别吃了,回家吃你的泡面去!”
路佳向来不介意沐阳的小脾气,嘿嘿笑两声道:“放心,没男人要你,我要!”
沐阳白她一眼:“你要了去服侍你,以后当你的陪嫁丫环?算盘打得倒响!”
“我没想过嫁人,你嫁的时候别忘了捎上我就行!”
她们常拿“嫁人”调侃,路佳这样说,沐阳通常是回上句:老公迟早给你勾引,干脆你嫁得了。她又想到了云舫,现在已经是她男朋友了,交往一段时间,似乎嫁人也是有可能的,她再开不出那种玩笑,跟路佳正色道:“我有男朋友了!”
“刚那个经理?”路佳显然当成个玩笑。
“这会儿又叫经理了?刚才不是还叫大哥来着?”沐阳笑着讽道。“不是他!”
“当”的一声,路佳把筷子重重搁到碗上,盯她半晌才缓缓道:“你说真的?”
“骗你这个有意思吗?那人你见过的!”沐阳见她一脸莫名,眼珠子不停地转,也知道她猜不到,索性明说了:“是周亮的老板。”
“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吃速食了?”路佳惊讶道,脸上随之流露出关心。“他好像姓柏吧,我说,你跟他就见过两次面而已,怎么就好上了?”
“之前跟他一起吃过饭,他也来过我家了,我们一直有联系,不是故意瞒你,上次韩悦在,我不好说。”沐阳歉意地道。
路佳神色并无责怪,低头凝思了半晌,才道:“你自己把握好,没把他了解清楚前,别陷得太深了。”
“你放心,不会再有一个程江林。”她平静地道。“其实,我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爱他,喜欢他是肯定的,但喜欢通常都有附加条件,比如他是最适合结婚的对象,我已经二十五岁了,能找个符合条件,自己又有好感的,估计也就这么一个,至于爱不爱,那是长期相处后的事,目前,我还能肯定---我没爱上他!”她说得很坦然,黑亮的眼眸在被壁灯映照成浅蓝色,淡淡地一抹凄然。“到了这个年纪,经历了那么多,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撕心裂肺地爱上的?”
路佳沉默了,沐阳肯为自己打算多一些,她心里的大石应该放下了,但不知道为何,那块大石却仿佛愈发重了,压迫着她,闷闷的,似要发狂。这个城市,磨灭了多少人最初的激情和浪漫的梦想,不断地受伤,不断地自疗,再次地受伤,再次地愈合,华丽的夜,无论是一无所有,或是家财万贯,镜子里照出的同样是一张疲惫的面孔,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这事儿先别告诉韩悦!”沐阳嘱咐道。不是排斥韩悦,她认为这种事只能让云舫去说了给周亮知道,若是自己先说了,保不准云舫以为她有多重视他,恨不得给所有人都发个通知,使他们都晓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