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信的内容就像复印件一样,都是问候老人,让我照顾好父亲的话,还说拐杖不合适再邮。只有大哥在信中说:“四弟,我邮寄的只是一份孝心,而不是孝道。父亲一生从来没有向儿女索要过什么,也不要报答。今天他老了,儿女们该尽义务了,可我却在千里之外,心里很内疚,只好拜托了。我知道你会做得很好,但要记住父亲真正需要的不是拐杖,而是亲情……”大哥已是年过花甲,儿孙满堂的人了,读了他的信让我泪流满面。
母亲过世早,父亲又当爹又当妈担起双重的责任,省吃俭用,含辛茹苦,把爱心全部倾注到自己的儿女身上。那时我看到父亲弯下背的身影,在内心许下诺言,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父亲,让他过幸福的晚年。
日子久了,诺言就慢慢淡忘了,只剩下照顾好父亲的起居饮食了,忘记了父亲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为了生计东奔西走,稍有空闲便困守案头,又何曾注意过父亲的心情?父亲常走进我的房间,在我身边静静坐上一会儿,之后又回到自己的屋中,从里面传出电话机反反复复的开关声……有段时间我明显地感到父亲精神郁闷,忧伤失落。那一天,我问父亲是不是生病了,他含着泪说:“你就是再忙,也该与我说说话……哪怕一个小时……”
父亲的话令我恐慌,一个怪怪的念头出现了,将来有一天我会不会也要对女儿说出,“来看看我……只要半小时……”
我捧起父亲那双日渐枯槁、布满青筋的手失声痛哭,那曾经是一双多么有力的手啊!而今,拐杖限制了他的自由,水泥墙使他脆弱孤独。我要履行我的诺言,保持父子间爱的延续,让年迈的父亲得到儿子时时送来的温暖。每天抽出一定的时间与父亲讲讲我外面的趣事,聊聊小时候我是如何淘气……父亲总是耐心聆听我的讲述,讲到动人之处,我们父子都沉醉在过去的美好时光中。
常与父亲交谈,父亲也萌发了活力,时不时对我说些他年轻时的经历、读书看报的心得、养花育草的乐趣……文稿写好了先读给父亲听,有意把校对的事交给他。看到父亲戴着老花镜一字一句专心推敲时的样子,让我感到特别欣慰。
有句谚语:“父亲帮儿子时,两人都笑了;儿子帮父亲时,两人都哭了。”我不去“帮”父亲,尽管他年迈、迟缓,我是想让父亲与儿子的笑声永存。傍晚我搀扶着父亲去河边散步,仰望那静谧的星空,踩着松软的泥土,呼吸着青草的芳香,看着流逝的河水,我把心中的喧嚣沉淀下来,留下一片宁静和真情去陪伴步履蹒跚的父亲。
“我要永远陪伴着您。”
“不要这样讲,我不久就会离去。”
“这个我知道……”我写信给像种子一样散布在各地的兄弟姐妹,告诉他们:
“不要再邮寄拐杖了,因为父亲身边有我。”
人生的泥泞
文/李雪峰
人生即是一个需要独自体验的过程,只有脚踏实地去走,才能留下一条属于自己的生命轨迹。
十八岁那年,我高中毕业了,同学朋友们纷纷找亲托故,给自己找工作。
我央求父亲说:“这一回你可得替我找找你的朋友和战友了。”父亲是名复员老军人,他出生入死的一帮战友和朋友如今都手握重权,有的是厂长经理,有的是局长、主任,甚至他最铁的“兄弟”林叔叔,也已经是我们市的市长了。
父亲闷了好久问:“找他们做什么?”
我说:“给你儿子安排个体面点的工作啊!”
父亲想了又想,没有回答我,缓缓地站起来对我说:“走吧,跟爹到外面走走去。”
我跟着父亲默默无语地来到了村外的大路上。昨夜刚落了一夜的大雨,这条黄土大路被雨水浸泡得泥泞不堪,一不小心,脚就会深深陷进又软又烂的泥淖里。我和父亲的身后,留下了几行深深的脚印。一直走到村头的老槐树下,父亲才站住了,父亲抚着我的肩头问:“孩子,你能找出自己的脚印吗?”
我很不解地指着自己的脚印说:“怎么不能,瞧,这一串就是我刚才踩下的呢!”
“可有的人就找不到自己的脚印,他们一辈子总拣水泥大街、柏油大道走。”父亲叹了一口气十分惋惜地说,“他们连一个自己的脚印也没留下,在这世上岂不是白走了一遭吗?”
父亲看了我一眼,蹲下身说:“孩子,来,趴到我的背上来。”我警觉地问:“干什么?”
父亲说:“让我背你回家。”
我委屈而有些愠怒地说:“我十八岁了,我自己能走!”
“十八岁?八十岁又怎么样?”父亲执拗地说,“不管怎么说,今天,老子我就要背着你回家!”
我知道父亲那种说一不二的犟脾气,没办法,我只好趴到父亲那宽厚而又坚实的脊背上,听父亲“嗨”地一声站起来,然后迈着深一脚浅一脚的步子,摇摇晃晃,趔趔趄趄地踩着泥浆,驮着我朝家里走。
父亲气喘吁吁,一直把我驮到家门口,才如释重负地把我放下来,缓了口气问:“你能找到你回来时的脚印吗?”
我莫名其妙地说:“是你把我一步一步驮回来的,我怎么能找到我回来时的脚印呢?”
父亲笑了,说:“你让我去求朋友们替你谋份既体面又轻松的工作,你想想,不就是让人家驮你走一样吗?别人艰辛地驮着你走,你自己能轻松,能体面得起来吗?”父亲叹了口气继续说,“老让别人驮着走,连你自己的一个脚印也留不下来,那可真是枉活一辈子了。”
看着回来时泥路上父亲那行沉重而趔趄的脚印,我说:“父亲,我懂了。”父亲说:“孩子,你记住,要想留下自己最深的脚印,就得选一条最泥泞的路走才行!”
第二天一清早,我便打起自己的背包,踏着村道上的深深泥淖出发了,我不能让别人驮着我走,因为我要留下自己的脚印。
父亲的悲哀
文/[埃及]台木尔译/葛学忠
一位父亲对儿子关心爱护的程度,即使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过去,我常去我们那儿的一个农庄。认识了一位长者阿萨法,他以纺织为业。我常去他家拜访,看他干活。他操作一部简陋的织布机。我每次去,他都热情欢迎,并给我端上一杯自产的咖啡。他精神矍铄,口齿伶俐,胡须整齐,头发斑白。他的妻子已去世多年,给他留下一个儿子一他惟一的亲人。阿萨法倾心培养儿子,教他纺织技术,直到他娴熟此业,成为他最得力的助手。他的儿子体形健美,身强力壮,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父亲对他百般怜爱,经常在别人面前如数家珍般地谈论他的优点。
一次,我像往常一样去那座农庄,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令我心惊胆战——他儿子给火车轧死了。我赶紧到阿萨法家,对他的不幸表示慰问。他接待了我,并像往常一样给我端了一杯自产的咖啡。但此时的他如同一台没有灵魂的机器,他面如土色,毫无表情,讲话时吞吞吐吐,异常吃力,似乎搜肠刮肚也难找到合适的话题。我由衷地安慰了他几句,他只是简单地应了几声。临走时,我默默地抓着他的手深情地握了很久很久。
过了几天,我再次去农庄,一提到阿萨法,人们便告诉我:他近来深居简出,很少能见到他。在一种无形的力量的驱使下,我去看望了他。和他呆在一起时,我发现他明显地消瘦了,脸色苍白,表情凄苦,话也少了,干巴巴的,问一句,答一句。
墙角里织布机一声不响地蹲在那儿,房间犹如废墟,死气沉沉,充满了荒凉和沉寂的气氛,恰似一座无以掩尸的荒坟。
一次,他来看我,喝了点咖啡后,他抬起头问我:“你说死在火车下的人会有什么感觉?他一定很疼吧?”
我心中猛地一惊,我想竭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慌,但很快就发现这无济于事,于是只好对他说:“我想那时他是毫无感觉的,因为人死得特别快。”他提高了嗓门,肯定地说:“一定非常疼噢!”他涨红着脸,皱纹消失了许多,灰色的双眼红润了,他脖子发粗,直喘粗气。见他这副痛苦的样子,我也就默不作声了。我俩默默地相互看着,他渐渐地平静下来,很快又像开始时那样无精打采了。
又过了几天,我重访农庄,阿萨法的身体愈来愈坏,瘦成了一副骨架。稍一走动便显出疲惫的神色。这次,我在田庄住了一周。在此期间,我见过他一次。动身的前一天晚上,我疲惫不堪地独自躺在花园里,花园里一片沉寂。
阿萨法气喘吁吁地走了过来,跟我寒暄了几句后,在我跟前坐了下来,稍息片刻后,他便说道:“我是来求你……行吗?”我以为他缺钱花,便说:“行!阿萨法先生,你需要多少钱?”他惊异地看着我,说道:“先生,我不需要钱!”“那你要什么?”“明天你可以陪陪我吗?”他说道。我诧异地看着他,未予答复。他微笑着说:“我想到外边去看看,散一会儿步,看看真主的造化,看看我一生只见过一次的那个大城市……我这个要求过分吗?”他平心静气地说着,脸上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他抓着我的手,急切地抚摸着,说道:“你不答应我的要求?”我尚在犹豫,见他这样,便说:“如果能使你高兴的话,我可以陪你去走走。”他眼睛一亮,说道:“我太高兴了。”
他只和我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临走时,他一再向我道谢,并再三要我陪他进城。
次日清晨,我们准备了一辆两只瘦骡拉的车。头戴毡帽、身着长衫的车夫先上了车,他右边放着赶骡用的长而软的鞭子。我和庄园主上了车,坐着等阿萨法的到来。等了好久,仍不见人。庄园主说:“我想他不会来了吧,我真怕赶不上火车。”我回答他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车刚启动,我们就听到了声嘶力竭的叫声,扭头一看,原来阿萨法正冲我们竭尽全力地跑来。他示意我们停车,我叫车夫把车停下。阿萨法跑过来上了车,便像昏迷了似的倒在了座位上,嘴里还嘟囔着:“差点没有赶上!差点没有赶上……”
我们出发了,阿萨法渐渐缓过气来,他竭力和我们攀谈,但力不从心,他的话含糊不清语无伦次,他痴呆呆地愣着,显出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是着了凉,还是在发烧,他的身体不时地战栗着。
我们终于到了,下车后,我们便向车站走去,到站后,我们坐下等火车。我发现他面色苍白,双唇抖动着。我掏出表看一看说道:“再过五分钟,火车就到了。”阿萨法抬起头,起身说:“走!……”
我们向站台走去,一会儿便听到了列车的汽笛声,接着便见它疾驶而来,呼啸进站。我和庄园主及车夫正在打点包裹时,突然传来了一声尖叫。随后便是一阵骚动声,我看见站台那边非常拥挤,有人说:“已经轧成肉酱了!”
我赶紧向拥挤的站头冲去,但见车轮下,血肉模糊,布条横飞。回头再找阿萨法先生,他早已无影无踪了。
父亲
文/胡德斌
他一下子震惊了,他想起了自己凄凉的处境,想起了那位女画家给他的钱,也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情感——来自儿女的爱和温暖。
一个老者蹲在阳光里,从清早开始,他在这儿蹲了整半天了。
此刻,他正清点他半天的收获,一张张皱巴巴的票子在他的膝盖上展平,然后,小心翼翼地叠好。他是来卖油果儿的。自从儿子娶了那个女人回来。他在家里日益显得碍手碍脚了。然而,他总得谋一个生计。于是,他想出个主意,每天到对门店里揽一篮儿油果,拿到这儿来卖。行人如潮,谁也不会注意他。
一天,她背了画夹子偶尔经过这儿,目光一下子被他吸引住了。她胸前别着枚好看的校徽。这些日子,她为毕业作品犯愁。
她走向他,像株小白杨轻轻叫了一下:“老人家,我给您画张像,好吗?”
画像?他瞪起眼,脸绷得紧紧的。继而,他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儿,嘴角狡黠地咧了一下:“好吧。不过,这些油果儿你全买了。”
“嗯。”她应着。
“五毛一个,十个,拿五块吧!”。她踌躇了一会儿,掏出钱递过去。他犹豫了片刻,将五块钱捏在手里。
他往阳光里挪了挪,背靠着一截老树。她打开画夹子,用恬静、温柔的眼睛注视他。他让她看得浑身不自在,避开她的目光,朝远处看去。远处,有些迷蒙,一位年轻的父亲牵着他的儿子,一路上蹦过来,那顶小花帽真漂亮。他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温情,然而,温情一瞬间便过去了……她合上画夹子,将十个油果儿留给老人。要了他的地址和姓名,她像一朵云飘走了。
两个月后,他收到她寄来的信,信中还有一张市美术馆画展的参观券。
展览厅里,许多人围着一幅画,他也好奇地挤了进去。画面上一个寂寞的老人,蹲在一株老树下,老人的目光阴沉而悲哀,一缕阳光留恋地停在他的脸上,他的眼里透出一丝慈祥与温情。他和他对视着。他猛然间发现这个老人正是自己,他的脸陡然羞得绯红。半天,他将目光游移出这幅画,在一张小纸片上,他吃力地读到那两个字:“父亲”。
父亲,这熟悉而遥远的名字。有那么几次,他的儿子儿媳带着冬冬经过他这个卖油果儿的老头儿身边,竟离得远远的,像躲瘟神。他痛苦地哽咽起来,浑浊的老泪像虫一样爬出眼眶……好些日子过去了,美术馆前,有个老者总蹲在那儿,手里捏了把皱巴巴的票子,说是要给女儿的。
父爱如山
文/苏童
母爱的伟大使我们忽略了父爱的存在和意义,但是对于许多人来说,父爱一直以特有的沉静的方式影响着他们。
关于父爱,人们的发言一向是节制而平和的。母爱的伟大使我们忽略了父爱的存在和意义,但是对于许多人来说,父爱一直以特有的沉静的方式影响着他们。父爱怪就怪在这里,它是羞于表达的,疏于张扬的,却巍峨持重,所以有聪明人说,父爱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