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是旮旯村田寡妇的遗腹子。文的父亲在母亲进门的三个月后死于一场大病。母亲田氏谢绝了邻居劝她改嫁的好意,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将文拉扯大。母亲不想让文当一个村里大多数孩子那样的睁眼瞎,于是省吃俭用,拼命劳作,把他送进了校门。为这,田氏没少招来村民的白眼和讽语:“哼,穷山沟里还能飞出金凤凰?一个寡妇能培养出个大学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田氏不信这个邪。
文自小聪明好学,从小学到中学,每次考试文都出类拔萃,回回都是第一。16岁那年,文考取了省城一所高等学府。文是旮旯村有史以来出的第一个“秀才”,用村里的教书先生的话说,文创造了那个小山村的一个神话,以致文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村里很多人争着把证书看了又看,眼睛擦了又擦。
文是一个志向高远的人。当左邻右舍纷纷向他母亲贺喜的时候,文的心里早已对未来有了新的规划,文要出人头地,文要过城里人那样富裕的生活。文有了这些想法的时候,他自己也很吃惊,但无论如何他要将它变成现实。
文是穿着上高中的那身单衣离开山村的,他不想让母亲为他花更多的钱买新衣服。文离开村子的那天早晨天天有些冷,文在送他的人群里看见母亲穿着那件穿了几十年的蓝色的单衣,那双男人一样满是茧子的老手朝他扬了又扬挥了又挥。文发誓一定要有出息,将来让娘过上好日子。
到了大学的文发现,他的同学都是来自城市,他们的衣着很时髦、新潮。文是个敏感要强的人,“一枝独秀”的处境使使文多少有些尴尬。
天冷了,同学们都陆续换上了羽绒服、保暖内衣。文还穿着从村里离开时的那身单衣。文多想母亲能给他寄一件和同学们一样的棉衣。他日夜企盼着。终于,他收到了家里寄来的一个大包裹。他没有急于打开,他轻轻地摸着那厚厚的软软的包裹,猜想着那里面一定是一件他想要的时兴棉衣,至少也是刚买的仿毛棉衣,他继而想象着穿上新棉衣时该有多么温暖。他慢慢地,一层层地打开包裹。在打开最后一层的时候,他呆住了:一件粗糙的手工缝制的蓝棉衣赫然躺在那里!文一看就明白这是母亲做的。文的心里“嘎磴”一声,一下子凉到了极点。他眼前浮现出穿上这样一件棉衣时同学们看外星人般夸张的表情,浮现出他正暗恋的女孩那鄙视的眼神,想到……“真土,丢人现眼!”文腾地站起来,一把将包裹塞在了床底下,又用力往里踢了两踢。
第二天,文的邻居打来电话,告诉他母亲病故,让他火速回家料理丧事。文当天便匆匆赶回家,只见母亲脸上盖着黄裱纸,穿着单衣直挺挺地躺在炕上。文号啕大哭。哭罢,这才想起该给母亲穿上送老的棉衣。文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也没有找到母亲一直不舍得穿的那件出嫁时的棉衣。文很纳闷,邻居王大婶含泪告诉他,半年前母亲就得了绝症,文走后,母亲日夜想念,不想病情日益加重。但母亲怕文分心念不好书,怎么也不让邻居打电话告诉文,母亲担心天冷儿子挨冻,又没钱买棉衣,就将自己出嫁的棉袄改做了一件棉衣给你。大婶告诉他,母亲临走的时候还念叨着那件棉衣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要是不合身就让我帮着再给改改……大婶断断续续地说着,文蓦地想起那件被他塞在床下的棉衣,扶床痛哭不已。
几天后,文所在的那所高等学府里,一位穿着乡下人穿的那种蓝棉袄的男生,挺着胸,匆忙进出在学校的教室、图书室,自信地穿行在同学们中间。他就是文。
四年后,文回到了家乡,回到了那个远离文明的旮旯村,办起了村里有史以来第一所小学,文任教师兼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