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几个星期就从领导岗位上退下来了,虽说朱副局长素有东州官场野鹤之美誉,但要说心里完全没点想法,那是假的。这些天他已经将私人物品整理得差不多了,就等组织上一宣布,交房交车走人。也没几天了,那些东西收拾好了的,就先搬回家,几天工夫,也不想上班了。
“哇,爷爷,这么多相片。”东西不多,一个纸箱就装完了,最打眼的是那一大摞相片,司机一放下,刚练完钢琴的五岁小孙子就好奇地凑前来翻看。
朱副局长拍拍孙子的小脑袋,搂着他坐到沙发上,然后示意司机先回去。
儿子到欧洲去了,保姆买菜去了。媳妇车子在修理厂,本来想在家休息,看公公回来了,有车,就招呼司机拉她去办点事。老爷子要下了,车子也没几天好用了,得抓紧着用。
都走了,爷孙俩在空落落的午后翻看着这些老相片。相片确实挺多,基本上是参加各种会议的,也有一些是外出参观学习拍的。可以说,这些相片,是朱副局长走上领导岗位以来参加的几乎每一次公务活动的记录,浓缩了他十六年的为官生涯呀。
孙子翻了几下,觉得索然无味:“爷爷,怎么全是您坐主席台的相片?而且都坐在边上。”
家里吃饭,爷爷可是固定坐在餐桌最正中位置的,这是规矩,小鬼头懂得哩。
朱副局长随手翻了一下相片,还真的是没有一张是自己坐正中的。包括站的,都在边上。有时左,有时右,就是没有正中间的。有那么一两张就在局长边上,可那终究还是边呀!
朱副局长心里呵呵一笑,我是单位的六个副局长之一,当然只能是配角。
孙子随手又翻了几张:“这么多人,都是我不认识的。”
朱副局长笑了:“爷爷单位人可多了,而且领导经常要换人的嘛,你当然不认识。”他指着几张相片中间的那人说:“瞧,这是王局长,这是赵局长,这是周局长,这几个人都是只当了一年局长就换人了。”
孙子不明白:“为什么要常换人呀?为什么才当一年呀?您可当了那么多年副局长呀。”
是啊,为什么要常换人呢?为什么才当了一年呢?为什么自己能当了那么多年呢?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王局长、赵局长是因为工程出了事,现在一个免职在家,一个还在牢里待着。而周局长是刚当了一年局长就高升了。可跟孩子怎么说呢?他又翻了几张相片,呀,陈局长、刘局长、张局长都当得不长,掐指算来,朱副局长在这个局里当了十六年副局长,竟跟了七任局长,除了现任的马局长,有的高升了,有的出事了,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给七任局长搭过副手,当了十六年配角,跑了几十年龙套,老伴在世时常笑他没出息。朱副局长爱看戏,深知人生如戏的道理。可毕竟人在官场,谁不知主角的风光无限与实惠多多?尤其在这样一个肥得流油的部门。但是,配角有配角的精彩,这一点很多人看不透啊。朱副局长点着一枝中华烟,长吸一口,又长长地吐了出去,心中一阵舒泰。他将孙子搂起来,深深地陷进真皮沙发的柔软与舒适里。小家伙给弄痒痒了,咯咯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