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斯太浪费了,黄色不是画上去的,而是把颜料倒出来。整个画布染成无边的金色,太辽阔了,太壮美了,目光望上去,不知所措,令人眩晕。克里丝蒂娜的背影,和枯草的对比反差强烈,看不到她的眼睛。单薄的胳膊,支撑大地,手指抓紧泥土,塞满了指甲的缝间,清新的气息,在肌肤上漂游。残疾的身体前倾,在克里丝蒂娜爬行的途中,留下了坚强的路标,让我感受生命的力量和美好向往。远方的农家是出生的地方,在那里有过欢乐,有过痛苦,囤积了母亲似的温暖,有了无限的记忆和回味。画面的调子,不是那么灰旧,渗出的感伤的情绪,水一样的四溢。一棵野草,一条虫子,一条延伸的车辙,陈旧的农家,无不塞满了乡土的情思。怀斯被誉为美国“怀乡写实主义”绘画大师,他笔下的草木,朴素的生活情景,都是在大自然的放大镜下构思创作的,不可能有浮躁之气。在线条、色彩中,怀斯倾注了生命中的热爱。大地并没有因为克里丝蒂娜的残疾而厌弃,有了她,却显示出生命的丰富的意义。那幢旧农家的房子,经过岁月的风雨飘摇,曾经发生过很多的故事,淋漓过后留下的痕迹,像老人额前的皱纹,记载了世间的沧桑。在画布上,怀斯不是在玩游戏,画得像和不像,动用搬移法,东挪一块草,西移一棵树,在宽大的画案前,凭空想象的拼凑。怀斯是在记述一段真实的情景,对任何一笔,一点色彩都是苛刻的要求,不能有一点的浪费。这不仅是创作的严谨,对生命的负责,这是画家的精神品质。
他的作品没有城市的人情冷漠,欲望的膨胀,利益的推动。画布上的色彩,在泥土的气息中凝固,少了虚假的华丽。张炜说:“怀斯安心却又是执拗地一路画下来。邻居的一个残疾姑娘,从她的少女时代到她的老年,怀斯都画了。她的命运风霜能够牵动他一辈子,又怎么会打不动我们?对人如此,对物如此。对一棵草,时常看到的草,几十年看到的草,他也是这样。这就很难没有命运感。所以,他就伟大了。”一个人是那么的有忍耐力,在一片土地上,守着,看着,思着,悟着,画着一棵草,这不是任何人受得了的,怀斯做到了。并不是干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事情,就可以称伟大,沉重的大词,太压人了,有人闻风而逃。在克里丝蒂娜瘦弱的背影中,读出的不光是痛苦,还有美好的向往,坚强的勇气,也读出怀斯的情怀。
天空挂满了忧郁的灰色,从夜晚开始,粗粝的雨打在鲁北平原,一场深秋的寒雨,使秋深刻了。我是在雨声中重读怀斯的《克里斯蒂的世界》,在这样季节的背景下,读一个大师的作品,进入他的情感世界,这是一份激动和幸福。怀斯是真实的,他在回忆中说:“她像一只蟹一样。”怀斯对克里斯蒂的形容,充满了爱的敬重。
2001年,有一段时间,隔三差五地有个中年人来编辑部推销书。他操河北邯郸口音,身上的西装皱巴巴的。他背着大号旅行袋,里面装着销售的书和书目的宣传页。我们彼此不熟,交流的东西很少,随便地翻他背来的书。他不断地宣扬书的特点,极力地鼓吹每一套书。他一来,办公桌上堆满了他推销的书和宣传页,辗转千里的书,留下细腻的灰尘。《世界传世名画》就是这时买的,我第一次读到怀斯的《克里斯蒂的世界》。
我把画集摆在工作台上,长时间坐在它的面前,在记忆中截取一段那些日子。我的目光,在抚摸中有了温度,变得有些不安。燃烧的激动之情穿越时空,思绪到了遥远的地方。怀斯在美国宾州恰兹佛德镇和缅因州库辛镇生活过,邮票般大小的地方,怀斯面对熟悉的房子,一条乡路,一扇木门,一只小船,大雪中的邻居,窗口飘进海洋来的风,大地上的猎鸭人。他在平常的日子中,发现了不平常的事情。在朴素的土地上,怀斯不是迷恋大题材,大事件,着迷于身边的琐碎的事情,用童真似的眼睛,察看琢磨。这样的画家难得,在无数个为什么中,他创作出一幅幅感人的大作品。他不肯放过一丝一缕的瞬间,举着质朴的灯,抓住自己的感受,一路探寻下去。从容和安静,让怀斯作品有了深度,形成了强大的、属于自己的艺术天地。
在中国现代书画家网上,读到王国伟的文章:“这位从不出门旅行,一生都在描绘居住村庄的绘画大师,以他独特的艺术魅力深深地影响着大洋彼岸的一代中国画家。在上世纪80年代的中国,怀斯绘画中特有的细腻、新异的视角,孤寂的乡愁,无不引起当时中国艺术家极大的关注。那个时代的画家和绘画学子中几乎没有人不提及怀斯。画家何多苓经典画作《春风已经苏醒》《雪雁》就是向这位艺术前辈的致敬之作。艾轩、王沂东等画家的作品中,也都明显透露着这位美国画家的影子。他们坦言,‘怀斯风’影响了整整一代中国画家。时至今日,无论当代艺术玩出多少层出不穷的新花样,最初那份真挚、质朴的写实情怀,依然令人怦然心动,而安德鲁·怀斯,则是滋养这些中国当代写实主义精品的灵感之源。”源是水流起头的地方,评论家选择了“灵感之源”,来表达怀斯对一代东方画家的影响。我看到一幅怀斯在画室中的黑白照片,画架上一幅没有画完的作品。怀斯端着调色板,手中拿着画笔,眼睛中流露出安静和深情的光芒。感谢摄影师的镜头,凝固瞬间的情景,使我有机会能读到创作中的怀斯。
2009年1月16日凌晨,怀斯在睡眠中安静地逝世,享年91岁。
怀斯走了,但是留下的《克里斯蒂的世界》和他的作品,永远和我们在一起,就如同他活着一样。
你有你自己的声音
2011年9月的一天,第一次走进嘉合艺术馆,独自在橱窗前,观看一幅幅书法和国画作品,感受中国水墨独特的语言表达。让人惊骇的美,笔墨中蕴藏的情绪不断地扑来,这不是心理上的暗示,它是在心灵背景上聚集、涌现的一股莫名的骚动。
从一幅作品的收藏,就能看出藏主的价值取向,它不仅仅是市场的效益,而且是文化的品味和追求。
嘉合艺术馆自2011年4月10日开馆至今,具有文化眼光的馆主李培恺,不断将自己的艺术理念输入,营造一个“鉴赏、品茗、会友、藏品、高雅的名人会馆”。在短短的时间里,展开了多场次的艺术活动:4月16日举办了“走进黄河三角洲”当代实力派书画名家邀请展, 4月26日举办了“‘走进黄河三角洲’传承与开拓——来支钢山水画展及来支钢水墨艺术研讨会”。8月11日举办了“传承之美”着名画家殷立宏作品展,9月10日又举办了“迎中秋名家藏品收藏交流展”。这一系列的活动,不仅丰富了嘉合艺术馆的艺术气氛,更多的是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和影响。嘉合艺术馆简介中说:“为了进一步把艺术馆办得更好,更具特色,我们将以此为平台,将高雅艺术与企业人文理念相融入,建立起艺术家与企业家沟通的桥梁,并向热衷于文化事业的各界人士以及书画爱好者提供交流的机会。”嘉合艺术馆张扬着自己的艺术主张,将美和爱融结得像建筑的拱顶一样和谐。
殷立宏的作品是馆藏名品之一,他是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北京书画艺术院副院长,多次在国内举办了个人画展,并有国内外多家馆藏品。殷立宏的作品是我在嘉合艺术馆读到的第一位画家的作品,他通过线条和水墨,大胆的构图,守护传统,又无所拘泥,表达了对生活的感悟,诠释了精神上的求索。
我走近了这样的画面,戴竹斗笠的老头,持着横过脖颈的竹竿,他在回头瞧着两只活泼白鹅,神情中流露出天然的童真和对生活的情趣。画面简洁,气韵随笔墨而走,没有一点造作之感。读这幅画作,不光是美的享受,而且体验到一种生命的本质。“艺术家的成就越高,他的灵魂就越有深度。虽然我们看不到艺术家灵魂的深度,但艺术家本人却要潜入那里。”弗里德希·黑格尔着:《美学》江苏人民出版社2011年7月出版,第31页。笔墨接触纸的瞬间,画家倾注的情感发生了质的变化,喷发的激情,创造出有着生命活力的形象。
一个画家的最终目的不是复制和呈现,而要表现一股精神力量。把自己的灵魂和自然融化一起,这样的作品创作出来,它是永远的,恒久的,不会被时间所丢弃。2009年,殷立宏创作的《垂钓图》,更是值得回味的作品,它让我们读后有了想象和思悟。一只小船,一根钓竿,垂钓老人在注视水中的动静。他眼角的纹络透出温暖的慈爱,身后的小花猫,却一副任凭外界风浪怎样,它却沉在酣睡之中。动中有静、静中有动的画面,干净、典雅,表现了画家的传统绘画语言的扎实和继承。这种美不是简单的所谓的世俗美,它是形势和内容的融合。艺术品一旦进入“美学”的意义,作品就有了分量,就不是泛泛之作了。“当一个美术家由于热爱自己的艺术并倾注了大量心血的时候,他就有权希望把自己的名字留给他的下一代,这时,他会孜孜不倦地尽力使他的作品臻于尽善尽美。”安格尔着:《安格尔论艺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5月出版,第14页。
潘会军的书法作品,也是嘉合艺术馆的馆藏品之一。他是1985年全国首届青年书法大赛银奖得主,书法的神采意味,吐露出内在的底蕴,得到很多当代大家的欣赏。他的书法出于天然,章法、结构、笔法和谐完美,挥毫泼墨中宣泄了生命的审美和书心。在嘉合艺术馆里,在古老的材料中,领略了当代艺术家作品的创新突破的力量,和他们对生活的热爱。笔墨在心,创作出的艺术品就不会流俗了。看完这些艺术品不光会让人感动,甚至还有一种浑身冰冷的感觉。这些艺术家经历过生活的磨难,也就知道什么重要了。艺术作品是从生命中流淌出来的,情感真实了,有了性格,就有了创造的想象力。我越来越喜欢艺术家的作品,他们的独特感受,有科学的准确、情感的丰富和宗教的虔诚,充满了湿润的诗性和想象。绘画是一种艺术语言的表达方式,它不像诗人用文字记录。色彩和线条的运用,不是顺手拈来的材料,它深藏情感和精神的追求。
一个艺术馆的建立,不是随性而生,它是馆主找到了自己的艺术风格,在这风格中包含馆主做人做事的本性。李培恺是一个不倦的跋涉者,他从经商到经营艺术,这是一种返往的历程,从风云变化莫测的商场回到心灵中,寻找属于精神的家园。
在嘉合艺术馆里,在一幅幅画作前,被美冲得忘记了时间的变化,我不想有人来打扰,破坏精神的享受。在浮躁的时代里,有一处安静的地方,读到很多的画作和书法作品,这不仅解除心中的躁气,呼唤出人的真性情和博大的爱,生出内在的冲动,把生命提升到新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