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尔塔瓦镇周围是乌克兰一片鲜为人知的区域。东部大片的草原在这里与沃斯克拉河峡谷的森林和沼泽地汇合。当地的农民不时还能挖出埋在泥土深处的人骨碎片。这些骨头被军刀砍成了碎片，被长矛刺穿。它们是历史上一场著名的战役——波尔塔瓦战役的遗留物。在1709年某个酷热的夏日，这场战役在瑞典和俄国军队之间爆发。除了当地的农夫，两个交战国之外的人们对它知之甚少。它不像滑铁卢、加利波利或者中途岛战役那样引起世界无限的遐想，然而，假如波尔塔瓦战役未曾发生或结局不一样的话，今天的欧洲乃至整个世界都将大为不同。因为在这两支同样不可一世的军队的一片厮杀声中，波尔塔瓦战役意味着一个大帝国的没落和另一个大帝国的崛起。
一个伟大的波罗的海帝国
今天，我们倾向于认为，瑞典是一个开明且严格恪守中立的国家，似乎从不卷入任何地缘政治冲突。诺贝尔和平奖在这里颁发，和平大会在这里举行。然而，曾经在某一段时间，它险些成为一个与哈布斯堡王朝统治下西班牙和拿破仑统治下的法兰西旗鼓相当的帝国。
中世纪接近尾声的时候，波罗的海地区开始摆脱封建主义的桎梏。瑞典、丹麦、波兰和俄国等北欧国家都在抢夺波罗的海周围的领土。17世纪末，瑞典成了该地区的强权。瑞典帝国不仅环绕波斯尼亚海湾，而且，还延伸到欧洲大陆。1617年，瑞典击败俄国，夺取了圣彼得堡和科克斯霍姆，把俄国完全阻挡在了波罗的海之外。在“三十年战争”中，瑞典吞并德国大片领土。随后，它又同丹麦作战，夺取了现在瑞典南部的领土。
17世纪后半叶的大多数时间，瑞典都处在杰出的国王查理十一世统治之下。查理是一位独裁者，但却十分开明。在他的领导下，贵族领地被削减，更多的财富和权力转移到了商人和农民的手中。他还别出心裁地重组了瑞典军队。他把国家分成叫做罗塔的小单位。每一个罗塔包含大约10个农庄。每一个罗塔负责为军队提供一名士兵，由罗塔出资挑选、教育、训练并提供衣食住行。在和平时期，别人供养他；在战争时期，他出征打仗。如果他死去或残废了，罗塔则挑选和训练其他的人。军人职业经常是世袭的。
1700年之前，除了某些精英骑兵团，整个瑞典军队都出自罗塔体制。这一体制一直延续到1901年，它培养的瑞典军队一度让欧洲人闻风丧胆。它的每一位士兵都坚信，自己不仅是为了国王和国家而战，而且，还是为家乡的一群亲人而战。自他出生之日起，这群亲人几乎一直站在背后支持他。瑞典当时的人口数量决定了它需要这种战斗精神和凝聚力。1700年，瑞典人口不到300万，而它的主要对手俄国的人口是它的10倍。
北方大战
1697年，查理十一世罹患胃癌，瑞典帝国暂时沉寂下来，瑞典随后保持了20多年的和平。瑞典商人通过波罗的海贸易变得十分富裕，让邻国看了十分眼红，尤其是俄国，它一直被阻挡在波罗的海之外，经济因此萎靡不振。
1686年，一位英明卓越且雄心万丈的沙皇控制了俄国。他就是彼得一世，不久之后被人称为彼得大帝。他身材高大无比，一双祖母绿色的眼睛炯炯有神。他的野心同他那两米高的身材一样超乎常人。他试图重振国力，带领俄国学习西方，与欧洲的其他地区接触。为此，他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改革举措包括从号召廷臣剪去长胡子到把俄国旧历改为公历纪年。与此同时，彼得着手对军队进行现代化改造。他雇佣外国人担任军官队伍的核心成员，并且高度重视火炮的战斗力。这一改革的成效在后来的波尔塔瓦战役中得到了证明。
彼得同样想让俄国取得海上强权。为了达到目的，他同控制克里米亚的奥斯曼帝国作战，夺取了亚速海要塞，并组建了一支小海军。但他深知，俄国尚无力击败强大的奥斯曼帝国。因此，1698年，他把目光转向北方，开始关注波罗的海这个更加天然的出海口。1700年，他同丹麦、挪威、萨克森以及波兰组成联军，对瑞典帝国宣战并发起进攻。著名的北方大战由此拉开序幕。
在接下来的9年里，瑞典军队几乎从未间断过战争。在士兵数量上，他们远远不及通常是2倍甚至4倍于自己的敌人。然而，他们却赢得了一系列原本看似毫无可能的胜利。1700年夏天，他们快速击败了丹麦，迫使它退出战争；同年11月，在纳尔瓦，只有8000人的瑞典军队顶着漫天的飞雪同躲在壕沟里的40000俄军作战。俄军被歼灭10000人后，被迫溃逃；第二年，瑞典在里加击败一支萨克森军队，把它们逐出波兰。
瑞典军队缘何如此勇猛善战呢？部分是因为他们的凝聚力和独创的战术。正如在纳尔瓦战役中那样，瑞典人惯用的战术是，用一小支强悍的军队瞄准敌军战线内的某一点，出其不意地发动进攻并击溃敌军。另一个原因是它有一位杰出的领袖。那就是当时最优秀的“军曹国王”之一，查理十二世。1697年，父亲死后，15岁的查理成了瑞典国王。也许，他的年轻让彼得一世及其盟军误以为进攻瑞典的时机成熟了。然而，查理十二世绝非酒囊饭袋。严格的军事训练帮他克服了少年之躯的体弱多病。18岁那一年，战争爆发时，他已做好统帅瑞典军队的准备。
查理不是那种坐在首都里或躲在军队背后发号施令的国王。他总是亲自带兵、冲锋陷阵。他在战场上表现出的冷静一直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那不仅是冷静，更是奇异的超脱，他几乎毫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在战场上阵亡。正是因为这样，无论他走到哪里，都有精良的德拉邦特警卫在周围保护他。德拉班特军团由军官级别的人构成，其唯一的职责就是构成人体盾牌，保卫国王的安全。1700年，147名德拉邦特跟随国王参加了战争，只有14人活着回来。
波尔塔瓦之路
经过多年的战争之后，1707年冬天，瑞典军队终于占领了波兰。双方随后签署的合约规定：波兰的所有贸易都经过瑞典里加港口；给予瑞典商人极其优惠的待遇，鼓励他们前往波兰居住；不许俄国通过欧洲进行过境贸易。波兰奥古斯丁国王被废黜后，瑞典把一个受其控制的傀儡国王推上王位。然而，在波兰和萨克森各地多年征战之后，瑞典军队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粮食补给，不得不搜刮波兰有限的资源。这引起了波兰人民激烈的反抗。他们发动游击战，抵制瑞典占领军，但遭到瑞典残酷的报复。整座市镇被烧毁，居民惨遭屠杀。查理显得很平静。他说，只要波兰愿意，它想遭受多少痛苦都没问题。他命令他的军官扫荡所有的食物。他不准备把军队撤回瑞典，而是打算把波兰东部的俄军持续不断地朝乌克兰方向驱赶。瑞典希望和伊凡·马驰帕酋长率领下的哥萨克军队联合起来，一道攻入俄国，一劳永逸地摧毁沙皇政权。哥萨克人同意和瑞典结成联盟，以期瑞典能帮助乌克兰从俄国的占领下解放出来。
1707年12月末，查理国王率军越过冰冻的维斯图拉河，穿过波兰，追击俄军。按照瑞典的标准，这支军队相当庞大，足足有44000名军人。彼得大帝十分担忧，他向查理十二世发出了几次试探性呼吁，请求和谈，但是，26岁的瑞典国王根本不予理睬。他确信，他的事业是正义的，自己一定能胜利。其他人对此也深信不疑。瑞典军队的强悍在莫斯科的欧洲人早有耳闻，他们开始纷纷逃离莫斯科，躲避一场即将到来的大屠杀。
焦土战略
1708年，俄国军队采用了一种战术。在后来同拿破仑和希特勒的战争中，这种战术都十分奏效。他们拒绝与瑞典军队交战，而是在瑞典军人赶到之前先行撤退，然后，一路损毁农田，焚烧村庄，向井里投毒。瑞典军队向北穿越马佐夫舍，试图从侧翼袭击俄国军队，结果却陷入了一场苦战，因为马佐夫舍的农夫进行了顽强的抵抗。瑞典军队摧毁村庄，拷打农夫，强迫他们说出食物藏在哪里。他们想出了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把村里的小孩抓起来，当着他们父母的面，假装要吊死他们。这样，村民往往会立刻如同变魔法一般把隐藏的食物取出来。
1708年夏天，经过几个月苦苦征战，瑞典军队总算在立陶宛附近的村庄哈罗克金赶上了俄国军队。7月4日，他们发起进攻，歼灭俄军5000人。俄军被迫从沟壕后撤。然而，这一次，瑞典军队的信心受到了打击。在此之前，他们一直相当鄙视俄国军队。在纳尔瓦以及其他战役中，他们轻易就击败了俄军，看着他们灰溜溜地向后逃窜几百公里。所有将领都自负地认为，少量瑞典军人就足以打败人数众多的俄国军队。然而，在哈罗克金，俄军对瑞典军队进行了顽强的抵抗，而且战法娴熟。纳尔瓦战役之后的数年时间里，当查理十二世在忙着征服萨克森和波兰的时候，沙皇彼得一直致力于重组和训练军队。哈罗克金战役的失败让彼得十分恼火。他甚至下令把背部受伤的官兵都处决了，因为他认定，他们一定是临阵脱逃才会导致背部受伤的。瑞典军人开始意识到，一场真正的战斗即将来临。
通往第聂伯河以及莫斯科的道路畅通无阻，但俄国军队继续在撤退的路上损毁农田、烧毁村舍，瑞典军队不得不到处搜刮食物。尽管后面紧跟着将军亚当·路德维格带领的携带大量粮食、弹药和火炮的补给队伍，以及12500名后备军人，查理十二世的这支先遣部队还是一直处于往前无法追踪敌人，往后无法靠近补给线的境地，他们不断遭到效忠沙皇的哥萨克人的袭击，同时，军队的士气也在不断地下降。因此，查理十二世决定让他的军队调转方向，朝南方的乌克兰行进。那里有大量的庄稼未被俄军损毁，伊凡·马驰帕的军队也在那里迎候他们。
查理的这一决定导致跟随其后的补给队伍失去了前方的保护，而遭到俄国军队不断的袭击。在一次交战中，整个补给长队险些被完全歼灭。此间，大约1000名瑞典士兵闯入当地的烈酒储存室。喝得烂醉如泥之后，他们消失在当地的森林中，再也没有回来。有人推测，他们被俄国军队或者农民杀死了。在这种形势之下，瑞典军队不得不选择在夜间撤退。1708年10月，当赖文豪普特在乌克兰赶上查理的队伍时，身边只剩下6000人了，补给车队几乎被尽数摧毁。
重振士气后，斗志昂扬的俄国军队也调转了方向。他们与瑞典军队并行，向南方的乌克兰挺进。他们决意不让瑞典军队得到片刻休息。11月，俄军发动突然袭击，虽然被瑞典军队击退，但战局开始出现逆转。
此时，严冬已至，不仅乌克兰，整个欧洲都天寒地冻。在人们的记忆中，这是最可怕的冬天之一。由于几乎找不到避寒的地方，双方阵营都有人冻死。一路上，白雪下面覆盖着一堆堆尸体。骑兵手里握着缰绳，还未来得及下马，就被冻僵了，看去像一尊骑手的雕像。在军队救护室门外，由于冻伤而截断的四肢堆成一座小山，触目惊心。
1709年春天，当瑞典军队重新集结，清点人数时，发现损失的兵力超过五分之一。俄军损失虽然更为惨重，但毕竟不像瑞典军队那样，远离家乡，处在敌方领地，无法补充人力和物质。如果换成别的统帅，此时，撤退也许是他唯一的选择。然而，查理十二世却不以为然。他加强了同乌克兰哥萨克人的联盟，派出信使前往奥斯曼土耳其，希望说服他们和瑞典一道对抗沙皇。接着，他继续对俄国军队发动进攻。春天即将结束，夏天即将来临的时候，双方都很清楚，一场决定性的战争就要爆发。在波尔塔瓦的附近，彼得沙皇向战场集结军队。双方都试图包围对方。
暗藏杀机的古老战场
波尔塔瓦位于一条古老的通道上。从成吉思汗时代起，这条通道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一支大军从东方出发，经过大草原，到达波尔塔瓦后，既可以向南前往克里米亚和土耳其，也可以朝西取道波兰，进入匈牙利和西欧。1399年，蒙古军队在帖木儿的率领下彻底击溃立陶宛军队，地点就是此时俄国和瑞典军队对阵的地方。
1709年，波尔塔瓦还是一个小镇。俄国军队虽然在此设防，但从未认真对待，防御工事建造得并不牢固。波尔塔瓦的东部是第聂伯河的一条支流——沃斯卡拉河；北部是被长长的、走廊般的空地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大片森林；森林的另一边是一个叫“大工事”的地方。它是一条水沟，流向一条穿越沼泽地的小河。
当年5月，瑞典军队开始对波尔塔瓦进行包围。他们缺少围城的器械，又不愿意冒险上前硬攻。如同俄军没有认真对待自己的防御工事一样，瑞典军队也根本没有倾全力展开封锁。然而，此时俄军的食物甚至弹药储备逐渐用完了。有一次，当查理十二世国王到前线视察时，一个俄国守城卫兵从城堡扔下一只死猫，正好击中了他的肩膀。查理十二世不堪其辱，下令瑞典军队朝城堡猛烈地开火。但是，这件事却让瑞典的观察员得出结论说，俄国军队不必吃猫，说明他们仍然储备充足。
双方真正开战的地点不是在波尔塔瓦，而是波尔塔瓦以北不远的地方。彼得一世的主力部队就驻扎在那里。在一条穿过森林的、长而空旷的通道上，俄国军队修建了一系列木制多面堡（临时小堡垒），摆成T字型方阵。其中，4个多面堡相当于T的竖杠，其余6个相当于顶部的横杆。这些多面堡彼此相隔150米，步兵密密麻麻地躲藏在护墙背后隐蔽的地方，炮兵作为后援驻扎在T字型顶部的位置。多面堡内的士兵可以朝四个方向射击。即使敌军绕过堡垒，堡内的士兵照样可以从后面和侧翼朝敌人射击。
这真是一个妙招。瑞典军队想要接近躲藏在第一排堡垒背后的俄军主力部队，不仅仅需要冲过两边被浓密的树林阻挡的通道，还得躲过俄军用栅栏围护的炮台凶猛的火力。
一个致命的决定
当时，俄国军队有大约30000名步兵、9000名骑兵、3000名哥萨克士兵和超过100台火炮，而瑞典则有大约9500名步兵、大约13000名骑兵以及伊凡·马驰帕率领的5000名哥萨克士兵，外加32台加农炮。几天来，双方佯装要发起进攻，同时，不断地骚扰对方。他们都在等待对方主动采取行动。在一次短暂的交火中，查理十二世的脚被射伤，无法跃上自己的战马，到哪里都必须用两匹马之间拉起来的担架抬着。
7月27日下午，查理十二世召集高级将领开会。在会上，陆军司令卡尔·甘特·兰斯科尔德伯爵和亚当·列文豪普特将军这两位最亲近的顾问警告说，瑞典军队正陷入困境。他们离家乡有几千公里远，粮食和饲料的补给跟不上，而且，还急缺弹药。事实上，当时，瑞典军队的弹药储备只够应付一场重要战役了。
士兵无比思念家乡，士气十分低落。哥萨克人感觉自己站错了队，开始伺机逃跑。列文豪普特将军建议，要么撤回波兰，要么越过南部第聂伯河，前往克里米亚，寻求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同情和支持。
国王拒绝接受他的建议。他认为，瑞典军队唯一的选择就是进攻。在一些历史学家看来，查理十二世的这个决定不可理喻。但是，事实上，这可能是他基于当时的形势所能做出的唯一决定。首先，在所有战事中，面对数量明显占优势的敌军，撤退都是最棘手的军事策略之一。它可能会导致瑞典军队被穷追不舍的俄军砍尽杀绝。另外，查理和他的军官们仍然相信，面对素质低劣的俄国军队，意志坚定、齐心协力的瑞典军队必定是胜券在握。
查理十二世的决定做出后，计划随即铺开。按照瑞典军队典型的作战风格，战争的成败取决于突然袭击的进展是否顺利。第二天夜晚，瑞典步兵将冲过多面堡方阵，但不对其发起进攻，而是尽可能快速地绕到背后，捣毁守候在那里的俄军主力部队。与此同时，瑞典骑兵将飞速绕过敌军的侧翼，绕过森林，从敌人的后方发起进攻。这是一项极其危险的作战计划。现在回过头看，可能会说，这简直是“孤注一掷”。但是，如果计划进展顺利，瑞典军队仍然可以赢得胜利。
陆军元帅卡尔·甘特·兰斯科尔德伯爵和亚当·列文豪普特将军把他们的军队分成了四个纵队，趁着夜色静悄悄地行进，到达了距离俄军第一个多面堡600米的地方。随后，这支多达8000人的瑞典先遣步兵在夏季热烘烘的草地上趴下。此时，大约是7月28日凌晨2点。
士兵们抬头可以看到满天的繁星，好像是俄军的营火投射到天上。俄军还在继续修建多面堡，不时能听到斧头的锤击声。当时，在此守候的大多数士兵很有可能都在小声地祈祷。瑞典人是路德教徒，笃信宿命论。他们认为，战场上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出自神的旨意。两点刚过，查理国王带着他的德拉邦特近卫军团、将军列文豪普特、陆军元帅兰斯科尔德以及军官追上并加入了这支队伍。一旦他们身后的骑兵赶到，准备展开侧翼包围的时候，这些步兵就将发起进攻。
大约在凌晨3点30分，在黑暗中迷路、偏离正道几公里之后，骑兵队伍终于赶到了。曙光微露的时候，大草原上的瑞典士兵可以清楚地看到，在离他们最近的多面堡上，俄军正在加固墙垛。奇怪的是，直到现在，这些俄国士兵都没有发现附近的敌人，尽管当时俄军只消有一个人抬起头、眯着眼睛朝远处瞭望，就足以发现这支伏兵。
瑞典军队飞速地摆开阵势后，枪声随即响起。他们的突击让俄军一下就陷入慌乱，阵地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瑞典军队立马展开了攻势。前线部队向前猛冲，骑兵从侧翼展开包围。俄军炮兵几乎立即就开火还击。在炮弹的猛烈攻击下，瑞典军队的前锋开始溃败。
当瑞典军队接近多面堡时，俄军炮手改用榴霰弹射击——榴霰弹的木头或金属容器里面填满了金属碎片——杀死了大批步步逼近的瑞典士兵。但是，这些士兵并没有退缩，他们闯过敌军密集的火力，冲向防御工事不是特别牢固的第一个多面堡。攻陷之后，他们立即开始砍杀里面的俄国人。一个都不留，连投降的士兵都不放过。
首战告捷，瑞典军队的士气为之大振。他们继续朝下一个多面堡进军。这个多面堡同样不够牢固，很快就被攻陷。与此同时，瑞典骑兵，特别是在俄军左翼的骑兵，正把俄军骑兵往“大工事”驱赶。对于瑞典军队来说，这些胜利似乎是很好的征兆。然而，形势很快就急转直下。因为，此时的正确做法不是攻击而是绕过多面堡，直接扑向俄军主力军队。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没有人向瑞典军官指出这一点。
大约早晨5点时，将军兰斯科尔德率领瑞典军队来到了离俄军主力不到1.5公里的地方，接近多面堡T型方阵横杆的位置。为了有机会击败这支俄军精锐部队，他必须毫不迟疑地发动攻击。然而，此时，他的军队有些不在身边。卡尔·盖斯塔夫·鲁斯少将率领的大约2600名士兵正停下来进攻第三个多面堡。鲁斯错误地认为，必须逐一攻陷每一个多面堡。没有人知道他的这一错觉如何产生，可能是他们的攻击计划进展得如此顺利所导致的吧。
鲁斯带领他的步兵对多面堡发动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但是，第三个多面堡是经过充分加固的，比前面两个都要大，防卫能力相当强，而鲁斯却没有任何炮火支援。查理和他的军官们视速度和奇袭为克敌制胜的法宝，而往往低估火炮的重要性，甚至视其为军队的累赘。作战能力超强的炮兵首领鲁道夫·布诺伯爵竟然被查理称为“老太爷”。似乎没有人想过，把在多面堡内缴获的敌军火炮转过来瞄准敌人。
鲁斯的进攻徒劳无益。1000名士兵陆续在他身边倒下后，他不得不沿着多面堡右侧，撤退到树林里。俄军展开反击，把鲁斯赶回了波尔塔瓦。当天早上9点半左右，鲁斯被迫向俄军表示，自己愿意有条件投降。此时，沙皇派出22000名步兵，在骑兵的掩护下，对兰斯科尔德和列文豪普特的剩余兵力发起进攻。尽管在人数上远远不及对方，瑞典士兵仍然顽强抵抗，奋力突围，但最终还是被大批俄军包围。杀戮由此展开。
根据目击者的描述，面对俄军长矛和刺刀的疯狂砍杀，瑞典士兵战战兢兢地挤成一团。即使侥幸突破重围，也都被俄国骑兵追上，用长矛刺死。躺在担架上的查理十二世好几次被震落到地上，眼见身边忠诚的德拉邦特近卫军一个接着一个地牺牲，他不得不扔下几千名瑞典官兵，带着随从，渡过第聂伯河，向南逃到河岸边一个叫彼勒沃洛克纳的村子。被扔下的官兵，包括列文豪普特将军和陆军元帅兰斯科尔德，只得向俄军缴械投降。
伊凡·马驰帕的哥萨克士兵全部被俄军处死。他们不是被四肢张开绑在马车车轮上五马分尸，就是被吊死在临时搭建的绞刑架上。瑞典囚犯衣服被剥光，带往俄国集中营，为彼得沙皇修建圣彼得堡这座宏伟的新城。大约20000名瑞典俘虏被关进集中营，回到家乡的至多只有4000人。彼得大帝在凯旋之际写给情妇凯瑟琳的信中说：“亲爱的，日安！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上帝今天发了仁慈，让我们获得了非凡的胜利。”
超级大国的诞生地
在波尔塔瓦对阵的两国统帅相互之间的敌对又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查理十二世逃到奥斯曼帝国后，试图离间土耳其苏丹与俄国的关系，挑起两国之间的战争，而沙皇的所作所为正好也恶化了俄奥关系。1711年，他愚蠢地决定对奥斯曼帝国发起进攻，但惨遭失败。他被迫签订协约，归还在早先的战争中夺得的黑海领地。然而，作为协约的一部分，苏丹艾哈迈德三世同意驱逐查理十二世出境。对于查理十二世不断地挑拨离间，他本身也已经感到厌烦。
1714年，俄国把波兰合法的国王重新推上了王位，夺取了瑞典的利沃尼亚省，占领了芬兰。此时，俄国已经相当强大的海军威胁到了瑞典本土的安全。查理十二世回国后，拒绝签署和约，继续对俄国采取越来越不受国民欢迎的抵抗政策。在1718年的一场战争中，当瑞典军队试图包围哈尔登城堡时，查理十二世被杀。当时，他已经如此不得人心，以至于现在仍然有人相信，他是被瑞典人自己枪杀的。他死后，所有瑞典军队都撤回了本土。瑞典人对敌军的所有实际抵抗就此终止。
1721年，瑞典和俄国签署了《尼斯塔德合约》，北方大战到此结束。俄国永久性地获得了进入波罗的海和西欧的通道。
当然，假如波尔塔瓦战役的结局不是这样，假如查理国王率领的瑞典军队获得了胜利，也许欧洲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尽管瑞典军队就算赢得了那一场战役的胜利，它歼灭俄军的可能性也相当低，不断撤退的俄军无疑会继续其一贯的焦土战略，瑞典先遣部队的作战能力将因此被削弱并受到阻拦。但是，这场胜利至少将使瑞典在波兰、芬兰以及德国北部的大片领土上继续盘桓，阻止彼得大帝获得抵达波罗的海的通道。彼得大帝有可能因此而终身碌碌无为。瑞典还将成功地与奥斯曼帝国一道，共同对俄国发起进攻，或者，至少遏制俄国的扩张势头。
接着，瑞典完全有可能继续控制北欧大部分领土，沙皇的势力会被相应地削弱。最终，瑞典可能占领俄国，并建立起更加人道的政府形式。这将有助于弱化俄国革命的动力。
当然，这些纯属推测。瑞典并未赢得那场战役的胜利。《尼斯塔德合约》最终给它带来了和平，但也让它付出不菲的代价。作为曾经的地区霸主，瑞典从此一蹶不振，而俄国却成长为超级大国。此后，当俄国数次卷入战争的时候，瑞典都严格地恪守中立。在世界所有热爱和平的人群中，瑞典的文化备受推崇。这个不经意的结局不能说坏，却可能并非如查理所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