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洁飘飘然进了办公室，我们的眼睛为之一亮。小林由衷地赞叹：春天来了！白洁穿一件湖蓝色裙子，下摆点缀着白色的水波纹，衬托的白洁出水芙蓉般纯洁靓丽。白洁得意地旋转了一下身子，笑着说，怎么样？我谦虚地说，你应该征求女同胞的意见，男人对穿着一贯是粗枝大叶的。白洁说，不不，男人是用欣赏的眼光看女人着装，女人则是用妒忌的眼光看女人的装扮。小水说，真精辟。小林说，且慢，白洁妹妹，我怎么觉得你的这件裙子有些毛病呢？我说，林子，你就甭煞风景了好不好。小林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白洁说，但说无妨。小林指着裙子的下摆说，那个白色的圆点太扎眼了，与整体风格很不协调。白洁低头一瞧，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原来，裙子下摆有个破洞，露出了白色衬裙。科长安慰说，小白，没有关系的，去换一下，明显的瑕疵，店主不会不承认的。小林也说，对，现在正在搞诚信活动，我们还可以据此提出索赔！白洁说，索赔就算了，能给换就谢天谢地了。我自告奋勇地说，白洁，我陪你去！
售货员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满头绽开金黄色的卷发，乍一看，以为是金毛狮王，十分恐怖。白洁胆子真够大的，竟敢跑到这儿买东西，女人的爱美之心真是可以战胜一切恐惧的。
白洁小心翼翼地对“金毛狮王”说，大姐，我昨天在您这儿买了条裙子，有个破洞，麻烦您给换一下。“金毛狮王”鼻孔朝天，根本没有搭理的意思。我敲了敲收款台说，喂，和你说话呢。“金毛狮王”怒目圆睁，威风凛凛地呵斥道，喂什么喂，你妈的小名叫“喂”吗？我是个有教养的人，知道自己错了，闻过即改，彬彬有礼地说，对不起，小姐。“金毛狮王”愈加怒不可遏地喝道，嘴巴放干净点儿，谁是“小姐”？白洁急忙给我使了一个眼色，和颜悦色地对“金毛狮王”说，大姐，麻烦您给我们换件裙子。“金毛狮王”这才接过包装得整整齐齐的裙子，没好气地问，怎么了？白洁指着那个破洞说，喏，这儿有个洞。“金毛狮王”两眼朝天说，是从我们柜台买的吗？白洁掏出电脑小票说，您看，千真万确。“金毛狮王”认真研究了一番小票，怀疑地看了我们俩一眼说，怎么证明这个破洞买的时候就有呢？我说，我证明。“金毛狮王”不屑地说，你证明个屁！谁能证明你们之间的关系。我客气地说，这位女士，请您自重，不要随便伤害别人。“金毛狮王”唾液横飞地说，我就伤害你们了，能怎么着吧。哼，你们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分明是你抽烟烫了一个洞，返回来讹我们，告诉你，没门儿！白洁气得嘴唇发抖，说，你……你……侮辱人格！我说，甭给她废话，找他们经理说话！就在我们转身离开时，“金毛狮王”在背后喊，哎哎。我以为她害怕了，决定放她一马，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转过身站定，看她怎么说。“金毛狮王”很恳切地劝告说，你们要找的层次太低了，我建议你们最好去找国务院！
我气急败坏地拉着白洁就走，似乎感觉到“金毛狮王”的得意之色。
经理的素质的确比“金毛狮王”高，很客气地接待了我们，对我们的遭遇表示了由衷的同情。但是，当我们提出退款或者换货的时候，他沉吟一下说，看得出，你们是有文化、有素质的人，我相信你们说的是真的。但是，商场有商场的规矩，当时你们应该看好货再付款的，现在来找，又无法证明这个洞是买的时候就有的，我们怎么给你换呢。我说，经理，我们总不会制造出一个破洞来找你们的麻烦吧？经理笑着说，我相信你们不会有意制造这样一个洞。他把“有意”两个字说得很重，我们自然听得懂他的弦外之音。白洁说，经理，我的确只穿了一次，这个洞原本就存在的。经理笑着说，我相信，我相信，但是我爱莫能助，我们商厦一天要卖出很多套这个款式的裙装，没发现过一套有问题的，我不能破这个例，希望你们理解。我说，依你说，我们就只能自认倒霉了？经理很潇洒地耸耸肩，站起身来，作出送客的姿态。我说，经理，我们要到消协投诉你！经理并没有被我吓住，说，悉听尊便！
市消协有几个人正在甩扑克，兴致正高，我很不忍心扰乱他们的兴致，但是看到白洁那张疲惫不堪的脸庞，又不得不鼓起勇气上前打招呼。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扫了我们一眼问，什么事儿？白洁急忙上前作了汇报。看在白洁靓丽的面子上，他们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扑克，年长的那位把我们领进了他的办公室，原来是投诉科的科长。听了我们的诉说，科长对商家不讲诚信的行为表示了愤慨，同时对我们的要求也表示出了为难。他说，我们消协人手少，消费者投诉很多，忙不过来（我心里说，忙不过来还有时间甩扑克），这种事每天不知道要遇到多少例，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吧。我说，如果我们自己能解决，还跑来找你们干嘛？科长摊开双手说，我也没有请你们来呀。我强忍住火气说，科长，你成心抬杠不是？科长脾气很好，不卑不亢地说，我整天忙得屁打脚后跟，哪有闲情逸致和你抬杠。白洁拦住我对科长说，大叔，这条裙子两千三百块呢，对我个人损失实在太大了，请您帮帮我吧。科长摸着下巴说，唉，你们说买来就有破洞，证据不足啊。我看，你去找个地方补一下，现在织补的技术很高的，不认真看是看不出来的。我说，你们就是这么处理消费者投诉的吗？科长说，那怎么处理，你教教我。白洁看出解决问题无望了，将我拉了出来。
我说，这事儿就这么算了？白洁说，还能怎么样！我试探着说，要不，咱们去找商厦的上级主管部门？白洁摇摇头说，算了，找到国务院也没有用的，破财免灾吧，就当被小偷偷去了吧。我说，真阿Q。白洁说，阿Q是剂良药，能治百病呢。
上班的时候，白洁的脸色已经平和多了，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这档子事儿。小水说，白洁妹妹，裙子换了吧？怎么不穿呢，和你的气质很相配呢。白洁苦笑着摇摇头。小水说，没换成？我说，换个屁！将换裙子的经过讲了一遍。小林笑着说，你们俩啊，真是笨蛋一箩筐！我说，怎么说话哪，你不笨，你换给我看看？小林说，看来真得要让你们开开眼了，白洁妹妹，把裙子给我。白洁说，算了，我认倒霉了。小水说，你就让林子拿去试试呗。我也怂恿说，小白，把裙子给他，让他见识见识也好。
四十分钟后，小林回来了（往返路程大约需要半个小时），把装有裙子的纸袋递给白洁。我说，怎么样，碰了一鼻子灰吧？小林说，那是你，看好了，还是不是原来那件！白洁仔细检查了一遍，欣喜地说，真的哎，破洞不见了哎。我满腹狐疑地说，林子，不是你自己又买了一套吧？你这人就是喜欢打肿脸充胖子。林子说，我就是想买，你得给银子啊。想想也是，小林口袋里什么时候有超过一百元钱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地问，那你是怎么换的？小林将烟叼在嘴角，我赶紧给他点燃。小林徐徐吐出一缕轻烟，讲了事情的经过。
他径直奔到“金毛狮王”摊位前，恶狠狠地把裙装甩在柜台上，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竟然骗到老子头上了！“金毛狮王”说，谁骗你了？小林打开裙子说，看看，破了这么大的一个洞，竟然还明目张胆地销售，还诚信呢，屁！小林一嚷嚷，立刻围拢过来一群人，小林愈加义愤填膺地声讨起商家来。“金毛狮王”说，大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小林说，好好说个屁，看见你我心里的火就不打一处来！“金毛狮王”低声下气地说，你听我说两句好不好。小林圆睁双眼，大声呵斥道，事实俱在，还想狡辩吗？“金毛狮王”终于忍不住原形毕露，厉声说，你再胡搅蛮缠，我叫保安了！小林说，好，太好了，你叫吧，正好让大家看看你们蛮横的嘴脸！围观的人可能有过类似遭遇的，纷纷对小林进行声援，谴责商家见利忘义的行为。吵嚷声终于引来经理，经理听说后，立即命令“金毛狮王”说，给这位先生换一套。“金毛狮王”为难地说，这……经理说，什么这个那个的，让你换你就换，我们宁肯遭受经济损失，也不能让信誉受到一点儿影响，诚信是我们的根本啊。小林说，换一套就算完了？我往返的时间、耗费的精力就不算了？经理亲哥俩似的拍着小林的肩膀说，兄弟，就算给我个面子，好不。他递给小林一张名片说，山不转水转，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来找我。小林很首长地说，好吧，看你的面子，我就不追究了。不过，你们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呢。经理说，您说得对，您说得太对了，我们一定注意。他接过“金毛狮王”新换的裙装，递到小林手里说，小兄弟，回去弟妹穿着不合适尽管来换。经理亲自把小林送到门外，热情地说，欢迎常来，欢迎常来！
听完小林的讲述，小水说，真有意思。白洁若有所思地说，是吗？科长说，慢慢品味，真的很有些意思呢。
